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喜擦了一下。
“你回來也不說一聲,好去接你啊,這麼多東西,你弄回來不累啊。”
田耽看她邊擦邊說話。
周喜不在意,“還不是家裡忙,我不想麻煩你們。”
餘秀敏在廚房裡把鍋裡的麵條盛到裝了涼水的盆子裡,過第一遍涼水。
向陽這會也回來了。
周實其實很多時候是跟著餘秀敏,所以有啥事還習慣找餘秀敏,這會看著一上午沒見的親娘也不太激動。
向陽也沒事,看到周喜還是照常的關照一番。
餘秀敏把過好了涼水的麵條端到外麵。
周喜也過去端碗,還有做好的湯,這樣誰吃誰盛上一碗。
周家前些年能吃的是周將跟周場,現在是向燃跟周源,看著人不大,吃的不少。
周洪山盛了一大海碗,他也不喜歡坐在板凳上,端著就蹲在地上,還剝了一個蒜瓣放在碗裡,吃一口麵條,夾著吃一口蒜瓣。
其他人都好好的坐在板凳上。
周喜覺得自己好久沒吃家裡的飯,也是埋頭吃了起來。
一大盆麵條,最後一點都不剩,全麵吃完。
田耽看著這一大家子人,“秀敏,明天去肉攤上買點肉回來,有啥肉買啥肉,這幾天都好好吃吃,周喜要考試,咱們要乾活,都要吃點好吃的。”
餘秀敏哎了一聲,忙答應下來。
省城裡,前些日子周繁想著周喜馬上要高考,她特意提前寄了信回來,裡麵還放了五十塊錢,謝雅慧在旁邊瞧著五十塊錢覺得少,還問了兩句。
“媽,不少了,我一個多月的工資都在這裡,一塊錢能在菜市場買上一隻老母雞,這能買五十多隻。”
周繁認真的跟她婆婆解釋了一遍。
謝雅慧抱著程寧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下,她沒去菜市場買過東西,也很少買東西,不知道啥價錢,就是覺得五十塊錢少。
“行,你寄錢你說了算。”
周繁對於她婆婆視金錢如糞土的行為已經快習慣了。
這會正好郵遞員過來送信,叫田耽過去簽字。
田耽拿著蒲扇過去。
向陽看到郵遞員還想著萬一周場能來信呢,但聽到喊婆婆的名字,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周實都會走會說話,還沒見過親爹。
周場今年也參加了高考,但他是部隊裡麵的,而且隻在參加高考的這幾天才自由活動,也不能給家裡寄信,完成之後還要立刻趕回所在地區部隊。
這次部隊裡抽出優秀有文化基礎的兩百人參加考試,主要是為了培訓有知識有文化的士兵。
田耽拿著信回來隨手拆開,看到上麵的內容才知道周繁,信封裡掉出來五張十塊的。
“周繁寄過來的,說是周喜要高考,多給她做點好吃的,彆餓著,讓她彆有那麼大的壓力,儘量就行。”
周喜嘿嘿樂了起來,把錢拿起來都塞給餘秀敏,“大嫂,好吃的好吃的。”
餘秀敏當著公公婆婆的麵還能真的拿錢,她也有錢,周將發的工資還有額外賺的都在她手裡呢。
“不用,周繁給家裡的,給娘吧。”
田耽把信放在桌子上,“你拿著吧,正好明天去多買點吃的,這麼一大家子呢。”
餘秀敏這才接過來。
周源最高興了,明天又有好吃的。
田耽跟周洪山都回屋裡睡會午覺,下午還要乾活。
餘秀敏也哄著三個孩子都回屋。
向陽跟周喜在屋裡討論誌願的事情,最後又說到周華的身上。
“應該是在首都上學的,反正能行。”
向陽覺得這是家裡能辦到的最好的結果,在首都可以換個名字重新開始。
周喜現在提起來這件事情還能恨的牙癢癢,“我以後看到三叔跟三嬸就不打算跟他們說話,真是糊裡糊塗的父母最讓人心力交瘁。”
向陽看著她,笑了起來,“對,咱爹娘不糊塗,你有時候難道不心力交瘁?”
周喜沒辦法妥協的坐在床邊,嗯了下,“誰說不是呢,咱爹娘是太清楚太明白。”她覺得這也是為啥她這麼聰明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五點,周喜就起來看書,她早上腦袋靈光,而且村裡也不嘈雜,學習起來效率很高,把自己定的早上學習計劃都看完,她才出來,這會地裡也早就上了工,五點趁著不熱,乾倆小時,七點下早工,回來吃飯,然後中午就少乾一會,省的曬出來事。
餘秀敏早上煮的紅薯粥,院子裡摘兩把豆角,洗乾淨放在鍋的篦子上蒸一下,再剝上蒜瓣,搗的碎碎的,涼拌豆角吃,特彆香,天氣熱,早上和麵現發,蒸的玉米麵好麵的窩窩頭。
又炒了一個青椒雞蛋。
因為家裡這幾天消耗的雞蛋多,周實的那份也從一天一個,變成了兩天一個。
周洪山跟田耽下工回來吃飯的時候,餘秀敏已經早早吃過,騎著車子去了肉攤買肉,她來的早,肉攤上還有不少好肉,一下子割了三塊錢的,三斤多,不小一塊,準備回家包個扁食,再給做個紅燒肉,都是周喜愛吃的。
肉攤的職工聽到三塊錢的還有些驚訝,一斤豬肉八毛七,這可不少,他刀落下,割下來一塊特彆漂亮的肉。
“同誌,你家這也太闊氣了,咋一下子割這麼多。”用根草繩給穿上,係在自行車的把上。
餘秀敏心情不錯,“我家妹子要考大學,這也沒幾天,我們多準備點好吃的。”
肉攤職工笑嗬嗬的,“你家妹子有福氣。”說真的之前也是他賣給她豬蹄的,沒見過跟妯娌小姑子還能相處的這麼好。
餘秀敏看著肉,“還是我福氣好。”
周喜正在家裡帶著他們幾個玩,還是在院子鋪了一張席。
周將冷不丁的出現在家門口,周源抬頭看到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爹,你咋回來了?”他一叫人,他們幾個都轉過身看去。
周溫先站起來蹬蹬的跑到周將麵前,伸開雙手要抱抱。
周將也不嫌累,一把就抱住了,“爹身上出的都是臭汗。”
周溫搖搖小腦袋,“不臭。”
周將心裡舒服啊,回來也不覺得熱了,他手裡還提著一包油紙,遞了過去。
周喜忙接著,還沒看裡麵是啥呢,就聞到一股香氣。
“劉師傅聽說你要高考,特意讓他媳婦大夏天做的鹵肉,這肉也不能久放,今天上午剛剛出鍋就讓我趕緊給送回家來。”周將看他們都饞的。
周喜真的咽了咽口水,“那我先切下來一塊,我們先嘗嘗,剩下的給爹娘留著。”
周將也沒管他們,“去吧。”
餘秀敏回來把車子紮在院子裡,看到周將從屋裡抱著閨女出來,又驚又喜的,“你之前不是說去了外地嗎?這次咋這麼快就回來?”
周將從兜裡掏出來一遝錢,從幾分到十塊的,“這次賺的,你收著吧。”
周溫看著她娘臉上的笑越來越大,她突然間想起來奶奶之前擔心的,就她爹這個聰明勁,騙她娘一騙一個準。
“我請了兩天假,回來看看,這不是周喜也要考試,家裡也忙,總是缺人的。”
餘秀敏把錢放到兜裡,肉讓他看看,“三斤多呢,娘讓我買的,今天晌午包扁食,你有口福。”
周將笑著點頭。
周喜在外麵跟他們倆先分了一塊鹵肉,太香了。
周源頭都快埋進油紙裡了,小姑姑真好,他願意小姑姑天天高考,這樣就能天天吃好吃的了。
餘秀敏看著割的肉,趕緊到廚房裡去剁餡。
這會周家門口站著一個穿著身上全是補丁的小男孩,差不多比周源高一個頭,臉上全是汗,腳上穿的是草鞋。
“這是周喜姐家嗎?”他打聽了好久才到的,開口說話都是怯生生的。
周喜還正在吃肉呢,回頭看了過去,有些疑惑的看著他,也不認識啊?但又有些熟悉,“你找我?”
小男孩忙點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瞬間就噙滿淚,“我表姐,被打的進了衛生院,沒有錢交,她讓我來河山溝找你的。”
餘秀敏跟周將看到院子裡的動靜也都出來了。
周喜突然間想起來他像誰了?
“是齊絹花,她咋了?”
小男孩開始抽泣起來,“我,我表姐她奶奶去家裡要東西吃,我姑姑為了護著給她攤的帶雞蛋的煎餅,就動起來了手,然後就打了起來,我表姐為了護著我姑姑,手被打的骨折了。”
周喜雖然被他說的有些繞,但皺著眉頭很快就理清楚了,齊絹花的那個奶奶又去找事,還搶東西,打鬥的時候手被打骨折了,可快要高考了啊?
“你知道是哪隻手不?”
小男孩搖搖頭,“好像是兩隻手。”
周喜心涼個半截,從頭到腳都有些發懵。
“你等一下。”她轉身到餘秀敏麵前,“大嫂,我同學急救,能給點錢嗎?”
餘秀敏忙從兜裡掏錢,也沒看多少,一把就塞給了周喜。
“快拿著,去醫院。”
周喜捏緊了錢轉身就要跑。
周將把周溫放下來,伸手拉著她的手腕,“我騎車送你過去,這樣到醫院有什麼事情還能幫忙。”
餘秀敏也是這麼認為的。
周將讓周喜坐在後座上,那個小男孩坐在前麵的二八大杠上。
周喜心情很是複雜,齊絹花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們從初中一起熬到高中,眼看著終於要到頭了。
“大哥,我覺得意外真的很可怕,周華姐是這樣,我同學也是這樣。”都被意外毀了,難道都是命?
如果這次參加不了高考,以齊絹花的家庭很難供養起她再來一年的花銷,一個學生真的花很多。
周將略皺著眉頭,他很了解周喜,知道她在想什麼,“說什麼傻話呢?這些都不是意外,是人為的,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認為我命由我不由天嗎?怎麼這會有些認命論了?”
周喜悶著頭沒說話。
騎著自行車到衛生院就快了很多。
他們先到護士那塊問了一下,就直奔住院部。
小男孩跑的更快,他一開始就是從醫院跑到河山溝的,剛剛細看發現小腿上不知道磕到哪裡,還流了血。
周喜到病房裡看到好幾個人。
齊絹花的爹,比上次看著還要老,草帽被繩子卡在了後背上,腳上都沒穿鞋,褲子也編到腿彎,身上的衣服已經是補丁摞補丁,黢黑的臉上豆大的汗珠。
周喜心裡不好受,她發誓絕不讓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成為一句空話。
齊絹花看到病房門口站著的周喜,直接就坐了起來,“周喜。”
周喜走過來先看她的手,看著左胳膊上吊著的繃帶。
“你右手沒事吧。”
齊絹花眼中帶著淚花,周喜在這一刻很了解她,隻要右手沒事,就能繼續考試,而不用再讀一年。
“沒事,沒事。”
周喜歎了一聲氣,差點要落淚,鼻頭發酸,“幸好沒事。”
齊大勇站在一旁,看著這穿著乾乾淨淨的女娃娃估計就是閨女的同學,一看旁邊還有個長相很出眾的男人,穿的還是國棉廠的工服,雖然他不識字,但進城的時候見過,一時間有些局促,他實在再拿不出來兩塊錢,家裡所有的錢都給孩子剛剛交了都不夠,還是問絹花舅舅借的,現下還要拿藥,娟花舅舅家也不寬裕。
周將先衝著齊大勇伸手,“你好叔,我是周喜的大哥,聽說她同學有事,我就也跟著一起過來了,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不?”
齊大勇先下意識的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去握周將的手,轉頭看看閨女。
“這,這真是麻煩了,孩子的醫藥費還差點,我也借不到。”他是沒出息,讓閨女還受這罪。
周將看看周喜,“把你嫂子給你的錢拿出來。”
周喜才反應過來把錢又遞給他,周將攤開看看,慌亂中抓的,總共差不多有十一塊四毛,他疊好遞過去,“叔叔先給孩子把錢交上吧。”
齊大勇看著這麼多錢,“不,不用,一塊零三毛就行,這太多了。”他得還多久啊。
周將想既然到了借錢的地步,想來家裡肯定也一毛都沒,就算是拿了藥,一家人也要生活,這些錢對他來說也不多,更不著急讓人還。
“叔拿著吧,後麵孩子要考試還要錢呢,我看周喜的同學肯定能考上大學,到時候工作賺錢,可不止這麼點,我這也算是提前賣點好。”
他說著話就把錢放到齊大勇的手裡。
齊大勇嘴笨,他就會下地乾活,這也不知道說啥好。
“那,那我拿著,我們家一定儘快還你。”
周將笑著哎了一下。
這會病房裡又進來一個中年女人模樣,穿的也是鄉下的補丁衣服,隻看麵相是個脾氣很火爆的人,她一進來就看到站著這麼多人。
“這是?”
齊大勇趕緊互相介紹,“這是絹花妗子,剛剛那個跑著過去的是絹花妗子家的孩子。”
胡桃花聽見趕緊就笑了起來,“我剛剛出去洗了把臉,真是太感謝你們了,絹花這孩子幸好沒傷到右手,不然我要再狠狠的打那個老虔婆一頓。”
齊大勇聽到她罵自家親娘也不敢說話,隻老實的出去繳費。
周將也沒在屋裡待著,跟著過去看看有啥需要幫忙的。
齊絹花的左胳膊要養上一段時間。
“要不是我妗子今天及時到,我恐怕右手就保不住了,我奶奶就是去我家故意找事借機想讓我不能參加高考的。”她說著就很難過,不然平日裡都沒啥事,怎麼就挑今天,而且她能感受到,她一心就在自己的手上。
胡桃花看著外甥女也是心疼,伸出來手戳戳她的腦袋,“你說說你怎麼這麼沒出息,拿起來鐵鍬就亂拍她,她那麼惜命,肯定不敢跟你硬碰硬。”
她知道外甥女要高考,她男人在村裡給弄了一條魚,一家人都沒舍得吃,想著人家孩子回家都能吃上好吃的,她就提著要送過來,結果一進家門口就看到院子裡亂七八糟的,人都在地上躺著打架呢,她上去就一腳給那老虔婆踹開了。
齊絹花性格本就有些弱,“妗子,我知道,我隻是覺得她是長輩,上次我擺她一道,她就記恨著我。”
胡桃花嫌棄的看她一眼,“一會跟我回我家住著,一直到你高考結束,那個老虔婆肯定是聽了老大家的挑撥,眼看著你學習好,能考上大學眼紅,什麼狗屎玩意,恨不得挖個坑趕緊給埋了,可早點死吧。”
周喜在旁邊默默聽著,有個這樣的妗子,她也不用擔心齊絹花受欺負。
“妗子,您就應該多教教她,我也覺得,下次直接拿東西打她,打完就去你們大隊裡吆喝她,咱們本來就占理,誰也不怕。”
胡桃花聽見這孩子的話,心裡得勁很多,就得這樣,人才不敢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