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自小就跟姐姐一起長大,聽見這話就掉了眼淚。
“你給周慧捎回去吧,家裡都好,不缺錢。”周衛隻覺得家裡沒護好她,“她自己一個人在首都,身上不能缺錢。”
周喜沒收,“周衛哥,你拿著吧,不然周華姐心裡也不好受。”
周衛沒再說話。
周喜也沒多待,捎完話就走。
周衛跟周衛媳婦把人送到門口。
齊絹花也是今天到家,下午就把自己買的東西拿了出來,讓她爹娘都穿上。
盧氏穿上鞋子眼眶就泛了紅。
“這,這得多少錢啊?”這摸著就舒服,厚實。
齊絹花自己能賺錢,而且學校還有補貼,“不貴,娘你放心穿,等到以後我還給你買更好的。”
齊大勇穿上鞋都不知道咋走路,那些年窮的時候甚至都沒鞋子穿,現在還能穿上從首都來的鞋。
“這裡麵還有兩雙,是給我舅還有妗子的。”
盧氏覺得是應該的,大哥跟大嫂對她家是真的好。
“你知道孝順好,那周家的錢給了嗎?”她沒本事,半年才存下來一塊三分錢。
齊絹花點頭。
“給了,您放心。”
齊大勇半下午出去跟人嘮嗑,就被鄉親們看到自己腳上的鞋。
“這是絹花給買的吧。”
“我看咱們供銷社可沒這樣的樣式。”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還有想摸一摸的。
齊大勇揣著手,嘴巴都咧的快到耳朵後麵了。
“是,絹花從首都帶回來的,給我跟孩子娘一人買了一雙,可暖和了。”
其他人都羨慕的看著齊大勇,彆看他沒本事,但有個閨女那是真的行。
齊家老大從旁邊過去,看了看他腳上的鞋,沒好氣的轉身就走了。
周場大年三十晚上提著特意買的東西去看望老太太。
王老太太是真的喜歡周場,鮮活的性格,總是能讓人高興。
“你這回來你爹娘肯定都特高興,他們平時不說,可心裡都很擔心。”
周場坐下來也不客氣,自己給自己倒上一杯茶。
“奶奶,您肯定也特掛念我。”
王老太太笑著點頭,“那是的,我就想著我死之前肯定要等著你平平安安的回來。”
周場聽見這話趕緊打斷,“您這話說的,您肯定要長命百歲。”
王老太太聽到這句話就心滿意足了。
時間過的也快,過了年就是一九□□年,周場繼續回哈爾濱上學,周喜北上首都。
向燃跟王大錘上初一。
周洪山去到畜牧站把錢還了一半,轉頭就又賒了五十隻肉雞崽。
畜牧站站長拿著被還的一半的錢,他以後見到周洪山再來就直接關門。
一九□□年年底,河山溝大隊把欠的樹苗錢還有雞仔鴨崽的錢都還完,賬麵上還有五十塊錢的餘額,從明年開始,再賺的錢就是自家的。
一九六五年周雨參加高考,八月下旬錄取通知書到,是武漢大學。
周良山跟秦琴高興的擺了一大桌,讓周家人都過來吃飯。
周曉孩子都一歲多了。
秦琴高興的都不知道說啥,拉著田耽的手。
“二嫂,我高興啊,這日子過的好,你看我有孫子,閨女還考上了大學,這都要謝謝你,謝謝周喜,二嫂,來,我再敬你一杯。”
田耽看她喝的最後都不知道今夕何夕。
周喜今年開學已經是大三,她作為六二界最優秀的學生,又熟悉幾國語言,早早的就進入到了外交部參加工作。
周場也是進入到了大三,但已經確定畢業之後分配的部隊,不過還是在邊境,他不想讓向陽跟周實隨軍,因為國際形勢依舊焦灼,他們還是不斷地有小規模鬥爭發生,誰也無法預料大的戰爭會不會開始。
一九六五年隆冬,周喜明年就會畢業,正式成為外交部的一員。
下午五點多,陸嶼清跟她一起下班。
周喜心事重重,距離上海《文彙報》發表的那篇文章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但討論熱度一直居高不下,她這幾年走在政治前端,敏銳的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
陸嶼清打了一個響指在她麵前,“想什麼呢?一起去喝碗餛飩吧。”
北京的冬季從來不讓人失望,來自北部的冷空氣傾斜而下,好像穿什麼都無法抵禦寒冬。
周喜這兩年沉穩了很多,也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嗯,你對於今天開會是怎麼想的?”
陸嶼清家裡是從軍的,他的爺爺是走過草地的,父親已經成為烈士。
“這件事情目前來看好像跟我們還沒多大關係,但我隻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周喜,我們都要做好準備。”
他嗅覺更加敏銳。
外麵下的雪很小,他們兩個人並排走在空蕩的街道上。
“學長,隻怕我們無法抵擋這股寒風。”周喜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事情會發生的越來越無法控製。
兩個人到國營飯店,這會正是飯點,店裡十分暖和,處處冒著熱氣。
“你我都是青年有誌之士,有什麼可怕的,不過生死。”陸嶼清睫毛上落下的雪瞬間就化成了水珠。
周喜聽著他有力的聲音,看向他,重新笑了起來,“是,不過生死。”然後轉頭跟前麵的工作人員說話。
“來兩碗餛飩,外加兩個大肉包子。”
一九六六年春節,周喜沒能回去老家,學校領導在做全麵檢查,外交部也很忙。
周繁跟謝雅慧帶著孩子回首都,隻見到謝老爺子一麵,然後就回到了程家老宅住下,王媽已經不允許再來。
大年初一,周繁去外交學院門口找周喜。
周喜跟周繁也有大半年沒見,她跑著出來。
“姐,你怎麼來了?”
周繁神色嚴肅,“你有什麼辦法,幫幫謝老爺子,他被抓了進去。”她說到這裡就快掉了眼淚,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本來都是請專人悉心照顧的,這下子直接關押起來,恐怕撐不過這個春節。
周喜拉著周繁到角落裡站著。
“怎麼會呢?謝老爺子本人是沒什麼汙點的。”她實在不明白。
周繁紅著眼睛,抓著周喜的手都微微用力,“周喜,謝家那麼多的產業,你知道的,跟人無關。”
周喜瞬間就明白過來,低聲罵了好幾句。
“好,姐,你先彆著急,回去,我去找人。”
周繁連連點頭,她奔波好幾日,還有些咳嗽。
周喜看她眼下烏青,很是心疼,“姐,如果真的保不住,你也要照顧好自己,還有你跟姐夫,他出身也並不好,做好下下策。”
周繁明白,“你快去忙吧。”
周喜又跑回到學校,準備去老師辦公室,就看到圍了一圈人,她皺著眉頭問起來。
“怎麼回事?”
“周學姐,有人舉報鄭教授,這不是人來搜查。”其中一個女同學開口。
周喜直接扒開人群進去,“你們住手。”鄭教授還擔任著外交工作。
其中一個穿著一身軍綠色衣服二十多歲的男同誌看了過來,語氣輕佻。
“周學姐,怎麼了?”
周喜並不認識他,“鄭教授的辦公桌上很多都是機密文件,我想你帶這麼多人來查不太好吧。”
男同誌抬手扶了一下帽子,“鄭科被人舉報有嫌疑,我們隻是公事公辦。”
“公事公辦是吧?”周喜伸出來手,“那就把上麵的搜查報告拿出來,蓋了紅戳的,不然咱們就外交部見,我告你有盜竊行為,疑似還通敵。”
男同誌沒什麼搜查報告,他們就是聽人說的,“周喜,你以為你算什麼?在這裡出頭。”
周喜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冷笑,“怎麼?拿不出來是吧,那就趕緊滾蛋,不然我讓你直接吃牢飯。”
男同誌氣的咬了咬牙,舌頭抵在上顎,喘著氣,直勾勾的瞪著周喜,然後直接揮手,“走。”
同學們讓出來一個道,大家又都過來幫忙收拾東西。
周喜第一次麵對這樣的事情,她拉著一個同學。
“趙兆呢?我怎麼好幾天沒見到他。”
趙兆是鄭老師的親傳大弟子,他們平時關係很不錯。
同學支支吾吾,“趙學長他出身有問題,已經被勒令退學了,周學姐,咱們學校有好多,像你這樣出身好的,太少了。”
周喜覺得全都大亂套,她轉身出了學校去外交部找陸嶼清。
陸嶼清剛剛掛了電話,就看到周喜在辦公室門口,他隨手拿上外套。
“走,跟我去接人。”
周喜忙跟上,“誰啊?”
“謝爺爺,我爺爺已經遞過話,一會人就會放出來。”
周喜深吸一口氣,“幸好,我姐跑到學校來找我,鄭老師也被查,趙學長已經被退學了。”
陸嶼清知道那天他們兩個說的話都一語成讖。
“不管怎麼樣,咱們儘全力就好。”
周喜跟陸嶼清把謝老爺子接出來又送回家裡,倆人太忙,也沒多待又走了。
隻是一周後,周繁就給周喜打了電話,謝老爺子去世了,喪事辦的也是簡簡單單,隻有一小部分人到了。
陸嶼清是代表他爺爺過來的。
程寧期已經四歲了,長的跟程其右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小人坐在角落裡也不說話。
周喜心疼的過去把人抱了起來。
“小姨。”程寧期叫了人。
周喜嗯了一聲,“怕嗎?”
程寧期搖搖頭,“我不怕。”
周喜伸手摸摸他的頭頂,“好。”
辦完謝老爺子的喪事,周繁又帶著程寧期返回省城,隻有謝雅慧一個人留在首都。
四月份,許友仁帶著禮物登門拜訪。
謝雅慧在家裡收拾院子裡快枯萎的花朵。
“雅慧,好久不見。”
許友仁戴著眼鏡看起來十分得意,隻是滿頭白發。
謝雅慧還是很優雅,拉了一下自己的披肩,就這麼看著他。
“怎麼,許同誌還敢登門啊。”
許友仁進來把禮物放到院子裡的桌子上,“雅慧這是什麼意思?我如何不敢登門。”
謝雅慧似笑非笑譏諷的看著他,謝老爺子就是被他舉報的,。
“許友仁,你這日子過得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啊?聽說你中年喪子?”到現在也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再也生不出來一兒半女,她心裡隻覺得痛快。
許友仁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這諾大的彆墅,已經變的空蕩蕩,裡麵的東西都被拉走,就連這院子裡也被糟踐的不行。
“不過我倒是忘記你還有陸家的關係,要不是陸家在後麵保你,你早就被送到西北了。”
謝雅慧也坐了下來,“許友仁,謝家的產業已經全部上交,現在剩下的不過這一套空蕩蕩的彆墅,怎麼,你想要的程家配方還沒找到啊?”
許友仁今天來還是要配方的,他始終不信,這配方還能憑空消失不見了嗎?
“你知道配方在哪裡?”
謝雅慧搖頭,笑的得意,“我就算知道也不會給你的。”
許友仁站了起來,“謝雅慧,陸家保得了你一時,我們走著瞧。”
河山溝。
周洪山這兩年沒少折騰,果園的桃樹,梨樹,蘋果樹都已經結了果,但去年是第一年結的,也不太好,全都低價賣給了隔壁縣的罐頭廠,雖然錢不多,但也是全部都分了大家夥,今年眼看著都已經枝頭掛果,瞧著是真不錯,有爛的果子也就摘下來直接喂了雞鴨,有些把腐爛的部分割掉,也都分給了鄉親們,水果實在是罕見,大家種果樹這麼幾年,都沒吃過。
向燃跟王大錘收拾東西從學校回來,本來是推遲高考招生半年,但現在來看是要永遠推遲。
王大錘的高考夢破滅,他不理解,也無法理解,但也隻能照做,總覺得自己的命運像是有一根線在扯著他,總覺得是觸手摸到了未來,但線一緊,人就被拉到了原地,無論他多努力。
向燃也是,不過他誌不在此,他想像姐夫一樣去當兵。
晚上周家人坐在堂屋裡,點著一個煤油燈,算是有一點點光亮。
王大錘也在。
周洪山看著他們倆,又看看田耽。
“向陽,你覺得呢?你要讓向燃去當兵嗎?”這事情誰說了都不算,還是要看向陽。
向陽不想讓他去,周場分配地區已經定下來了,地方很遠也很荒涼,她跟周實還是繼續在家裡,家裡有一個讓她提心吊膽的日子就已經很難過了。
“我不想讓他去。”
向燃低著頭,好大一會才開口,“姐,我想去,我已經快十八歲了,當年姐夫也是這個年齡去的,現在不能再繼續高考,我不想一直在家裡。”
周實今年已經四歲多,雖然平時話不多,但很聰明,坐在快六歲周溫的身邊。
田耽沒說話,餘秀敏也是。
向陽其實知道,應該讓向燃自己出去曆練,這樣人才會長大,但太危險,如果萬一出了事,她也沒辦法向爹娘交待,她沉默了好久。
“你去吧,但向燃,好好保重自己。”她說出來就覺得已經很是疲憊,以後的日子除了漫長的等待還是等待。
周溫站起來伸手抱著向陽,“嬸嬸彆難過。”
向陽也抱著周溫小小的身子,哭出了聲。
向燃知道自己很自私,可他真的不能一直在這裡待著。
田耽把手裡拿著的報名表遞給王大錘,“這是周將給我的,你報名吧,到時候去參加國棉廠的考試,你這也算是差不多高中畢業,廠子裡現在對外找的就是這樣識字會寫能算的,好好考。”
王大錘看著手裡的報名表又看看向燃,他其實也想去當兵,但他也知道,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他已經長大了,爺爺年紀太大,地裡的很多活都不能再乾,娘這些年一直編筐,手腕早就傷了。
“謝謝田奶奶,我一定好好考。”能考進去國棉廠,每個月拿到工資,爺爺跟娘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可能他就沒選擇的命,但也比一開始從不識字的時候強,人要懂得知足,隻是依舊很羨慕周喜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