有那麼一瞬間,江梓念看見白鴻卿的眼眸亮了起來。(搜索格格黨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網)
那一點亮, 似是要劃破他眼底無儘冰冷與幽暗, 叫他整個人好似都鮮活了起來。
那一刻,或許, 白鴻卿想要的一切都儘數擺在他麵前了。
但真正到了這個時候,白鴻卿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江梓念, 他眼眸中浮現出了一些江梓念所看不懂的東西。
白鴻卿輕輕笑了。
“小梓真是....”
真是如何....
他卻並未說出口了。
那個時候, 白鴻卿清楚地感覺到,那一直折磨著他的占有欲此刻竟稍稍平息了下來。
許是病的久了, 他神智也竟有些恍惚了起來。
忽而間,他便是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
江梓念看著他。
他眼眸中帶了極淡的憂色, 那憂色卻隻是掩映在了眼睫之下, 似是並不願表露出來。
他在擔心他。
白鴻卿尋找了江梓念這麼久, 他曾將他囚於身側, 強製地要他永遠都屬於他。
但唯獨這一刻, 白鴻卿覺得他離江梓念很近。
好似,他隻需這般伸手, 便可觸碰到幾百年前的那段時光。
幾百年前的那段日子, 是白鴻卿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了。
他還有著疼愛他的父母親族,他還是白家的大少。
那段美得如同夢境一般的時光, 隻曾在他夢中稍稍出現過。
但是這一刻, 好似, 隻要白鴻卿往前伸伸手, 他便能輕鬆抓得到那段歡愉的時光, 他便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白鴻卿伸手觸上了江梓念的麵頰,他眼眸中微微動了。
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卻牽動了他的傷,白鴻卿劇烈地咳嗽起來。
江梓念連忙拿著一旁的巾帕給他捂著,又在他背後輕輕拍了拍。
白鴻卿咳得麵上都浮現了些許血色。
江梓念收過那巾帕看了一眼,他眸色卻又驟然浮現一抹哀色。
白鴻卿察覺到他喉中有著一股子腥甜,見江梓念將那巾帕收在了身後,似是有意遮掩,他卻也並未說什麼。
江梓念見白鴻卿隻是看著他,並並沒有答話。
他便又將一旁的湯藥拿起來,給他喂著喝了。
湯藥很苦,但白鴻卿一勺勺喝下去,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我記得之前,你喝藥的時候怕苦。”
白鴻卿又呷了一口湯藥,他似是想起了什麼眉眼卻漸漸柔和了起來。
“你生病的時候,總是不肯喝藥。”
“每次,總要我喝一口,說那藥不苦了,你才肯喝。”
說到這個地方,白鴻卿彎了彎唇角。
白梓性子要強,平素最看不慣白鴻卿,白鴻卿若是說這藥不苦了,他是定然不願意輸給白鴻卿的,咬著牙也要喝下去。
每每喝藥之時,白梓喝了多少,白鴻卿便喝了多少。
而白鴻卿好似總不怕苦。
白梓喝完之後,他便會將準備好的蜜餞塞幾個到白梓嘴裡,自己卻渾然不覺得藥的苦澀,隻是看著他笑,而後輕輕刮刮他的鼻子。
往事又驟然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其實,哪裡有不苦的藥。”
白鴻卿笑了笑,繼而又將手中的藥喝光了。
之前每每總是白鴻卿來這般哄著白梓,卻沒想到,如今還有白梓來照料白鴻卿的一日。
白鴻卿將藥喝儘後,他就著江梓念的手又躺了下去。
江梓念正收拾著桌上的藥碗準備離去之時,白鴻卿看著江梓念,他忽而道:“小梓幫我過一個生辰罷。”
江梓念頓了一下。
在微光之下,白鴻卿躺在榻上,他看著他,神色並不似玩笑。
江梓念許諾可以答應他一個要求。
他明明可以要求更多,但他卻隻向江梓念提出了這個要求。
幾百年前,白梓欠了白鴻卿一場生日。
白梓背叛白鴻卿的那一天,恰好便是他的生辰。
白鴻卿做好了白玉丸子給他,他等了他很久,卻隻等到了那些前來追捕他的白家修士。
白鴻卿躺在榻上,微光照在他麵上,他的神色叫人有些看不分明,光與影皆在他麵上交錯著。
他眼底似是有些極淺的陰影。
江梓念看了他一會兒,他答應了。
“好。”
江梓念並未問,是過什麼生辰?
離白鴻卿的生辰還很早。
他也未曾問,明明他可以要求更多,為何隻想要他給他過這麼一個生辰。
或許,幾百年前的白鴻卿曾那般期盼過那個生辰。
那被他精心準備的一天,卻最終沒能實現。
他等了許久,也沒能等來他的小梓。
那些修士摧毀的,不僅是他的心,亦是他整個人生。
若是再重來一次。
這一次,他便不會等不到他的小梓了。
他或許能將準備了許久的話對他說。
他能在他耳邊一遍遍告訴他,他對他有多重要。
若是能重來一次。
或許,那些無可挽回的遺憾,都能再次被挽回。
或許一切災難,都能在那個時候被終止。
那一天,是白鴻卿這一生的遺憾。
他的一生都在那一天變了。
若能重來。
他希望那人不要將他放棄。
這麼多年,在夢裡一遍遍浮現的,不過是,在那一天那人緊緊抓住他的雙手。
就算所有人都拋棄了他,他多希望,他能始終站在他身旁。
那樣,就算身處黑暗,他亦能成為他生命的微光。
*
江梓念給白鴻卿辦了一個生辰。
沒有佳肴,亦無美酒。
亦沒有什麼特彆的禮物。
不過是一些芋頭湯,和一些之前剩下的野獸的肉。
白鴻卿從榻上起來了,他似是精神忽而變好了的樣子。
在搖曳的燭火之下,江梓念給他斟了一杯茶水。
江梓念忽而舉杯,對他道:“願哥哥,福祿安康,光輝常在,永遠平安喜樂。”
這原是十分尋常的賀詞了。
而白鴻卿聽了他這一聲哥哥,卻驟然愣了許久。
這麼多年來,許多事,卻皆是出自這兩個字了。
便是這簡簡單單的“哥哥”二字,卻將他緊緊束縛在牢籠內,亦從這二字之上,他生出了太多執念。
白鴻卿舉杯回飲了他一杯。
“多謝了。”
許多話,在幾百年前的那個時候,白鴻卿未能與江梓念說出口。
但如今,在這燭火之下。
白鴻卿想要將幾百年前他那時想對白梓說的話告訴江梓念,但此刻,他卻又說不出口了。
那一天。
他想要對弟弟說什麼?
他或許是想要說,無論如何,他都會陪伴在他身邊的。
無論如何,他都喜歡他的小梓。
原來,當初,他竟是那般得疼愛這個弟弟。
白鴻卿知道。
他知道他時日不多了。
顧清曄最開始的那個陣法,已然傷了他的根基。
而後,他用陰邪狠毒的禁術強行恢複修為,他五臟六腑都要被掏空了去。
前幾日,與顧清曄一戰,他修複的經脈和靈根又一次完全地碎裂。
這一次之後,便再也沒有了修複的可能。
他知道顧清曄還會再來,他不得不強行拔高修為。
如今,他的七筋八脈,五臟六腑都被攪在了一起,揉成了一團。
他能感覺到生命一點點從他體內流失。
白鴻卿看著江梓念。
這一次,他回來了。
他等了許久。
從天黑等到天亮,他終於等來了他的小梓。
但是白鴻卿卻也隱隱明白。
他最終等來了他,但是一切卻早就回不去了。
一切的痛苦和災難,也都無法挽回了。
燈火搖曳下,發出劈啪的聲響。
江梓念的那張陌生容顏,讓他的心忽而又冷了下來。
白鴻卿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他師父淩霄真人說過的話。
他說他癡,不能領悟他的那天道玄機。
若是淩霄真人在此,麵對這般他這般的情景,他會如何去做?
這個問題一直苦苦縈繞在白鴻卿心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