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在幾名壯漢的合力搬動下,滾下了山坡。
一個月影白的頎長身影在許多全副武裝的侍衛簇擁下走了出來。
“……參知大人。”李鶩嘿嘿一笑,放下了肩的白戎靈,“果然是你。”
嗚嗚響的山風吹著二人的衣襟,兩個個頭齊平的男子隔著飛揚的黃沙目相對。一人神情張揚,一人神色內斂,一人長年行走在陽光下,膚如豐收的麥田,一人累月端坐在屋簷下,色如沐月的美玉,兩人一放一收,一一暗,唯一相同的,是他眼中寸步不讓的敵意。
“既然知道是我,為何還要留在處?”傅玄邈輕聲開口。
“這不是因為,你手捏著我的表舅哥了嗎?”李鶩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
傅玄邈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譏諷:
“沒想到……原來李大人還是重情重義之人。”
地平線的一片烏雲緩緩抓住了夕陽的尾巴,瑰麗的霞光被寸寸吞噬。
天光在衰弱。
陰影垂落下來,帶走了傅玄邈臉那層冷漠虛假的客氣。
他冷冷地看著李鶩,陰冷的聲音從整齊的貝齒中一字一頓地吐出:
“隻是為何……會做出橫刀奪愛的事情?”
事已至,打馬虎眼也沒有必要了。
李鶩收臉的嬉皮笑臉,毫不退讓地直視著傅玄邈極具壓迫的冰冷視線:
“如果她真是你的心中所愛……又怎麼會在你身邊,連件紅裙都不敢穿?”
“穿什麼衣裳是她的自由,我從未乾涉過她。”傅玄邈說,“我又怎敢乾涉一公主?”
“你沒有直接乾涉過她,”李鶩說,“她身邊,全是你的陰影。”
“我和我妻子的相處之道,輪不到你一個外人輕易置喙。”
“可她如今是我的妻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擁有哪怕一樣?”傅玄邈看著他,輕聲道,“……無媒媾和。”
李鶩的眸色陡然沉了下來,刀子一般銳利的目光直指傅玄邈的麵龐。
“……你侮辱我可以,不能侮辱老子的女人。”
“你的女人?”傅玄邈輕聲笑了,“……很快就不是了。”
不等李鶩開口,他看一旁神色惶然,站立不安的白戎靈,冷聲道:
“白公子還不動手,難道是變了心思,又想換個妹夫?”
“我……”
白戎靈看看傅玄邈,又看看身旁的李鶩,嘴唇哆嗦著,滿麵驚惶。
“白公子……”傅玄邈說,目光的冰冷威脅不言喻。
他隻是念出他的名字,白戎靈就渾身顫抖來。比先前倒吊在崖下更強的恐懼攥住了他的心臟。
“我……逼我……”
白戎靈戰戰兢兢地後退了一步,被腰間的繩索絆倒,一屁股跌坐在沙地。
“你有什麼事衝著我來,牽連不相乾的人。”李鶩沉著臉說。
“你若真不想牽連他,當日壽平村,他就不會和我同乘一輛馬車。”傅玄邈說,“你和他聯合來,用無名女屍欺騙我的那一刻,就應該想到這一刻。”
“想到哪一刻?”李鶩的目光掃過傅玄邈身後的數十侍衛,和前隱藏在山林,現今紛紛現行的箭鏃和刀光,冷笑一聲道,“參知大人看來來得匆忙,就憑這百人不到的人數,也想要拿走老子的命?”
李鶩帶來的二百餘人都聚攏在他身邊,一臉警惕地環視著將他包圍來的傅玄邈的人。
傅玄邈帶來的人並不多,每一個都一臉沉著自信,仿佛已經成竹在胸。
論人數,李鶩這邊占優勢。更說,沈珠曦身邊還有三百人,後續還有二千五百人在趕來的路。
傅玄邈臉的淡然,和他的人一樣毫無根據。
李鶩絲毫不敢鬆懈,一邊拖延時間,一邊觀察著周的環境,尋找著可見的蛛絲馬跡。
“要你的命,不需要更多的人。”傅玄邈說。
“你……”
李鶩話沒說完,忽然止住。他慢慢轉過頭,看著滿臉驚恐的白戎靈。
“不、不是我……”
白戎靈拔出血跡斑斑的匕首,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狼狽退後。
一大股刺目的鮮血濺落到地。
“將軍!”李鶩的親兵叫道。
李鶩踉蹌了一下,捂著後腰單膝跪了下去。
傅玄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臉沒有絲毫波瀾。
自他知道李鶩就是李主宗後,他在來揚州的路,一路想象了許多刑罰。他甚至想好了,要為他請好的名醫,用好的傷藥,要將他的痛苦,延遲到長……方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可他沒有想到,到了揚州之後,等著他的,會是這樣大的一個“驚喜”。
是李鶩,讓他知道,恨到極致,連折磨都成了一種負擔。
隻要想著和他還在呼吸同一片空氣,就能讓他五臟六腑都蜷縮來,十指如針紮一般。
那不是痛,隻是恨,能讓人癲狂的,濃烈純粹的恨。
他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在眼前取他命。
“我按你說的做了……這樣你就會放過白家嗎?!”
白戎靈顫抖的手緊緊握著染血的匕首,衣裳都是斑駁的血跡。他帶著哭腔喊道。
“自然。”衣衫整潔的傅玄邈柔聲道,纖塵不染的雙手安靜垂落在大袖中,“如果你還活著的話。”
轟——!
整個懸崖在轟鳴聲中陡然斷裂,被圍堵在懸崖邊的李鶩等人腳下一空,還沒回過神來,人就跟著斷裂的峭壁一著萬丈深穀墜去!
無數碎石墜深淵,驚恐的叫聲陣陣,從近到遠,由有到無。
掩埋在黃沙中的細繩索被繃得筆直。
煙塵散去後,先前的懸崖已不複存在,剛剛聚攏在懸崖邊的兩百餘人,包括李鶩在內,也都消失在無儘的穀底。
傅玄邈看著被重新拖斷口,麵白如紙,戰栗不斷的白戎靈,輕聲道:
“白表哥,擦一擦臉,換身衣裳再出發。”
他頓了頓,聲音越發輕柔:
“一會見了公主,還需你舌燦蓮花逗她開心。”
白戎靈兩股戰戰,驚懼不已,被一名侍衛粗暴地拖來時,手流下大股鮮血。
傅玄邈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
“掉、掉下去的時候,被石頭劃傷了……”
白戎靈緊緊握著受傷的手,滿臉慘白,牙齒打著寒顫,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給他藥。”傅玄邈說。
一名在外圍放哨的騎兵忽然從林中衝了出來,一臉驚慌地舉著一隻信鴿。
“不好了!”
哨兵急忙下馬,匆忙中跌了一下,連臉都來不及擦就急忙衝到傅玄邈身前跪下,舉著灰色的信鴿,顫聲道:
“建、建州出事了……李鵲占領宰相府,挾持了宰相……”
“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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