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耽拉著萬嬸子進屋,“噓,還沒收到通知書呢,她這兩天都有些煩。”
萬嬸子哎呦一聲,“不能吧,我聽說齊家大隊的齊絹花都收到了,咱們小喜比她學習好,咋沒有?”
田耽歎了一聲氣,可不就是因為隔壁收到了嗎?所以周喜才著急,這哪個大隊出來一個大學生,不到一下午就能傳遍這十個大隊,而且這大隊裡又是說啥的都有。
“不知道。”
周喜在那屋教課正好口渴,拿著白色瓷杯進來。
“嬸子也來了。”她自然的倒上茶。
萬嬸子觀察著也沒啥變化啊?
“喜,沒事,咱們下次再考,不怕,你還小呢。”那古代人考秀才都考到胡子發白有的都沒考上呢。
周喜一開始是著急,但她還是堅信自己考試沒有任何問題,那麼隻有一種可能,她考的太好。
“嬸子,沒事,等等通知書就會來,指不定還是老師放著鞭炮給我送來,到時候您來家裡,讓您好好長長麵子。”
萬嬸子聽見這話眉頭緊皺,這孩子不會是傻了?開始說胡話?沒考上壓力太大。
田耽也看著周喜,沒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周喜說完就端著自己的茶杯施施然的回隔壁屋,督促倆孩子學習。
萬嬸子看她一走,抓緊田耽的手腕,一臉著急。
“你可不能不管啊,帶著去醫院看看。”她都心疼的慌。
這邊話音剛落,倆人隱隱約約的就聽見真的鞭炮聲。
周喜也聽見了,笑著就從隔壁屋出來,“看吧,我就說給我送通知書來了。”她就知道自己不會錯的,她那麼優秀。
田耽跟萬嬸子才走到大門口,就看到一群人過來,前麵還有人拉著一個橫幅。
“熱烈慶祝我校周喜同學獲得全省第三的好成績。”
周喜從旁邊喜滋滋的站著,全省第三,還不錯,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她永不認輸。
班主任,年級主任,還有校長都來了。
“周喜同學,這是你的通知書,外交學院的,恭喜你。”校長頭發花白,他教書育人十幾載,還沒想到在他們這個小小縣城裡還能出現第三名的成績,真是可喜可賀。
周喜雙手接過來,立刻就拆開又看了一遍。
校長笑的嘴角就沒下來過,“怎麼,周喜同學還不相信啊?”
周喜搖搖頭,“當然相信,隻是想自己看看體會一下這種心情。”
周家門口圍了一群人,驚訝驚喜的都有,那可是全省第三,放在古代就是探花,厲害著呢。
田耽請他們進家裡喝茶說話。
餘秀敏趕緊挨個都給倒上水,然後就跟向陽一起站在門口,兩個人都笑的特彆開心。
萬嬸子把自己帶過來的糖乾脆就給大家夥分了一遍。
周源好不容易搶到好幾塊,喜滋滋的到院子裡去。
周溫也沒再屋裡,倆人坐在外麵,她歪頭看著周源,“哥哥,你知道堂屋裡乾啥嗎?”
周源看她一眼,“知道啊,妹妹你吃糖嗎?”
周溫怕蟲牙,她搖搖頭,“那哥哥你不激動嗎?”
周源吃著糖笑了起來,“不激動,姑姑早就說過她能考上啊。”
周溫看他也是沒辦法,兄妹倆坐在院子裡一個希望能天天過有糖吃的日子,一個覺得這日子可真好啊,隻要有家人在就好。
校長看著田耽由衷的開心,“感謝您為我們培養了一位優秀的同誌,外交學院是很不錯的學校,以後周喜同學肯定能發光發熱。”
田耽謙虛的笑笑。
周洪山從果園乾活回來,學校的老師校長早走了,也就隻有萬嬸子一直誇周喜,差點把周喜誇的變成一朵花。
“我聽說周喜的通知書送來了?”這他一路上回來就聽到彆人恭喜他了,果園乾活也沒人,他啥也不知道。
田耽嗯了下,“外交學院的,她還考了全省第三,周洪山同誌,你今天晚上睡覺可以笑醒了。”
周洪山猛地瞪大雙眼,豎起三個手指頭比劃著,“真的啊?第三?”
萬嬸子在旁邊立刻點頭,“你是沒看到,校長放著鞭炮,拉著橫幅來的,全大隊的人多羨慕你啊。”
周洪山沒想看通知書,“橫幅呢,我掛在門口。”他得讓所有人都看到,高低要掛滿三個月。
周喜把通知書遞到他手裡,“橫幅校長拿走了,說就這一個,要掛在學校門口。”
周洪山看著通知書邊看邊笑,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呢。
“回頭給祖宗上香。”好大一會才小心的還給周喜,“你可留好。”
周喜自然會的。
周大山帶著周梅枝割了一塊五斤的肉,周良山跟秦琴提著一隻雞,周衛帶著媳婦過來的,在供銷社買的兩兜好吃的。
周家人算是到齊。
萬嬸子也找個由頭趕緊走,讓人周家人一起慶祝。
周大山眉開眼笑的,一進院子裡就先找周喜,看著周喜就是高興。
“給我們周家光宗耀祖,從你們這一輩開始咱們周家要都有出息起來。”
他高興的都不知道說啥了,乖乖的,全省第三,這整個縣城往上數到清朝也沒出過這樣的。
“爭氣,大伯給割的肉,讓你娘給你做著吃,在家裡養的白白胖胖的去首都上學,缺啥跟大伯說,大伯給拿。”
周梅枝也是好久沒來了,上次雖說是跟自家男人吵架,但現在看到老一兩口子到底心虛。
“是,周喜,多吃點。”
田耽忙接了過來。
“讓大哥破費,我去切開,給你們帶回去一些,家裡都是孩子等著吃飯呢。”
周大山立刻就擺手,“不用,我高興,給我侄女的。”
周洪山看著田耽,“沒事,把這些做了,咱們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頓飯,好好慶祝。”
秦琴忙應了一聲,她家閨女也來了,一進來就粘著周喜,多沾沾周喜的喜氣,讓她閨女也考個好大學,她閨女也就後年了。
周良山也覺得人逢喜事精神爽,上次周家因為周華的事情都跟著擔心,這回可算是有個喜事。
周衛是代表著家裡來的,爹娘也不適合出現在這裡。
“祝賀你,周喜。”
周喜臉要笑僵了。“周衛哥,謝謝,我這先不笑了,腮幫子疼。”她從拿到通知書都開始笑。
一院子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田耽她們幾個妯娌到廚房裡開始忙活著做飯。
周洪山把帶過來的雞殺了,然後又用開水給褪雞毛。
周家一大家子熱熱鬨鬨的吃了一頓飯,好久都沒這麼高興過。
周衛還悄悄的把周喜拉到院子裡,往她手裡塞了五塊錢,“周喜,你過十幾天就要走了,到首都之後跟你周華姐見一麵,就說家裡人都沒事,就有些惦記她,把這錢也給她。”雖然不多,不過也是他給人家做木頭家具一點點賺的。
周喜替周華高興,有人惦記著。
“行,我到時候一準給周華姐。”
周衛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去不了首都,周華要是不回來,他們可能到死也見不了一麵,不過也沒事,隻要她好好的,想著就有些鼻頭發酸。“那我進去喝酒了。”
周喜看著他進去,看著手裡零零散散的錢,有兩分的,也有五毛的,沒有一個整票,可見是周衛哥一點點攢的,她手握緊。
周溫吃飽從堂屋裡出來就看到周喜一臉的惆悵,站在她身邊仰著頭看她。
“姑姑你怎麼了?”
周喜又笑了起來,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沒事,周溫,你說周華姐現在還缺這五塊錢嗎?”
周溫想到剛剛悄悄出來的周衛,又看到她手裡的錢,估計是要給周華姑姑捎的,但之前周繁姑姑從省城寄回來的信,說周華一切都好,不缺錢,她婆婆都交待人每次都是幾百幾百的給。
“不缺彆的五塊錢,但缺這五塊錢。”
周喜聽見這話一起都明白,半彎下腰,笑著伸手點點她的鼻子,“你這個鬼機靈。”
第一天就是周槐花從家裡過來,帶了一塊特彆好看的布料給周喜的,到周家一進院子就哎呦個不停。
“我婆婆跟我說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後來我問過人家才知道這周喜就是我的娘家侄女,老天爺啊,都是真的,我們周家出了文曲星。”
她昨天晚上一夜都沒怎麼睡著,早上吃飯的時候還跟倆孩子說要跟周喜表姐學習。
田耽已經習慣了,昨天晚上都說了好久。
“正好昨天剩下半隻雞呢,咱們中午燉著吃。”
周槐花吃啥都成,隻要孩子們都好,她頓頓喝水都願意。
全家最高興的是周源,他頓頓吃肉不覺得煩,趴在廚房門口,“奶奶,姑姑還能再考試嗎?再考個第三名嗎?這樣咱們家每天都吃肉。”
田耽對於孩子這種沒啥腦子的問題一向都是認真回答的,把雞肉都裝進盆子裡,“你姑姑就隻能考一次高考,而且已經定下來了,所以不會再考,然後你也不能每天吃肉。”
周源就知道不太可能,那也行,就這一頓也挺好的。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周喜的事情也傳的也很快。
周將在廠裡聽說,轉身就去跟朱副廠長請假。
朱副廠長是個粗人,但也敬佩文化人,不過一定要是不會羅裡吧嗦,事特彆多的文化人,聽到現在在縣裡傳的轟轟烈烈的是他親妹子,眼珠子瞪得老大,這年頭大學生太金貴,還能考到外交學院,想著估計以後也是進入政府工作,這可不敢惹。
“那真是恭喜你們家啊,快回去吧,不用惦記廠裡。”他說完周將轉身就準備走,他又叫住,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來十塊錢,“來,也是我對你妹妹的祝賀。”
“不用,朱副廠長。”周將倒是不想收他的錢。
朱副廠長站起來,又從辦公桌後麵出來,把錢塞到周將的兜裡,“拿著,這是當叔叔的一片心意。”
周將也就沒再推辭,收好道謝就回去了。
周繁在省城早早的就收到了家裡的電報,她高興的都跳了起來,就連謝雅慧也是驚喜的不行。
“你妹妹是個聰明的。”她是很滿意的,她最喜歡的就是聰明的人,跟蠢貨打交道也累。
就連吳主任都帶著禮物蹬了周家的門。
周洪山好一番陪著才把人送走。
吳主任回去的路上還在想他幸好跟周洪山沒什麼矛盾,這些年相處的也很好,放下心之後回家倒也想明白不少,今個周洪山對自己的態度也絲毫沒變。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還特意把周家的事情告訴自家媳婦。
“你看吧,以後給兒子娶媳婦就娶那聰明的,可彆看彆的,一個好媳婦能旺三代。”看看人家周洪山娶的,再看看自己娶的,他後悔也來不及,隻能從兒子開始。
吳主任媳婦撇撇嘴,“大學生就大學生唄,女人畢業還能當官啊,我就沒見過女人當官的。”
吳主任聽見這話隻覺得朽木不可雕也,豬腦子。
“我說新社會都這麼多年了,你咋還活在舊社會啊,你能不能少跟外麵那些長舌婦天天說人家壞話,也看看書,讀讀報。”
吳主任媳婦夾了一筷子菜,絲毫沒放在心上,“看那玩意乾啥,也不當吃不當喝的。”
吳主任懶得再開口,他發誓一定要給兒子娶一個頂聰明的媳婦。
八月底,周喜就要收拾東西去首都,畢竟開學了,齊絹花還來家裡找過她,兩個人一起結伴去。
王卓卓如願的被自己的第一誌願錄取,在本省讀了夢寐以求的師範。
田耽晚上給周喜收拾東西,不過也就是幾件衣服,其他的都沒打算帶,給她錢跟票,讓她到了自己買。
周喜在外麵跟周溫他們幾個孩子一起玩。
周洪山陪著田耽在周喜的屋裡。
“彆難過,孩子早晚都要長大,一個個的都飛出去。”周喜是他們最小的孩子,周洪山也難受,周場吧,連個信都沒,他見到人,恨不得一腳踹到一邊。
田耽把她要帶走的衣服都一件件的疊的板板正正。
“你說要這丫頭乾啥,成天沒心沒肺的,跟周場也差不多。”
周洪山聽見這話就知道是氣話,還不是舍不得,“你說她剛生下來的時候就這麼長,這會都是大姑娘,要去上大學,過幾年工作,也不知道她行不行啊?”
他說著還比劃了一下,其實養周喜還挺難的,她是早產兒,那會也沒啥吃的,全家就一碗白麵,隻能給她做白麵糊糊,彆人都不能動,小時候瘦的一把骨頭,現在長大也好了。
田耽背著周洪山快速擦擦眼淚。
第一天一早四點多,天不太亮,周洪山就騎著車子要送周喜去縣裡坐大巴車,然後再到市裡,坐火車到省城,那邊還有周繁能接一天。
周喜到縣裡才跟齊絹花碰麵。
田耽把東西給她囑咐一遍又一遍的,“彆落下東西,有事找公安。”
周喜已經十八歲了,她啥也不怕。
“沒事,娘,放心吧,半年之後活蹦亂跳的閨女還回來煩你。”
田耽滿肚子的話又給堵了回去,“趕緊走吧。”
一家人送周喜在門口。
周源都罕見的紅了眼眶。
王老太太拄著拐杖過來,怕人走了,還揮手又喊的,“等會。”
田耽擔心的看著她,最近她腿上的毛病又犯了,這會咋還過來?忙快步走過去扶著。
“您老怎麼過來了,不是說讓您不用來送嗎?”說著話到周家門口。
幾個孩子都叫了太奶奶。
王老太太從兜裡拿出來一根紅繩,係在周喜的手腕上,“奶奶昨天晚上沒睡,跪著求的,保我們四丫頭在外麵平安健康,萬事順遂。”
周喜低頭看著紅繩,“謝謝奶奶,您在家也照顧好身體,等孫女從首都回來給您帶好吃的。”
王老太太握著她的手,“你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她晚年修來的家人福氣,不希望他們任何人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