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錚臨死都不知道裴回和謝錫那不為人知的親密關係,隻以為兩人雖為同門,但爭鬥不休。現在撞見兩人,忽然想出離間的法子,讓這二人反目成仇,徹底決裂。
中年人:“少主,趁謝錫不在,我現在過去——”他比了個滅口的手勢。
淳於錚冷冷說道:“貿貿然闖過去,被殺的一定是你。”
中年人不信,他是淳於錚幕僚中武功叫得上號的,智商也夠,要不然淳於錚此行也不會隻帶他一個。淳於錚扣著窗欄,盯著對麵的房間冷笑:“謝錫的師兄,昆侖五派的首席大弟子,不慕名利、未曾在江湖中闖出個名聲來,你就真當他是個小白臉?”
前世淳於錚麾下五怪驍勇善戰、武功高強,在雍州那場瘟疫中利用藥人之名,殘殺不少無辜百姓,激怒裴回。當晚,裴回於萬軍中直取五怪首級,來去自如,長劍如仙,風采比之謝錫的逍遙劍法絲毫不差。
淳於錚瞟了眼中年人,他便是五怪之一,死於裴回長劍之下。關上門窗,麵色陰沉:“……還需謹慎行事,不可妄動。”
中年人不服,但觸及少主陰鬱的眼神不由畏懼,喏喏應是。
“他們目的是江南宋家莊。此行,但叫他們有去無回!”……
謝錫在洗澡,隔著扇屏風還能看見人影。水聲嘩啦啦,燭光跳躍,光影落在牆麵上,動作一清二楚。裴回背對屏風,看不見人影卻麵對著光影,咬了口桃花糕,滿嘴軟糯甜香。吞進肚裡又喝口茶,眉頭不由皺起來,這茶的味道實在粗糙。
念頭剛閃過,裴回便扶額感歎,這才幾日就叫謝錫養叼舌頭,以後回山門該怎麼辦?
謝錫披了件長袍出來,長發挽起,滿身氤氳水汽。眉目更為俊朗,氣質如雕琢出來的美玉,溫良恭謹。他見裴回眉頭深鎖便問:“師兄煩惱什麼?”
裴回老實說出煩惱,頓了頓續道:“現在連外麵的茶水也喝不慣,未免嬌氣。”
謝錫心裡打的壞主意,就是要把裴回養嬌,越嬌氣越好。上回在墓室裡他算是看清裴回本質,好似吃得了苦,實則受不得半點疼。如果比照高門望族裡的公子那般好好寵著,寵得離不開、連想跑的勁兒也提不起才好。
由奢入儉難,現在喝不慣茶水,以後吃不慣其他廚子做的飯,隻習慣他給予的所有。
謝錫這人,明明是被當成光風霽月的世家公子培養長大,性格溫和、氣質儒雅,胸懷天下。卻也有深深隱藏起來的,屬於身居高位者那可怕的獨占欲。平時的寬厚大方隻因不上心,一旦上心,千方百計也得獨占,而且勢在必得。
謝錫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柔無害,“人有口腹之欲再正常不過,師兄這不叫嬌氣。不說京城裡的名門望族,就說江湖中也有幾個傳承上百年的門派,也是處處講究。門派裡麵的少主小姐吃穿住行樣樣精細,連出行都得八人大轎。”
裴回驚訝:“這麼誇張?”
謝錫點頭,他真沒誇大,就算要哄騙裴回也不會用這麼低劣的謊言。當今世道,江湖勢大,武林世家傳承百年,早有問鼎天下的野心。個個朝世家望族看齊,規矩排場擺起來不輸京城裡的王公貴族。
這種失衡的狀況必然會引來戰火,或許再過不久,又要進行一次新的王朝更替。
謝錫靠在桌椅上,明明是沒有骨頭的坐姿,放到他身上卻變成慵懶貴氣。寬大袖子上沾的水汽還沒乾,一縷長發垂下來落在肩頭。正對著他的燈花爆開一下,光影抖動,氛圍添了份曖昧。
“師兄這點‘嬌氣’愛好,師弟願意養著。不管我在哪兒,隻要師兄一句話,我都會出現在師兄麵前,為師兄洗手作羹湯。”
透過燭光,能瞧見謝錫眉眼中的認真。裴回似被灼燙了眼睛般,迅速撇開目光,慌不擇路的逃避也沒選條好路,正正對上謝錫的胸膛。謝錫披著件長袍,用腰帶隨意裹住,衣襟大敞開便露出裡頭肌理分明的胸膛,形狀極為好看,瞧著便覺充滿力量還不缺乏美感。
裴回頓覺喉嚨口有些癢,不自覺憶起墓室那晚。雖然沒扒開謝師弟的衣服,但隔著衣服也不能否認那層深入到身體內部的親密。初時痛得不能忍受,晃著晃著還得了趣,那種趣味確實如書上描述,癲狂極樂。
裴回想著想著便不斷咳嗽,借以掩飾陡然而生的旖旎心思。下一刻立即板著臉作嚴穆之態:“有、有心。”
話一脫口,內心震驚,他是想拒絕的!
謝錫笑開,見裴回兩靨微紅,眼泛水光,春.情不加掩飾的躥到眼角眉梢處。心中猜測在這一刻得到肯定,師兄果然對他有情。不然往日橫眉冷對的師兄怎會在得知他病重瀕死立刻日夜兼程趕到逍遙府救他?否則怎會以男子之身雌伏身下?
恐怕以前十幾年針鋒相對也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否則天底下那麼多人,山門裡還有那麼多同門,怎麼師兄每年都要天南地北不嫌累的找他比武?
師兄往日未曾開竅,不曾嘗過情.欲滋味,一旦開竅,隻要露出點兒心思就藏不住。坦率可愛,不以救命之恩挾恩圖報,每每想要冷臉嗬退他之際又軟下心腸。如此情深意重,謝錫怎能辜負?
謝錫垂眸:“其實上次在墓室……師兄確實救了我,要不是師兄,當日我毒蠱發作早就身亡。這些時日也沒有再發作,毒蠱被死死壓製——多虧師兄,可我擔心再次發作會連累師兄。”光影擋住半邊臉,顯得落寞寂寥。
“我不想連累師兄。”
“反正薛神醫就在江南,我獨自過去找到他也能治好蠱毒。即便中途蠱毒忽然發作也無事,之前也忍過來,沒道理忍不下個把月的蠱毒折磨。師兄要是想念我的廚藝,可捎書信來。”
一番話說得裴回的眉頭久久無法鬆開,拍著桌子說道:“我說要救你就絕不會半途而廢!沒有連累的說法,你要是真心愧疚,不如經常和我切磋。我那套劍法練到今日正遇瓶頸,你在劍道上頗有天分,說不定能助我一二。”
謝錫露出為難臉色:“如果我中途蠱毒再發作,身上又沒有藥——”
裴回打斷他:“不是還有我?”身為藥人族遺孤,就是行走的解蠱奇藥。“要是你蠱毒發作,我肯定能再幫你壓製。”正好把其他姿勢試一遍,排除掉那些沒用的,還能省下薛叔不少功夫。
謝錫唇角勾出抹笑,因藏在陰影處沒叫裴回發現,很快就壓製下這抹笑。舌頭頂了頂左側腮幫,黑色詭譎的欲.望不斷蔓延,悄悄往前企圖纏縛一無所知的裴回,倏然間猝不及防被收束回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謝錫在心中想著,師兄以誠待他,情真意切,他也得回以相同真誠。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師兄不戳破、不坦白的態度,也是情趣。至於有些必不可少的謊,也是促進感情的手段,想來師兄應該不會怪他。
“那我就麻煩師兄了。”
裴回淡定從容,啃了口桃花糕。“嗯。”
身為大師兄,裴回早已習慣照顧師弟師妹們。謝師弟從不像其他師弟那樣惹事麻煩他,今日難得示弱祈求庇護,裴回責任心爆棚,就差拍著胸口保證他會對謝錫不離不棄了。
夜晚就寢時,謝錫提議睡同一張床。仍舊沉浸在庇護謝錫那沉重責任感的裴回毫無異議,跟謝錫同睡一床,很快就睡熟。待他睡熟過後,謝錫睜開眼,側身將裴回摟進懷裡,就著原先啃出來的、已經淡下去的痕跡輕輕咬了口:“甜的。”……
第二天趕路,二人在天黑之前進城,先是找到間客棧住下。客棧廚房食材豐富,謝錫便親自做了一頓豐盛晚餐端到裴回麵前,笑望著他吃飽肚子就往床上懶散一躺,打著瞌睡還強撐眼皮的模樣。天亮之後,二人直奔碼頭,在那兒見到一艘烏篷船。
裴回進去後發現烏篷船裡頭雖小但一應俱全,不必擔心行船途中遇到缺少物品的問題。站在船頭,他一臉嚴肅的問:“謝師弟,你會撐船嗎?”
謝錫跳上船,解開繩索,聞言道:“會。”
裴回鬆了口氣:“我不會,這一路靠你了。”
謝錫:“師兄隻需觀賞南下沿途春景就好,而且一路幾乎順流,需要用到撐杆的時候不多。”
裴回:“謝師弟很熟悉水路?”
“以前走過。”謝錫拿起撐杆,用力撐開水調轉船頭,烏篷船緩緩前行。日出東方,水麵波光粼粼,兩岸楊柳依依,黃鸝鳴翠。“蓮葉畔、芙蓉香,桃李柳蔭、細水風涼。枕上仙鄉。以前在書裡麵見到描述江南的詞句,就想過趁驚蟄早春撐一艘烏篷船南下,看遍春光。慢悠悠的,等走到江南的時候已經是四月,青梅長開的時節。”
烏篷船破開平靜的水麵,一道道漣漪彌漫開,也是慢吞吞的速度,悠閒優哉。春風帶著柳葉桃花的香氣撲麵而來,生機旺盛。
裴回學著謝錫放鬆心情,盤腿坐在船頭邊上微眯著眼看遼闊江麵。忽然說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謝錫輕笑:“裡麵藏了兩壇,你悠著點喝。”話音未落,眼前已無裴回身影。謝錫回頭,目光從裴回身上移開,落在後麵幾艘緊跟著的船隻上麵,笑意被寒冰凍結。
裴回抱著酒壇子出來,重新坐回船頭:“後麵跟著的尾巴要不要解決掉?”他早就察覺到從驛站離開後便一路有尾巴跟著,隻是謝錫沒有表態,他便不提。
謝錫:“啊,不用。他們是想看我蠱毒發作的樣子,沒有被看到,估計不會放棄跟蹤。”
聞言,裴回抬頭:“那你什麼時候蠱毒發作?不擔心他們趁你蠱毒發作時動手?”
謝錫涼涼說道:“從我中蠱毒到如今已有四個月,共遭遇十七次截殺,包括在逍遙府。他們沒有一次得手,而且損失慘重。吸取教訓後,不敢輕易動手,現如今他們大概都等著我到宋家莊,在那裡動手。隻要我蠱毒還沒解決,他們就會放心。”
“至於蠱毒發作的時候,我猜是三天後吧。”謝錫低頭,望著裴回,笑容純良無害。“屆時,要勞煩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