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托付在河山溝(1 / 2)

周家堂屋裡這一刻是安靜地,極其安靜,平靜的日子瞬間變得波濤洶湧,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攪的亂七八糟,沒有一個人躲的過去。

周溫握緊自己的小手,她希望每個人都平安順遂。

六月份,外交學院除了食堂外,教學工作全部停止,其他機構也都全部癱瘓。

周喜孤零零的站在亂七八糟的教室裡,地上都是被撕毀的課本,一張張,牆上貼滿了寫著標語的紙張。

許友仁帶了一批人出現在程家彆墅,往日偽裝在臉上的和善已經全部不在,他手裡拿著正式的通知。

“謝學妹,請吧。”

彆墅裡算得上是家徒四壁,謝雅慧依舊姿態優雅,身上穿著素色的旗袍,盤好的一絲不苟的頭發,就這麼看著他。

“許友仁你知道為什麼你會斷子絕孫嗎?”

許友仁看著謝雅慧笑的十分明媚,一如當年程延懷把她帶回家那天一樣,她站在陽光下,像驕傲的紅玫瑰,那時候他就在想,憑什麼他就隻能娶李巧巧?在今天他不想承認謝雅慧是程延懷的妻子,隻是學妹。

“謝學妹,你還有後悔的機會,我會幫你的,隻要你把配方交出來。”

謝雅慧冷哼一聲,“我說過,我沒配方,有也不會給你。”

許友仁得意的輕笑一聲。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謝學妹現在這個年紀,依舊風韻猶存。”在這一刻他內心所有的黑暗麵徹底爆發,不得不承認他早就想得到謝雅慧,為了年少時不可說的晦暗難辨的夢,眼神越發的露骨。

謝雅慧何其聰明,她早就知道許友仁對自己的心思,從第一次見麵就知道,那會她就警告過許友仁,要不是顧及程家老爺子,她早就不聲不響的弄死他了。

“許友仁,你知道我的性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是驕傲的謝家小姐,從小錦衣玉食,學不會低頭。

許友仁不放在心上,“你不會敢的,學妹,程其右還活著,程寧期也在,成為我的女人你照樣可以過你這樣的日子。”況且為了這些家人她也不會選擇死。

謝雅慧笑了起來,她早就活的夠夠的。

“那你還是不夠了解我,程其右已經長大了,我才不會顧念他。”她說完就用儘全部力氣衝向了堅硬的牆壁上,鮮血從她的額頭往下流,素色的旗袍上隻有點點鮮血暈染開來。

她似乎看到了程延懷,這樣也好,謝雅慧的人生就是要這樣,活的轟轟烈烈,死自然也要死的不憋屈,隻是她再也抱不到寧其了,他應該會想念自己吧,直到閉上了眼睛。

許友仁呆愣的站在原地,然後就突然大笑了起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陸嶼清,他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沒想到事情還是到了這一步,陸家再護著程家,還是抵不過牆倒眾人推,掛了電話站在原地,他又急匆匆的從辦公室裡出去,上到二樓找到周喜。

周喜才拿到外交學院的畢業證書,外交部出於保人的想法,已經在兩個小時內辦完周喜戶口的轉移,從外交學院轉到外交部。

周喜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接到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外交學院所有的學生都要返回原籍,或者到江西參加改造,她一時隻覺得後背發涼,這一切來的都太快太凶猛。

一雙巨大的手在撥弄著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陸嶼清站在她麵前,看著旁邊的同事,又把周喜拉了出去,神色嚴肅的看著她。

“周喜,謝伯母出事了。”

周喜眉頭緊皺,“被抓走了?”

陸嶼清搖搖頭,“她自殺了,許友仁上門侮辱她,你知道的,謝伯母的性格十分剛烈。”

周喜一時間差點沒站住,她像是被困在了迷霧裡,看不清楚未來跟方向,她少年時的口口聲聲所說的,為了中華崛起而讀書好像變成了空話,又或者那時的少年意氣都消散了,她第一次覺得害怕,鮮活的生命為代價,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過爾爾。

陸嶼清伸手扶著她的胳膊,鼓勵她。

“周喜,沒事的。”

周喜眼睛中含著淚,抬頭看向他。

“在哪裡?”

陸嶼清輕蹙起眉頭,“什麼?”

“屍體,屍體在哪裡?”周喜掐著手心,留下一點點紅色的印記。

“醫院,許友仁的醫院。”陸嶼清回握著她的手。

周喜深吸一口氣,大步急切的往前走,她是怕,可怕也沒用,隻管往前衝。

陸嶼清沒攔著她,隻是陪著她一起。

兩個人很快就到達了醫院,周喜衝到醫院前台。

“許友仁在哪裡?”

護士被雙眼發紅的周喜給嚇到,結結巴巴的,伸手指了一下。

周喜拐彎就衝了過去,一腳把掛著副院長牌子的辦公室踹開,隨手拎起來旁邊的椅子就直接砸在了許友仁的頭上,一套動作沒有一絲停頓。

陸嶼清在後麵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今天周喜無論做什麼,他都會保住。

許友仁壓根就沒來得及躲閃,硬生生的挨了這一下,耳朵被椅子上的螺絲刮到,頓時鮮血直流,耳朵甚至都掉了一半,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疼的咬牙切齒。

“周喜,你是瘋了嗎?”

程其右的妻妹,他知道,在外交部工作,要不是周家沒有任何缺點,他早就先拿周家開刀了。

周喜手狠狠的抓著椅子,就這麼冷冷的看著他,“對,我瘋了。”她看全部人都瘋了。

許友仁看著跟進來的陸嶼清,很是急切,“你不快點攔著她。”

陸嶼清站著不動,隻是目光深深的看著他。

周喜拿著椅子又砸了好幾下,一直到許友仁在地上起不來。

陸嶼清才上前攔下周喜,拿下來她手裡的椅子。

“為這種爛人賠上你的前程,不值得,周喜。”

周喜喘著氣,把凳子放下。

許友仁的背部已經有些血肉模糊。

外麵圍滿了醫生跟護士,隻是沒人敢進來,不認識周喜,但都認識陸嶼清,他爺爺的身份大家都知道,所以也沒人敢攔著。

周喜看著他,“許友仁,我有一天讓你血債血償。”她說完才跌跌撞撞的從辦公室裡出去。

外麵圍著的人也都看了過去,到他們都離開,護士跟醫生才敢進去。

周喜跟陸嶼清認領了謝雅慧的屍體。

省城。

程其右被停職調查,周繁因為出身沒問題,又加上陳麗華在其中說話,才沒被牽連。

周喜領完屍體之後才打了電話到省城醫院。

陳麗華接的,“你說什麼?”她滿是震驚,甚至扶著桌子後退了一步,“你等一下,我去找周繁過來,程其右現在被調查關了起來,恐怕回不了首都。”

周喜想到了,現在不就是這樣嗎?外交部能把自己保下來,最好的說法就是出身好,沒人比得上她的出身,代貧農,又加上自己這兩年一直能在外交部工作,不然她也會到江西改造,她已經冷靜下來了。

“我姐還好嗎?”

陳麗華深吸一口氣,“她還好,就是人比較憔悴。”她說完把電話放下,然後過去叫了周繁過來。

程寧期就在護士站,他很乖,不吵不鬨的,已經識了很多字,看書能看好久,看到他媽媽急匆匆的進了辦公室,他又低下頭,隻是眉頭緊皺。

周繁聽到電話就扶著桌子哭了起來,事情到底還是來到這一步,當初外公去世,她讓自己帶著寧期回來,那會就隱隱不對,她擦了擦眼淚,讓自己鎮定起來。

“周喜,聽姐說,麻煩你跟陸同誌,把我媽的屍體火葬,安葬好,我跟其右恐怕回不去。”

周喜悶聲嗯了下,“姐,你照顧好自己,保重。”

周繁知道,她把電話掛了,走出辦公室的門呆愣了一會,就去找了陳麗華。

“陳姨,我想請假。”

陳麗華皺著眉頭看著周繁,“這段時間按理來說你不能離開醫院的。”能保下她就很不容易了,“你想要幾天時間?”

周繁算了算時間,“五天。”

陳麗華點點頭,“好,去吧,我替你擋著。”

周繁伸手抱了她一下,立刻到更衣室把衣服換好,又到護士站抱走程寧期。

程寧期黑白分明的眼神裡看著他媽媽哭腫的眼睛,“媽媽,我們去哪?”

周繁想起來去世的婆婆,抱著孩子,忍著所有的痛意,“媽媽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寧期,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記得爸爸媽媽都是最愛你的,知道嗎?”

程寧期嗯了一聲,伸出來胳膊抱著周繁的脖子,把腦袋埋進她的脖頸處,“可是媽媽,我不想跟你分開。”

周繁沒再多說,隻是摸摸他的頭,穿過馬路回到附屬醫院的家屬樓的家裡,她把程寧期放下,隨手拿起來一個包,到臥室的櫃子裡收拾了程寧期的衣服,鞋子,還有他喜歡的畫板,拉上拉鏈,站在房間裡愣住了一些,又看向抽屜,如果那些人一旦來到家裡,很多東西都會保不住。

她打開抽屜,看著那個古樸的盒子,一把抓起來放進了包裡,然後提著包牽著程寧期。

“寧期,媽媽把你送到姥姥家,雖然你還沒去過那裡,但那裡有姥姥姥爺,還有舅舅舅媽,表哥表姐,你在哪裡等著爸爸媽媽把事情辦好,我們就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程寧期從小到大都很乖,從來都沒有過什麼事情。

“媽媽,我不想去,我想陪著你們,你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他執拗的看著周繁。

周繁鼻頭發酸,伸手緊緊的抱著孩子,“你乖,爸爸媽媽會很快就去接你的,你還沒見過姥姥姥爺吧,你當年剛剛出生的時候,他們還來看過你呢。”隻是這幾年總是因為各種事情沒回去過,她是不孝的,現在遇到困難又要依靠父母。

周繁帶著程寧期趕到火車站,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前腳剛剛出家門,家裡就被人一腳踹開,開始到處翻了起來,她在火車站買了時間最早一趟的。

程寧期心裡有種不安感,他伸出小手緊緊地抓著媽媽的衣服。

“媽媽,爸爸沒事吧?”

周繁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沒事的,爸爸是多麼厲害的人,你要相信他啊。”

程寧期看著火車外麵疾馳而過高大樹木,他不知道,雖然爸爸是最厲害的人,但依舊擔心。

火車到達市裡,又倒了大巴車回到河山溝的縣城,這會天都已經黑透了,到達公社,周繁看著這熟悉的一切,她已經好幾年沒回來過,工作忙,謝老爺子的身體也一直不好,為了顧及老人,所以每年都會回首都,而給這個家的也隻有寄錢寄票。

周繁牽著他的手,“走吧,我們馬上就到家了。”他們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滴水未進。

程寧期嘴唇十分乾,但他沒說話,任由媽媽牽著他的手。

田耽把家裡的事情安頓好,前兩天通過周場的介紹信,把向燃送上了去部隊的車,家裡算是安穩下來。

堂屋裡的煤油燈並不亮,人臉上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餘秀敏剛剛把廚房收拾乾淨,雖然外麵說是熱火朝天的,但河山溝其實除了他們家學生受到了影響,其他的都沒有什麼,大家夥也還是早早起床去上工乾活,掙工分。

田耽在堂屋裡納鞋底,家裡孩子多,周源都已經十歲了,才上到小學幾年級,這下子初中高中都全部停課,他這個小學生自然也就徹底沒事了。

周源在跟周溫下棋,雖然每回都是周源輸,但他愈戰愈勇,一點都不怕失敗。

“妹妹,我覺得這次你肯定要輸。”

周溫抬頭看他一眼,落下一枚白子。

周源眉頭皺的立刻就跟擰麻花一樣,然後想了好一會,乾脆放棄,“妹妹,你就不能讓著我嗎?”

周溫笑了起來,站在一旁的周實也是,雖然沒有明顯笑,但依舊看的出來眼裡的笑意。

周源捏捏他胖胖的臉蛋,“你笑什麼呢?嗯,小屁孩。”

周實跟周溫一樣,不喜歡彆人捏自己的臉蛋。

田耽這邊剛剛抬頭看見,趕緊念叨,“周源,你又捏周實臉,不知道這麼捏,小孩容易流口水嗎?”

周源趕緊鬆開自己的手,又咬咬牙,“妹妹,我們再下一盤吧。”他還就不信了。

周溫閒著也沒事,趕緊把棋子撿好。

餘秀敏從廚房裡出來倒刷鍋水,準備給鴨子拌飼料吃,但隱約看到門口有個人影,她略皺著眉頭,身體沒過去,隻是大聲問了一句。

“是誰?”

周繁帶著程寧期到了家門口,又遲疑起來,在門口徘徊了好久,她不想讓爹娘替自己操心,她自己怎麼樣都行,但是寧期還小,真的被發配到哪裡去,她不忍心帶著孩子受苦,聽到大嫂的聲音,她才鼓足了勇氣。

“大嫂,是我。”

餘秀敏聽見聲音立刻把手裡的盆子放下,小跑著到門口開門。

“周繁,你咋這個時候回來了?”她邊說邊拉著人進來,又把門關上。

周洪山在寫寫算算,果樹去年算是結果第一年,今年是第二年,也不知道像隔壁縣的罐頭廠他們啥時候能開的起來,廠子需要的錢太多,機器,還有工人的工資,吳主任肯定不會批的,他剛剛把筆放下,就抬頭看向外麵。

“我怎麼聽見外麵有動靜啊?”

田耽剛剛在專注納鞋底倒是沒注意。

餘秀敏知道周繁現在這會帶著孩子回來,恐怕是遇到難事,她眉頭緊皺。

“爹,娘,周繁帶著寧期回來了。”

田耽一根針直接紮破了手指,隻是捏了一下傷口就放下了針線筐站起來。

周洪山也是,賬本都沒來得及收。

周源跟周溫對視一眼,也沒下棋。

周繁牽著程寧期這會才進到堂屋裡,抬頭看著屋裡的人。

“爹,娘,我,我回來了。”

田耽看著周繁整個人十分憔悴,心裡大概就猜了個大概,拉著她的手,“是程家不好了?”

周繁點頭,“嗯,我婆婆在首都自殺了。”她已經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

田耽跟周洪山震驚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怎麼會呢?不是說有陸家護著嗎?”周喜之前來信說過,程家不會有很大事情,有交好的陸家說話,所以她也沒有太擔心,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周繁沒有再解釋,事情就已經這樣,“其右被拘禁調查,我因為出身還好,能自由活動,娘,我這次回來,是想求您事情。”她說完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餘秀敏看見想上前趕緊把人扶起來,但看看爹娘也沒說話。

向陽本來是在隔壁屋裡算隊裡這半年的賬本,聽到動靜也趕緊過來,正巧就碰上。

周繁拉著程寧期的小手,“來,給姥姥姥爺跪下。”

程寧期也跪了下來。

周繁看著她爹娘,“我想把寧期托付給爹娘,現在情況變化很複雜,如果有一天我跟其右沒辦法回來,希望爹娘能夠把寧期撫養長大。”

田耽吸了吸鼻子,歎了一聲氣,“周繁,跟程其右離婚,你帶著孩子跟他劃清關係,你會沒事的,在河山溝陪著孩子,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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