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王文中怒不可遏的一巴掌拍在紫檀木茶幾上,花廳內鴉雀無聲。
“你一個未出閣女子,怎能到駐所那種地方拋頭露麵?!上趕著送長命縷倒也罷了,還被人灰溜溜地趕了出來!你真是丟光了我們王家的臉!你這個樣子,哪有分毫千金小姐的樣子?!”
王文中氣得胸膛急劇起伏,旁邊的王夫人小心翼翼地遞上手邊的茶盞。
“老爺,你消消氣……”
“你生了這麼個女兒,叫我怎麼消氣?!”
王文中拿起茶盞就想扔出,看著自己僅有的女兒低眉斂目跪在廳中的模樣,到底還是沒舍得扔出去。
茶盞重新落回茶幾,一旁嚇白了臉的王夫人這才鬆了口氣。
“詩詠,你彆傻愣著,你趕快解釋解釋啊……”王夫人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沉默不語的女兒。
“……父親。”王詩詠終於開口,“端午將近,女兒隻是想為父親籠絡軍心,這才從市麵上買來彭城縣三個駐所人數的長命縷相送。這些長命縷,一不是女兒親手編製,二不是獨送一人,三,是以父親乃至徐州百姓的名義相送——女兒一片好心,不知錯在何處?”
“是啊,詩詠也是一片好心——”
“你聽她胡說八道!”王文中一聲怒喝,打斷了王夫人剛出口的話。
王文中轉過頭,怒視著跪在地上的王詩詠:“你敢說——那幾千個長命縷裡麵,沒有一個是你自己編的?!”
“那些長命縷裡,確實沒——”
王文中拿起茶盞砸了出去,這次沒有再遲疑。
哐當一聲,盛著茶水的茶盞片片碎裂,銀杏色的茶水在王詩詠裙袂上快速暈染開來。
王文中向來疼愛女兒,雖說茶盞沒有向著人砸,但砸在麵前,也是從未有過的事。
王夫人看出他動了真怒,噤若寒蟬。
“你以為你的一舉一動都瞞得很好?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你還執迷不悟嗎?!”王文中麵色鐵青,恨鐵不成鋼地指著王詩詠,“你放下小姐尊嚴,親自去送長命縷,彆人領情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成了整個徐州的笑話!”
王夫人忍不住道:“老爺,哪有那麼嚴重,分明是那李鶩不近人情……”
“你要是還在這裡跟我唱反調,就立馬回你的房間去!”
王夫人閉上嘴,不敢再置一詞。
“從今天起,直到你出嫁之前——不許再出門了!”王文中看著王詩詠,怒聲道。
“父親!”王詩詠臉一白。
“壽州知府薑良今年三十有六,出身名門,學識淵博,在文臣中素有美名,可為你的良配。我會儘快把你的婚事定下來,你就死了心,安安分分地在家待嫁吧!”
“壽州知府?他有妻子!”王詩詠驚聲道,“父親要讓我做妾?”
“薑良的妻子前兩年病逝了,你嫁過去還是正妻。”
“可他嫡庶子女俱全——”
“那和你無關!”王文中用斬釘截鐵的語氣打斷她的話,“你嫁過去是做知府夫人的,你隻要管好自己生下的嫡子嫡女就好了!”
“父親——”王詩詠哀聲道,聲音中已有哭腔。
“不用再說了,我心意已決!你也最好給我死心,不要再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免得你的醜事泄露,到時候不但是你——整個王家都要因你成為徐州笑柄!”
王文中拂袖離去。
花廳裡響起絕望的抽泣。
王夫人慌張而茫然地走到王詩詠麵前,扶起傷心哭泣的獨女。
“詩詠,詩詠……你爹到底在說什麼?什麼醜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娘?”
回應她的,是一聲怮哭。
……
王詩詠被李鶩不留情麵地趕出駐所一事,沈珠曦通過街頭巷尾的傳言也知道了。
她擔心會遭到王詩詠的報複,李鶩卻毫不在意。
好在,之後風平浪靜,王詩詠既沒出現,李鶩也沒有受到王文中的遷怒。
端午節那日,沈珠曦佩戴著李鶩親手編的長命縷,和李氏三兄弟一起看了賽龍舟,在臨湖的酒樓裡吃了現做的糯米粽子。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長命縷,還是李鶩親手編的,她想了又想,覺得放哪裡都不放心,最後,她把長命縷收進了妝奩,和她的鳳牌及私房錢放到了一起。
熱鬨的端午一過,彭城縣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端午之後,眼看著七夕就近了。
走街竄巷的小販不再兜售五顏六色的長命縷和氣味濃重的艾草,改為叫賣起了紅頭繩和磨喝樂,各大點心鋪也推出了隻有七夕節才會有的,專供祭祀牛郎織女的彩色點心。
沈珠曦去給書坊送花箋的時候就能發現,街上精心打扮的少女明顯變多了。
往年她也不是沒過過七夕。
每一年,宮中都會舉行盛大的七夕家宴,六宮粉黛齊聚一堂,為父皇獻上精心準備的歌舞。禦膳房的大廚們窮儘心思,用價值不菲的食材做出精妙絕倫的鑾駕,雕龍刻鳳的車頂上灑滿碎金,再由織造局的工匠將象牙煮軟抽絲,編出神氣十足的六匹駿馬。
每一年的鑾駕都不一樣,每一年,沈珠曦都不知道這花費巨額人力物力製造的鑾駕在晚宴結束後去了哪裡。
曾經的她和兄弟姐妹們一樣,將揮霍無度看作呼吸一般尋常的事,從沒想過這些奢侈背後隱藏著什麼代價。
去年的七夕過得平淡無比,今年沈珠曦也不想過七夕,奈何李鶩從半月前就開始在她耳邊念叨,這種念叨——在七夕前一天達到巔峰。
“明天就是七夕了,我不管,你必須陪我過七夕!”
李屁人嘎嘎亂叫,勢要今天得到滿意回複。
因為七夕而訂單暴漲的沈珠曦正在趕製花箋,聞言無奈道:“七夕有什麼好過的?”
“老子不管!”李鶩雙手撐在書桌上,生怕她聽不見他的聲音,前傾著上身,對她的耳朵大聲道,“老子要過七夕!”
“你想震聾我?”沈珠曦捂住耳朵,眉頭緊皺。
“明天跟不跟我出去過七夕?”李鶩威脅道,“你現在答應,明天還可以自己走出去,不答應——明天你就隻能被抱著出去了。”
“……去!我去!”
“請你過個七夕比吃屎都難。”李鶩罵罵咧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