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華瘸著一條腿從書房裡出去,她隻覺得悲傷,一個結婚幾十年的男人原本麵目居然是這樣的,她認為的所有都是假的。
陳健不一會就從裡屋出來提著一個箱子。
“我以後不會再回來,我們就都好自為之吧。”
他關上門離開。
陳麗華站起來把桌子上的杯子全部都砸了,又蹲下來嚎啕大哭起來,她是個幫凶,對不起程延懷也對不起謝雅慧,過了好久,她才拖著酸疼的腿站起來去到旁邊的地上,一點點的重新打掃,隻是再進到書房的時候,才發現陳健居然沒把東西都毀了,她呆愣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把這些東西都整理好,又放到了盒子裡。
河山溝的縣城回收站。
周曉媳婦辛萍剛剛做好飯,今個兒子沒在,婆婆又給接回到河山溝了。
周曉在登記新送來的東西,這段時間因為這些行動,每次都送來好多東西,聽說縣裡最富的那家也被抄了,他蹲在地上一件件登記著,隻是看到一個盒子,打開看到裡麵有一條好像是玉做的項鏈,他單手拿了起來。
“媳婦,媳婦,你來看,這個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辛萍做事情十分乾練也有脾氣,身上的圍裙都沒摘,就出來了。
“啥啊?”
周曉拿著遞到她麵前,“你看,我剛剛在登記。”
辛萍沒見過,她自小家裡就窮,啥也沒見過。
“這還挺好看的哈。”她摸著還覺得挺舒服的。
周曉正準備寫上,辛萍抬手攔著他的手。
“你先彆寫,我覺得這是個好東西,要是讓處理垃圾的大貨車拉走,就這麼扔了,是不是可惜啊?”
周曉也覺得是,“那咋辦?咱倆也分不清楚啊?”
辛萍立刻就想到了二嬸,眼睛一轉打定主意,“你不是前段時間整理了一批那些抄家的弄來的書要給二嬸家送去嗎?我也把這個拿上都給送去,二嬸那麼厲害,肯定啥都知道。”
周曉也這麼覺得。
“那我再看看還有沒有啥?”
辛萍略皺著眉頭嘖了一下,“著啥急,這一會還能晚了啊,東西又不會跑,快吃飯,不然一會就涼了。”
他們夫妻倆守著這個回收站,還在旁邊的開了一小塊地,春天種了一些菜,這麼過著日子他們是非常滿意的。
當然也都記得周洪山跟田耽的情,沒他們也就沒他們的今天。
大年三十晚上,夫妻倆拎著不少的禮物,還有他們後來又整理出來的東西,書,趁著天黑來的,畢竟一些書也不好在大隊裡招搖過市,人心難測。
周洪山帶著他們幾個在包扁食。
周喜過了年就二十四了,還是不會包扁食。
幾個孩子在玩自己的,大人圍在鍋排旁邊包扁食。
田耽和了兩個餡的,韭菜雞蛋細粉的,還有豬肉芹菜的。
餘秀敏擀皮,其他人包。
向陽趴在桌子上距離煤油燈近一些,亮,還在算賬,明年開春要是開廠,這賬本就不能這麼簡單,支出該發的那都要記得很清楚的。
周將包扁食捏的很好看,彎彎的像個月牙,也有胖乎乎的像元寶的。
“也不知道周場在外麵咋過的?”周洪山提上一嘴。
向陽聽見也沒反應,她現在已經是很放心了,周場肯定會自己照顧好自己。
周喜在嗑瓜子。
“他應該在部隊裡跟人一起過的,也能一起包扁食。”
周洪山手下包扁食的動作不停,扭頭看閨女一眼。
“喜啊,你知道你多大了沒?”
周喜一聽就知道是啥事,“我先說好,我的夢想沒實現,是不會結婚的,您催也沒用。”她在悄悄計劃一件大事,要把許友仁倒台。
田耽把新的鍋排上的扁食給端到外麵,蓋上一層布就能凍上,進來就聽到周喜的話。
“你可彆結婚,我就怕你把人家給折騰散了。”
周喜噘著嘴繼續嗑瓜子,“娘,您這就小巧我了,之前在我們學校對我示好的男同誌可多了,但我覺得不好好學習,一天到晚就知道談對象,都對不起他們以後的職業。”
外交官的使命是神聖的。
田耽瞥她一眼,壓根就不想說話,這丫頭說話能噎死人。
外麵有人敲門,周喜揣著手出去,“誰啊?”
“我,周曉。”
周喜哦了一聲過去把門打開,“怎麼這麼晚還過來啊?多冷。”
周曉跟辛萍每人提著一大袋子東西,“我們這不是來給二叔二嬸拜年嗎?都在家裡呢吧。”
周喜點頭,“在呢,正在教育我。”
周曉跟辛萍掀開門簾進來,田耽轉頭看到,也站了起來,“你們咋現在過來?外麵這會多冷啊。”
辛萍是真的很敬佩田耽,當初相親能看上周曉也是因為覺得二嬸是真的好。
“不冷,也沒多遠,我跟周曉回來帶的,我想著咱家裡不是都愛看書嗎?我們回收站最近不知道咋回事送來的東西都不是垃圾,有家具,還有書,不過都撕毀了好多。”
她說著就把一摞書放在桌子上,用繩子給套的牢牢的。
田耽跟周洪山對視一眼,大概多少能猜到。
周將倒是先端著煤油燈湊近看了一下書名,但很多都撕爛了,封麵都沒,他隻有先放下燈,把繩子打開,又翻過來看了一下。
“這是好書,真的好書。”
周曉看到周將大哥能說是好書,就知道自己這次是辦了個好事。
周喜也湊過來拿起來就看,不過她看起來就鬆不了手,習慣看書。
辛萍覺得這送書比啥都強,二嬸一家都是喜歡看書的。
周曉緊接著就把另外一個包裡的東西拿出來。
“二嬸這是我們在回收站裡整理的時候找出來的,您看看。”
田耽接過來,打開上麵的布,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很不錯的玉。
“是他們送到你們回收站的嗎?”
周曉點頭,“最近送來的東西都很多,我天天都忙著登記分類,到時候來拉垃圾的大貨車再清理出去。”
旁邊還有一對耳墜,還有一個手鐲。
田耽又重新包好,放在桌子上,“這些都是真的,是能換錢的,隻是沒想到那些人這麼不識貨,什麼東西都扔。”
周曉跟辛萍聽見都很意外,這還能換錢呢?
周洪山也背著手,他聽說了,城裡的好些解放之前家裡富裕的都被抄了,然後各自下放,估計跟土匪進村一樣,各自摟了一些好東西,但也有些東西不識貨就被送到了回收站。
餘秀敏在旁邊聽著隻覺得造孽,這麼好的東西說扔就給扔了。
辛萍看看田耽,“嬸子,那我們自己能收起來嗎?”
周喜在旁邊捧著個書,頭都沒抬的接了一句,“當然可以,就自己收著吧,不然扔了打碎不是更可惜。”說完之後她又舉起來書,“不過要是還有書,可以再拿過來。”她是沒想到這些家裡還能放著這麼多的書啊。
田耽也是這個意思。
“沒事,你們倆就放心的收著,本身也沒人要了。”
辛萍哎了一聲答應下來。
田耽又多囑咐一句。
“不過千萬彆跟彆人說,你爹娘也不行,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周曉很聽話,比聽他爹娘的還要聽。
年過的也快,周喜初七就返回了首都,還給陸嶼清帶了特產,他們倆算是一起攜手並肩作戰的朋友,又同出一個學校。
陸嶼清家裡住的是個很大的院子,周喜沒進去,站在門口讓人進去傳話。
陸嶼清小跑著出來,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
“怎麼不進去啊?”
周喜搖搖頭,把手提到他麵前,“我家裡的特產,特意給你帶的,怎麼樣?夠意思吧。”
陸嶼清歪著頭嘴角上揚,伸手接了過來,他就很好奇,周喜啥時候能開竅。
“是,夠意思,說吧,有啥事找我幫忙。”
周喜一下子被猜中,抿了抿嘴,“走,到一邊說。”她就直接拉著陸嶼清的袖子站到一旁,然後伸手捂著嘴示意陸嶼清低下頭。
陸嶼清沒辦法的側了一下身子。
周喜悄咪咪的說完,陸嶼清真是覺得她膽子太大。
“許友仁已經不是當年的許友仁了,他現在是醫院的院長,前段時間剛剛升的職,你就憑一個能生孩子的借口騙他,能行嗎?”
周喜抿嘴篤定的點了下頭,她之前那段時間並沒有閒著,收集了很多許友仁的事情,這個人自視甚高,但其實骨子裡就透露著那種自卑,而且思想很古板,他一定很想要個兒子,據說他用錢找了不少女人,但都沒生出來。
“你就說幫不幫吧。”
陸嶼清趕緊點頭,“幫,你放心吧。”
一直到元宵節,許友仁就上鉤了。
但周喜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也被人盯上了,回家的路上總覺得後麵有人,不過這次回附屬樓的時候她沒上去,就坐在外交部附屬小區裡的長椅上,這個人肯定不是傷害自己的,不然早就動手。
萬勳看她是已經發現自己,才走了出去站在周喜的麵前,他穿著一件風衣,戴著帽子壓低了帽簷,雙手插兜。
“你是周繁的妹妹吧。”
周喜看著他一點印象都沒。
“你怎麼認識我姐?”
萬勳這些年也都在安安穩穩的上班,一直也沒結婚,直到去年程家接二連三的出事,跟程其右也失去聯係,他想幫忙都不知道從哪裡插手。
“我跟程其右是好朋友,你想把許友仁送進去?”
周喜不意外他能知道,“所以你跟蹤我?”
萬勳搖頭,“不是跟蹤,是保護,你這麼做太危險了,我怕許友仁警醒過來會傷害你。”
周喜不是很信任他,“你跟我姐夫是什麼樣的好朋友?”
“當年你姐生孩子的時候出意外,程其右發現是許友仁乾的,我們倆合作就把許友仁的獨生子給引誘到一條道路上,後麵的事情就是他自己做的。”
萬勳是真的很感謝程其右,如果不是他當初的伸手幫自己一把,很有可能現在的萬勳也不過是個地痞流氓。
周喜略皺了皺眉頭,當年她問不是說是早產嗎?怎麼中間有這麼多事情,不過這樣的話那就新仇舊恨一起來算。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不用管,我自己會辦事,你也不要再跟著我。”她說完就轉身上樓回了自己的宿舍。
萬勳摘下帽子看著周喜走的方向,這小丫頭脾氣還挺暴躁。
許友仁是被堵在了女人的床上,一群帶頭的小兵過去的。
周喜站在遠處看著隻穿著褲衩就被綁著出去的許友仁心裡那口氣也沒散了,即使許友仁千刀萬剮都不解氣,很想帶著他到程家挨個給磕頭賠罪,他對不起程家。
許友仁下麵就是因為亂搞男女關係,院長的位置就給捋了下來,還要每天寫檢查,挨□□,剃陰陽頭,挑大糞。
周喜每次路過要是碰到他在街邊掃大街都會停留下來看上一看。
許友仁算計半輩子,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空落落,怪誰呢?隻能怪他自己野心太大。
陸嶼清在外交部門口等著她,一看見人騎著車子過來就迎了過去,倆人一起去了車棚。
“這麼簡單怎麼能把許友仁弄下來啊?”
周喜看著車棚裡也沒人,把自行車停好。
“利用現在的瘋狂啊,你看誰敢說一句話啊,更何況這是被真正的跟有婦之夫堵在床上的,按照古代都要浸豬籠的。”
陸嶼清知道周喜說的是實話,確實現在的人都瘋了。
“但你準備的也很充分。”
周喜想起了那天晚上說保護自己的人,也沒問名字,中間這麼順利,不免得有他的幫忙。
“這才是開始啊,許友仁年過半百,我就不信他能一直這麼扛著不死。”先折磨他,從醫院院長變成一個階下囚,然後最好他自己能得病死了。
周喜一直都在成長,她已經在這樣的時勢裡攪弄風雲。
陸嶼清看著她的背影追了上去,“上次你跟我說的跟老師們悄悄寄的東西估計還是沒送到他們手裡。”
層層把關,寄的東西都會被拆開看了一遍又一遍,當然還有人會拿走。
周喜沉思了一下,“沒事,我找個人悄悄送過去。”
河山溝縣城,不管外麵變成啥樣,縣城裡雖然瘋了一段時間,但也逐漸恢複平靜。
重要的是國棉廠要分房子了,而在廠子裡十年的周將也能分到,差不多是個兩居室。
周將讓人捎信跟家裡說了一聲,田耽正在家裡翻院子裡的菜園子,春天來了,這菜都要種上。
“秀敏,你帶著倆孩子進城,這麼多年一直在家裡待著,一家四口都沒好好的團聚過。”
周源正在院子裡幫忙乾活,他立刻就垮起了小臉,什麼一家四口啊?他不是,他爹回來的時候不是團聚過嗎?誰家一家人天天團聚在一起啊,他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奶奶,我喜歡河山溝,我想一直住在家裡,不想進城。”
田耽不用猜都知道他是為啥,一點沒理他。
“秀敏你說呢?”
餘秀敏拿著耙子在清理上麵的枯草,“娘,我其實也不太想進城,我也沒工作,就在城裡帶著倆孩子也沒啥意思,咱們家裡現在忙起來了,爹整天都是在弄廠,向陽還要管著賬單,咱們的雞蛋鴨蛋兩天一出的,也少不了她,這家裡還有那麼多家務活,還要照顧幾個孩子,您太累,我想在家裡幫忙。”
周源覺得他娘說的對。
“我也可以帶著弟弟妹妹啊,而且我跟周溫一會不見到周實跟寧期都會覺得難過。”什麼城裡啊,誰願意去誰去。
其實周將隻是讓人回來說一下,他也不支持餘秀敏帶著孩子進城,城裡還是比較亂的,在河山溝跟著爹娘,他也能放心。
田耽隻是覺得委屈了大兒媳婦,這麼多年她在家裡任勞任怨的。
“那也要等房子分到手去看看,也是你們的家。”
周源趕緊舉手,聲音也不小,勢必讓大家都聽見。“奶奶,我覺得這裡才是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