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北華辰光真君這次本是命中當有此劫,這是天命,本不可更改。
大帝問及天道,天道亦隻能如此對他表示。
大帝許久之前便明白了,他早已為他占卜到了這一卦。
大帝深諳天地秩序,亦深諳天道,他早就看出來情劫乃是北華辰光真君命中最大的一次劫難。
由是,他才一次次幫他拔去情根,他以為這樣便能幫他避免此劫。
卻不知,這一切兜兜轉轉,他竟成了造成這一切的推波助瀾之人,他們終究沒能逃過天命二字。
天道與大帝相交甚久,紫微玉璣大帝卻是頭一次這般違抗天道,無視天命。
天道最後卻也妥協了。
他不可能看著大帝去送死。
每一位帝仙都是天道的守衛者,而紫微玉璣大帝顯然是最接近天道的帝仙,若是他死了,再找下一任卻又不知要幾千萬年。
天道隻好妥協了。
它答應給那五色靈石一次重生的機會,不過他需要經受九百八十一次情劫,如此,他本該因情劫而受的苦難方能消解。
大帝不忍他受此苦楚,情劫本就是最為痛苦的劫難,他甘願下界幫他重渡此劫。
天道沉默了很久,它有些不解。
天道並非人,也非仙,它隻是縈繞於宇宙萬物之中,維持這三界六道秩序的一道不可更改的規則。
天命要五色靈石身亡,這其實無所謂善與惡,這隻是由世間萬物因果輪回推演出來一個必須的結果而已。
大帝看出了天道的不解,他卻並沒有解釋,天道不會明白感情,他隻是堅持著。
天道本是最為剛正不阿的法則,如今卻不得不在大帝的強硬之下一次次妥協。
而後大帝便取了天道的極小極小莫約隻有指甲蓋大小的一塊,他注入了自己新作的輪回鏡內,生成了係統,將其連同著那一小塊有著那人神魂的木之元素一起投入下界。
而他自身也跟著一起投入凡界。
那的神魂太過強大,尋常的凡胎□□根本無法承受,他便隻能投身於那五色靈石散落於其他幾處的幾個元素靈石身上。
由此曆經輪回,便成了四個不同的人。
他為了幫他曆情劫,這四人便遭受著原本應當該北華辰光真君遭受的情思之苦。
北華辰光真君怔然了很久,他心底思緒紛雜。
這些事給他震撼令他久久無法回神。
他隱約察覺到,他心底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心底緩緩湧現出來,有些急促,有些劇烈。
他忽而想到了他心底那繁盛的情根,他當即又有些釋然,這因大帝而生起的情根,自是不會因旁人而繁盛,它若要再生亦隻可能因為大帝。
北華辰光真君忽而又想起了什麼,他問道:“若是那時,我當真殺了那四人,你又會如何”
“我會在凡間曆經九千世情劫,抵消因果情債。”
北華辰光真君當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眉梢忍不住一抖。
九千世情劫這是比死還要痛苦的折磨。
“逆天改命,便要受到懲罰,這是天道對我的懲罰,亦是我與天道下的賭約。”
“天道無情,但本君知道,人心有情。”
大帝看著,而後他微微抬起了手。
所以,他知道,他不會那樣做,他斷不會真的殺了他。就算江梓念那時不知道那幾人就是他,他也相信,他還會再一次地對他動心。
他或許會痛苦,一顆心如何能分成四分,但是那幾人都是他,如此,便有了解釋。
大帝素來矜持孤傲,旁人素來連直視其麵也不敢,更彆提與之親近。
而此刻,他那素白的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
他指尖仿若沾染著冰晶,剔透帶了些微微的涼意。
這一忽然的親近,幾乎叫北華辰光真君心中一震。
他似是想要退後一步,但是大帝卻已然緊緊地扼住了他的肩膀,不許他逃開,動作帶了些強硬,他身上的強大天威更是叫人無法反抗他什麼。
大帝眼眸有一瞬間的暗淡,又或許是無奈。
他極輕地歎了口氣。
他道:“你還不明白本君的心麼?”
當大帝從天池河邊尋覓破解情劫的辦法歸來之時,他卻隻看到了侍人呈上來的那盤繞地細細密密的情絲。
那天池旁有一道天然的屏障,三界的任何法術都無法穿透那屏障。
或許在玄明羅盤發出變故之時,天界眾人曾想過將此信傳送給他,但奈何,那裡傳不進任何訊息。
等他察覺不對之時,一切都晚了。
天界眾人告訴他,北華辰光真君為了三界蒼生,已然以身祭獻羅盤,身殞而亡。
他隻留下了那被呈放在冰蓮心內那一團細密纏繞的情絲,情絲很細很密,呈淡白色,靜靜漂浮在冰蓮內,周身帶著一絲絲白色的淺光。
那一根情絲彆看它極細,伸展開來卻極長,它的根雖小,卻紮得極深,他甚至看到了那情絲根部的一點淺色的血色。
這些情根是養在心底的。
他親身將那人對他的情根抽去了一次,那時情根還淺,情絲也沒有這麼多。
這麼多的情絲都是從那人心裡一寸寸□□的,連帶著心裡的血肉、心脈,撕扯著最痛的角落。
紫微玉璣大帝不知那人究竟拔出這些的時候是何感受。
他臨死前,斷情絕念,將自己的情絲抽去,還給了他。
說是留他作念想,卻未嘗不是因為絕望,因為再沒了欲求,想要與他斷了這份情。
在此之前,紫微玉璣大帝還曾想要給他拔去那生在他心底的情絲。
那時,兩人不歡而散。
紫微玉璣大帝不能說明他所做的這一切,因為,他不可泄漏天機。
一旦泄露天機,那後果任何人也無法承擔。
所以,或許,直到最後一刻,那人應當還是覺得,他對他並無一絲情意。
他是帶著這樣的絕望死去的,帶著想要與他斷情絕念的心。
每每想到這裡,紫微玉璣大帝都會覺得心中一陣抽痛。
“梓念”
大帝啟唇極輕地喚了他一聲。
這一聲太過溫柔繾綣,北華辰光真君自位列真君以來,便鮮少再用姓名,他亦幾乎忘了自己的姓名。
他這極輕的一生呼喚,叫北華辰光那顆已然漸漸破冰的心禁不住輕輕顫了一下。
他的名字,亦是大帝起的。
那時將大帝從西方靈河之畔將他撿了回來,那西方靈河之畔恰好有一大片桑樹梓樹,他又是從江畔撿回來了,大帝便給他取名喚江梓念。
重以桑梓念,而梓念梓念,便是念及故裡。
他初生之時便是在大帝身邊長大,大帝對他細心教導,教他念書識字,教他仙術功法。
他前半生的一切都與大帝有關。
他沒有家,若當真說他的家在何處,他的故裡是哪裡,或許便是在大帝身旁。
他這一生蹉跎數萬年,沒有一事不與這人相關,他心中心心念念也全是這人。
梓念梓念,竟不知是旁人念及他,還是他念著那人了。
北華辰光真君追逐了那人半輩子,他以為他從不曾垂眸正視過他時,他才知道,這人竟為了他做了那般多的事情。
而後,他又苦苦求著那人的一丁點愛,卻不知那人早已用最柔軟的心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他為他做了這樣多的事,陰差陽錯,兩人卻誤會越來越深,卻不得不漸行漸遠。
北華辰光真君上前輕輕抱住他的大帝。
極輕的一個懷抱,他本以為他心中早已冷了下來,但他看到了大帝所做的那些事,他忽而也知道,他的心從來不曾為他冰封過一刻。
他察覺到他那原本冰封的心,此刻卻有太多東西從他心底瞬間湧現了出來,似是有什麼破殼而出一般。
他心底五味陳雜,說不出是喜是悲。
他如今位及真君,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小仙,他曆經幾世輪回之後,他已然學會沉穩和冷靜。但他的心卻還是會因為他而悸動,他還是會因他而失去理智,或許他還是會因為他奮不顧身。
從他賦予他初生的第一口靈氣開始,到後來他對他的教導與體貼,他攀附著他生長,他便是他的根,無論他的枝與葉生長地再茂盛,他始終是紮在他心底,深入他骨血裡,無法拔去的根脈。
大帝抱著他的手臂亦漸漸收緊了。
他素日鮮少流露情緒,但北華辰光真君此刻卻從他這一小小的舉動中察覺到了他的忍耐與無奈。
北華辰光真君,也就是江梓念,他對紫微玉璣大帝輕聲說道:“您,是我心之所向。”
他微微合眼,這一語中飽含了太多他無法訴說的心意。
他說及此處,幾乎聲音都帶了些細微的顫抖。
大帝輕輕撫了撫他的頭發,他麵上難得帶了幾分笑,他正色道:“有你在,便是本君心之所安。”
他看了看懷中的人,繼而照著記憶中的樣子,輕輕地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