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華辰光真君從那天庭之上透過雲層的葳蕤華光之中醒過來的時候, 之前的一切,於他而言,都好似成了一個夢。
他身上還穿著隕落之前的仙袍, 上麵精致的若隱若現的金色祥紋叫人不由得咂舌, 當真隻有天界的仙子才有這般的巧手,能織出這樣的錦繡雲裳。
北華辰光真君在坐榻之上悠悠想了許久,這才想起了他還有一個名字, 江梓念。
他早在醒來的那一刻,便用識海試探了整個仙境,他大概得知自己如今在第十重仙境,那位紫微玉璣大帝的府邸之中。
他模模糊糊也明白,他如今能再度歸位仙界,定是大帝在背後幫了他許多。
他依稀記得些凡間的事情, 他腦海中一個個迸出名字來。
凡間的那些事在他腦海中漸漸浮現了出來。
他依稀記得與那四人與他之間的糾葛, 心中覺得有些荒唐。
那些人本就是他自己, 他自身卻與他自身生出了情念,糾纏不清, 哪怕他位列真君,看過世間千奇百怪之事, 此事於他而言,也還是覺得太過荒謬。
他方才醒來的時候便已然知道,他如今真身俱全, 五味元素歸體, 原身金木水火土並不見有一絲遺漏或損失。
也就是說, 那幾人最終還是歸位他本體了,那四人本身的意識應當是消散了的。
思及此處,北華辰光真君心頭微微一澀,他一愣,繼而窺探了一下自己的心,卻見,他心底被拔去的情根竟又重新生了出來。
他第三次拔去情根之時,那情根已然不可能再度生出來。
如今怎麼卻又回重新生了出來
北華辰光真君冰冷的眉尖輕輕一簇。
他腦海中想起那句靈石本該無情,本該無心之話,他心下更沉。
他心頭明白,此物留不得。
北華辰光真君本欲將此物拔去,此刻,卻又想著此處並非他的府邸,在這裡冒然拔去,未免會有些不便,便想著之後回府再設法將其拔去。
他想起那日他墜下隕落之前,將那情根□□一事,下世曆得幾個輪回之後,北華辰光真君如今對任何事也越發看開了許多。
他忽而明白了,他如今的情根或許便是那時他留給大帝的。
他三次拔去情根,那東西根本不可能再生出來了。
除非,是大帝將他先前拔去留給他的那情根,重新取了一截根埋入他的心底。
儘管如此,卻也很難再度生長出來了。
這情根卻是何時長這般繁茂?
北華辰光真君心頭略略一思,卻忽而想到他在凡間與四人的那一段情緣,他心頭微微一驚。
這情根竟是在那時生長起來的麼
他這因那位大帝而生長的情根,還可能因旁人而繁茂麼?
況且,那些人本就是他自己
這事於北華辰光真君而言實在有些好笑,又有些荒唐。
他並未再想這些事。
既然如今他已歸位,他首要地便是去感激一番那位大帝才是。
雖說,他自那時第三次斬去情絲後,便徹底斷了與大帝的心,他此刻想起大帝依舊是心如止水一般,但他其實並不願再與那位大帝接觸過多了。
兩人之間畢竟發生了那麼多事。
再見麵,也未免局促。
隻是,他始終還是救了他。
此番,北華辰光真君也有些摸不準那位大帝的心思了。
他死前,那位大帝無聲無息消失了那麼久,他死後,大帝卻又費儘心力造輪回鏡,設下劫數,將他救活。
雖然那時那個“係統”並未說大帝是如何救得他,但北華辰光真君卻明白,這等逆天改命一事,絕不可能那般那麼簡單。
思及此處,北華辰光真君想要去見紫微玉璣大帝的心也就越發肯定了。
他一麵心下又有些憂慮,這般的一份恩情,他又要如何才能還清?
就在這時,外頭的仙侍進來了。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來得卻是大帝身邊品級最好的墨韻仙侍,他身後跟著一些旁的仙侍。
墨韻對他行禮道:“天君請您過去。”
北華辰光真君微微頷首,他想著,待會見到大帝之後,他定要懇切地表達自己的感激,隻是這份情意太重,不知他之後能否還清。
這宮殿並非大帝成親之後遷宮的那個新居,反而是遷宮之間的舊居,是之前他與紫微玉璣大帝常住的地方。
他才注意到,他方才醒來時的那間房,也是最初他在大帝身旁住的那間。
這宮殿北華辰光真君十分熟悉。
不過一會兒墨韻便將他帶到了大帝的寢宮前。
他不由得心下微異。
大帝向來是最為遵守禮數之人,怎麼如今侍客卻向寢宮帶去了,未免有些失禮。
但想起他之前也並非未曾出入過大帝寢宮,但那時,他年歲尚小,又並無品級,自然無需遵從這些禮數。
江梓念心下微微有異,卻還是順著侍從的指引進去了。
他進去後,寢殿內與平日無異,但隻有寢殿外間有幾個侍人,裡間很大,空蕩蕩的,大帝素來不喜旁人貼身服侍,這裡頭便也隻有他一人了。
他撥開裡間外那一層琉璃的珠簾,那簾子是用日光一顆顆凝結的琉璃珠串的,即使無光照射,自身亦有淺淺的溫潤光芒。
他看見大帝在座上坐著。
見他來了,兩人視線微微相交了一瞬。
大帝較他之前並無太多變化。
屋內各色華光淺淺映在他麵上,香薰寥寥,大帝微微抬眸便是一道難以形容的美麗而又矜持尊貴的景致。
但凡成仙,容貌便無幾個不好的,但大帝的姿容在這天界卻依舊是超凡絕世。
那屋內熏的香令北華辰光真君不由得輕嗅了嗅。
他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卻又好似記不太起來。
他問道:“這是何香?”
紫微玉璣大帝看著他,他淺色的唇輕輕抿了抿,露出一個略帶清冷蒼白的笑。
這笑,竟又叫他平白想起某個記憶中的人。
他從未發現,大帝的眼眸竟不是純粹透明宛如琉璃一般,此刻,他眼眸中仿佛被墨色浸染了一般,仿若純澈幽靜的黑夜。
北華辰光真君微微一蹙眉。
不知為何,他覺得此時的大帝竟給了他太多熟悉的感覺。
“這香名叫翡金香。”
說著大帝從座上起來了。
翡金香
北華辰光真君似是從那略有些模糊的記憶中準確的找到了這個詞。
他當即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在那人的宮殿內,他亦最喜此香。
天魔奢靡,翡金香可遇不可求,但穹天的宮殿卻年年都點著此香,從不曾間斷。
翡金香的想起清冽,卻又帶著一絲絲朦朧如幻的甘洌,仿若模糊於幻境與現實之中的一層薄紗。
十分清冷的香,卻又帶著些莫名的惑人和引誘。
北華辰光真君再抬眼,大帝已然到了他的麵前。
他一雙黑眸直直地看著他。
那一刻,北華辰光真君在他眼眸中看到了太多的情緒,他才忽而明白了什麼。
或是說,那一瞬間,看到了太多的因果緣由。
他想起了,其實很久之前,大帝便一直都喜歡點著此香,那翡獸本是神獸,此香乃是下界送的貢香。
原來原來
大帝便是穹天。
或許說大帝便是他們所有人。
他忽而看到了那掛在牆上的那一把月琴,原來,會彈月琴的不是他,而是大帝
他教給月紅煜的月琴,本就是大帝教給他的。月紅煜善彈月琴,而大帝本身亦擅長此計。
北華辰光真君怔愣了很久。
他在大帝眼中看到了這些年來,大帝為他做得所有的事情。
那時,他以身祭獻玄明羅盤,這才使得玄明羅盤得以重新毀滅平息。
他神魂俱散,當即從天界仙殞神滅。
大帝在幽幽下界找了他許久,這才終於找到了他的散落四處的原身,他拚勁自身修為,這才保留了他一縷微弱的神魂。
他將其放在木之元素之上。
大帝知道,若想他重新歸位天界,需得在下界曆劫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