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喜一臉疑惑,今個閨女是咋了?
“你直說吧,你想做什麼?”
陸沁微微抬著下巴,“媽媽,你五歲的時候就把男孩子的鼻子給打破了,還有八歲的時候把人推在地上,騎在人家身上打。”
她可是纏著姥爺講了好久。
餘秀敏在旁邊被逗的都直不起腰。
周喜也是很無奈,“想吃糖是嗎?”
陸沁眼珠子都瞪大了,媽媽怎麼會猜到的,真嚇人,“是的,如果媽媽不給沁沁吃糖,那我就要學著媽媽的樣子回去打架了哦?”
餘秀敏這會直接就笑出了眼淚,這是什麼意思?在摸老虎的胡須啊?都敢這麼跟周喜說話了,這小丫頭不簡單。
周喜也是覺得有些許的丟人,“你再說一遍,陸沁。”
陸沁知道媽媽叫大名就要完蛋,這個時候應該趕快主動承認錯誤的,但沒事,有姥姥姥爺,還有舅舅妗子,表姐表哥們在,她不怕。
“我就是要學著媽媽的樣子打人,不然媽媽就是隻許自己放火,不許沁沁點燈。”
周喜是聽著這歪理一套又一套的,一天到晚不學好,就會這麼幾句還讓她都給用上,她本來就在燒火,這旁邊的木棍可多著呢,立刻就站了起來。
“陸沁,你再跟我犟,我就要動手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餘秀敏看著周喜是要真的動手,趕緊上前把陸沁拉到身後,“咱們家可沒打孩子的傳統啊,你小時候多皮,爹娘也沒動你一下,可不能動手。”
陸沁躲在餘秀敏的後麵,她大概知道這個糖是吃不到嘴裡,但絕對也不會挨揍了。
緊接著陸嶼清就到了,看著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估計是自己來晚一步,沒攔著閨女胡說八道,上前接過周喜手裡的小棍,“跟孩子置什麼氣,她就是想吃糖,跟她好好說。”
周喜衝著陸嶼清翻個白眼,“都是你慣出來的。”
陸嶼清手在後麵,趕緊使手勢,讓陸沁趕緊溜走。
陸沁當然知道,立刻轉身就跑回堂屋,堂屋裡人多,就沒事的。
餘秀敏看孩子走了,也是歇了一口氣,“周喜,你等著吧,爹娘肯定要說你。”
周喜還真是給忘記在自己娘家,這一頓說是逃不了。
周家從來沒打過孩子,即使小時候她闖再大的禍。
陸嶼清看周喜還是真的擔心,又心疼她,“沒事的,我在呢,爹娘就說說你。”
餘秀敏覺得這個陸嶼清比周將還護閨女,還是個護完閨女護媳婦的。
田耽一會就端著一筐在堂屋裡收拾好的菜,還有一大盆的丸子過來,這麼多人,就算是做丸子湯,也要一大鍋。
餘秀敏把炕好的油饃盛出來,都切好,放到木筐裡。
周喜實在是想吃,自己洗了手拿起來就開始吃。
陸嶼清坐下來燒火。
田耽把湯給做上,一會等湯滾開,就把丸子再放進去,最後倒上醋,再調味放上香油,又香又熱乎的,差不多大人都得兩碗,她把鍋給蓋上。
看著周喜在旁邊吃油饃。
陸嶼清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周喜,我問問你,你小時候闖過那麼多禍,我打過你嗎?你爹打過你嗎?”
周喜差點被嘴裡的油饃給噎住。
“娘,咋了?這是誰惹您生氣了,是不是周源?我一會就去教育她。”
田耽冷哼一聲,“還教育人家呢,我先問問你,我跟你爹動過你一手指頭沒?你今天倒是好了,開始要動手打孩子了,陸沁那麼小的孩子,能這麼打嗎?我聽說你在北京也這麼打孩子啊?”
周喜一聽就知道肯定是這孩子告狀了,不然北京的事情娘怎麼知道的。
“娘,我都沒打著她,每次不是陸嶼清攔著,就是爺爺攔著,您放心。”
田耽可是一點都不信,那就沒有都不在家的時候。
“我可告訴你,再這麼打孩子,我就不願意,孩子要教的,不是打的,咱們陸沁又不是什麼不聽話的小孩,你跟她說她能聽得懂,你就耐心好好說,今天吃糖的事情是她不對,你教育她不就行了嗎?”
周喜乾脆也不解釋了,回北京再說,現在不就是她多挨幾句嗎?到時候就是某人多挨點揍。
陸沁跟陸周趴在廚房門口偷聽。
陸周看著妹妹還在偷笑,她是一點都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媽媽在這裡被姥姥管住了,那回了北京可沒人能管得住媽媽。
“我跟你說,你一會吃過飯去給媽媽道歉,不然等我們回了北京,爺爺跟爸爸哪天不在家,媽媽要揍你,我攔不住的。”
陸沁本來還笑的特開心,這會就笑不出來了,哥哥說的對,哥哥好聰明。
田耽對著閨女說了一頓,又看到旁邊站著的陸嶼清,“還有你,你也太慣周喜了,我小時候都沒這麼慣著她過,自從跟你結了婚,那不好的習慣就都有了。”
陸嶼清最會識時務。
周喜低著頭還抿嘴樂,看吧,誰也逃不過。
“娘,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監督周喜。”
田耽說完才算是順了氣,這會鍋也開了,把丸子下進去。
餘秀敏剛剛就把碗都給洗乾淨了,在鍋邊都擺上碗。
田耽把湯也都盛出來。
一直到吃完飯,周喜跟陸嶼清到房間裡去收拾床。
陸沁悄悄的溜了過去,小人站在門口。
周喜看見她過來,自己坐在床邊。
“錯了沒?”
陸沁立刻點頭,“我錯了。”
周喜看這認錯態度還可以,“以後還威脅媽媽不?”
陸沁又搖頭,“不會了,我是跟媽媽開玩笑呢。”她就是想試試看這招管用不,誰知道一點都不管用,不僅沒要到糖,差點要一頓揍,看來還是找彆的方法了。
周喜是拿閨女沒辦法,腦袋疼。
一群人在家裡也算是熱熱鬨鬨的過個年。
本來孩子們都長大了,家裡也沒那麼亂,自從陸沁來了,每天都是雞飛狗跳的,不過日子本就應該是這樣的,才算是真的熱鬨。
過了初五,周喜跟陸嶼清就要帶著倆孩子回去。
周將跟周洪山把他們一家四口送到大巴車上,因為過年這去火車站的人不多,大巴車上也冷冷清清的。
陸沁格外的傷心,哭的都岔氣,她在這裡過的可開心了,一點都不想回北京。
周洪山看著外孫女這麼哭心裡也可難受,但又沒辦法,“下次過暑假,要不你把孩子送回來,在家裡待上一段時間。”
周喜趕緊答應,然後等跟家裡人分開就跟陸嶼清搖頭,“陸周可以來河山溝待著,怎麼待都沒事,但陸沁不行,必須要在咱們身邊,在河山溝她能玩瘋了。”
陸沁眼圈還紅紅的,眼淚都沒擦乾,憋著嘴聽到她親媽說的話。
“媽媽,我還在聽呢。”
周喜看著閨女這個可憐勁,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啊,真是讓人沒辦法。”
陸嶼清在旁邊也笑了起來,沉下了聲音,“你沒覺得,爹娘其實透過陸沁有看到你小時候嗎?昨天晚上你陪著陸沁回屋裡換衣服的時候,娘跟我說,她小時候跟你可像了,陸沁在這裡總覺得好像你還沒長大,誰知道這一眨眼又是一年見不著麵。”
周喜聽著就很難受,她鼻子陡然發酸,是啊,自從考上的大學,離開河山溝以後,她忙著自己所有的事情,工作,結婚,生子,可爹娘在一點點的老去,見麵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我們把爹娘接到身邊來吧。”
陸嶼清看她這一眼眶裡含著淚,跟閨女哭著的時候一模一樣,歎了一聲氣,“我昨天跟大哥說過了,讓大哥有空勸勸爹娘,把河山溝的一切交給可靠的人,選出來下個隊長,讓爹娘跟咱們去北京,這樣周場,周繁,我們都能經常見到他們了。”
周喜看著他,帶著哭腔,“你怎麼這麼好啊,都替我想到了。”
陸嶼清捏捏她的手心,“因為我很珍愛你。”
周喜伸手緊緊的抱著他,頭埋進他的脖頸處,“我也是。”
陸周趕緊伸手捂住妹妹的耳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可眼睛顧不上了。
陸沁被捂住耳朵,雖然不理解,但也沒辦法。
周源他們幾個今年是在家裡過了元宵節才走的。
一瞬間家裡就隻有周洪山田耽,還有餘秀敏周將,也冷清了特彆多,鍋裡的飯做的也不多了。
周將是準備今年年初就提辭職。
一家人坐在堂屋裡。
周將把事情還是想仔細的說說,“爹娘,往後我推測會飛速發展,這是個時機,我想試一試。”他想過,國家現在一旦開始發展經濟,那必將是很快的,隻有能抓住這陣風的人才能起來。
田耽知道他的意思,隻要他想好,“我跟你爹沒任何意見,你想做就做,我們也都相信你的選擇。”
餘秀敏也是笑笑,“爹娘沒意見,我就更沒意見了,我相信你的。”她就是覺得周將什麼都好,即使現在四十多,但還是能乾出來一番事業,他應該成功的。
“那我還有個規劃,就是以後我忙起來,秀敏也要跟我一起出去,爹娘,嶼清其實跟我談過,想讓你們放掉家裡的這一攤子,到北京去,給你們置辦一套院子,咱們這些家人都在北京,孩子們想你們都能去看看,不然這樣你們自己在家裡忙活著,我們都不放心,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希望能時常見到你們。”
周將其實跟他們想的是一樣的,家裡沒必要再待著了,畢竟大隊裡現在的人過的都挺好的,現在可以自主投票選大隊長,選個年輕一些的,人品辦事沒問題的,爹娘不能在河山溝一輩子吧。
周洪山就知道他要這麼說。
“我跟你娘還沒這個打算,再等幾年吧,等我們乾不動再走。”故土難離,這裡就算是再破再不好,也是他們最想在的地方,農民的腳不想離開土地,每天吃過飯不下地轉上一圈,都是難受的,他在這裡幾十年了,是走不掉的。
周將也沒再開口,既然爹是這麼說的,再勸也不會走的。
一九八零年三月份,周將向朱廠長提出了辭職,瞬間這件事情就傳遍了整個國棉廠。
很多人都覺得周將是瘋了,看人家去投機倒把他也要去乾,那能有鐵飯碗香嗎?吃著公家飯,還不能到處跑,多安穩啊。
朱廠長也是這麼認為的,壓著周將的辭職報告。
“你還是再想想吧,周將,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當初說實在的,要不是你主動退出,廠長的位置也不一定能輪到我,我是知道你的能力的,這個廠子也是離不開你的。”這麼多年經曆了不少的事情,人對自己隻會有更清晰的認知的。
周將坐在一邊,他想沒人能體會到他的心情,他隻是覺得自己骨子裡就應該是做生意的。
“朱廠長,這就是抬舉我了,我自己什麼水平還是知道的,其實是我自己想出去多看看,畢竟我也四十多了,家裡沒什麼負擔,閨女兒子都考上頂好的大學,弟弟妹妹也都在北京過好日子。”
朱廠長聽明白他的意思,人家這出去就不是為了錢,畢竟也不缺錢。
“行,既然你決心要這樣,我也就不再挽留你,我會向上麵打報告,不過這也要一個月左右的。”
周將都知道這個流程。
“是,多謝朱廠長這麼多年的栽培。”
朱廠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不用謝,咱們兩個都是互幫互助的。”
三月底,周將的手續算是全部辦完,他以後就不再屬於國棉廠的人員,也是徹底自由。
周將收拾了東西,抱著紙箱裡的東西,從國棉廠辦公室裡一步步的走出去,這個位置也是他一步步的往上爬來的。
廠裡好些人其實都得過周將的幫助,大家都覺得他是個真正的好人,一時也有好些人來送他。
周將站在國棉廠的門口,抬頭看著上麵的牌子,清晰的寫著安平縣第一國棉廠,他給大家鞠了一躬。
“大家夥不用送,咱們以後有緣分還會再見的。”
周將成為了安平縣第一個主動提出辭職的工人,還是個副廠長,這件事情在安平縣討論了很久。
河山溝自然也是知道的,不過河山溝也沒人去問周洪山兩口子,因為沒必要,既然周將不想在廠裡上班,那肯定去投機倒把是好的,他們甚至還想上門問問能不能帶著他們一起去呢,錢賺到手裡才是真的,而且國家都鼓勵了。
周將五月份就直接南下,帶上了這些年他交給餘秀敏存著的所有錢,不到一萬塊。
餘秀敏送他到大巴車的時候,一直哭的不停。
“你自己這一路上照顧好自己,賺不賺錢的不重要,你安全就行。”又想起來那次周將第一次帶車隊北邊收東西的時候,那種心情,她是真的難受。
周將看她哭著的樣子,這些年他們也是聚少離多。
“彆哭,等到我以後穩定下來,咱們就一直住在一起,不分開了,好好的過咱們的下半輩子。”
餘秀敏嗯了一聲,趕緊擦擦自己的眼淚,“我不哭,你彆擔心我,彆操心家裡,我肯定幫著爹娘都乾好,你在外麵就顧好自己就行。”她不想給周將添麻煩,眼看著大巴車從那邊晃晃悠悠的駛了過來。
周將輕輕歎了一聲氣,他這輩子娶餘秀敏是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好,我相信你,你在家等我回來。”他說完就大步登上了剛剛打開車門的大巴車,然後直接走到車的後麵靠窗的位置,給餘秀敏揮手。
車門又吱呀一聲的合上。
餘秀敏再也沒忍住,大哭了起來,又怕周將看到,背過身去,她不想讓周將擔心。
周將在車上低著頭,一顆淚也掉了下來,然後又若無其事的擦掉,給他時間,不用幾年,給她一個更好的生活。
餘秀敏回去的時候眼睛還是腫著的。
田耽沒去送他,看著餘秀敏哭的樣子,洗濕了毛巾遞過去,“擦擦臉,周將是最讓人放心的,他肯定能照顧好自己。”
餘秀敏接過來毛巾,還是想哭,“我知道,但我就是舍不得他。”
田耽拉著她的手,“他想去,我們都知道,這是他很多年的夢想,讓他去吧,現在苦上幾年,以後你們就能好好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