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到江南的官道上, 兩匹駿馬風馳電掣般飛速掠過,揚起陣陣塵土。驛站旁的桃花震顫數下,掉落數片花瓣,輕風一吹便於空中上下翻卷,最後沾到牽著馬的青年頭發上。驛站小二見有人來便趕忙出來迎接, 見到先進來的青年先是愣住, 隨後才上前招待。
驛站小二讓人將兩匹馬牽走, 然後對青年笑臉相迎。他在這兒乾了好幾年, 還從沒見過長這麼俊俏的, 回頭再看後麵進來的青年, 更覺這輩子瞧見好看之人的福分全集中在今天了。
“二位一起嗎?”
裴回側首望謝錫:“要在這兒住一晚?”
謝錫點頭:“天色已晚,再往前走就是荒郊野嶺沒有驛站。夜晚風大, 再說也不著急趕路,我們就先住下。”回答完裴回的問題便對店小二說道:“打尖住店, 勞煩帶路。”
“好嘞!”店小二招呼一聲便領了兩人進去, 但在登記住房時卻露出為難臉色。他回頭告訴兩人:“二位少俠, 實在對不住。今天趕巧有支商隊在這兒落腳, 把通鋪、單房全都訂下來, 隻空下幾個房間。但剛才也有兩個人比你們早一步定下兩間房, 現在隻剩一間, 實在空不出。”
裴回:“那就一間房。謝師弟, 你可介意?”
謝錫淡笑:“聽師兄的安排。”
房間的事就這麼定下來, 兩人很快就交銀子然後上樓。裴回先進入房間,謝錫後進入便關門, 關到剩下條縫的時候忽然抬頭,冷厲的眸光射向正對麵的房間。隨後若無其事般垂眸關門,回身往房裡頭走。
驛站的房間比不上城裡的華貴,好在乾淨整齊,洗漱用品一應俱全。桌上的茶水新沏的,尚有餘溫,裴回倒了兩杯,其中一杯遞給謝錫。“我們連夜趕路,應該不會被追上吧?”
謝錫喝完茶水便將杯子倒放回去,“隻要苗姑娘在,他們就追不上。等明天進城,我們走水路。”他們從順天府出發時一共七.八個人,其中還有苗英和楊明刀兩人。
苗英嬌生慣養,騎不來馬隻乘坐馬車,將半天的路程拖到兩天。楊明刀成天黑著臉,裴回不著急趕路便不惱怒。謝錫態度平淡,沒發表意見,夜裡卻叫醒裴回偷偷上路,緊趕慢趕可算將之前延誤的路程趕了上來。
第二天起來,楊明刀得知謝錫連夜逃跑甩開他們,氣得破口大罵。謝錫雖不在場但也能猜到,但他老神在在,不以為意。本來他就隻想跟師兄一起下江南,楊明刀那廝聽到他跟宋采蘭有婚約就死乞白賴跟著想看好戲。至於苗英,打著看兄長的名義下江南,謝錫沒借口反對。
謝錫:“人太多,辦起事來不方便。”
裴回起身:“我去叫點吃的。”
謝錫想起剛才一直落在裴回身上的視線,眉頭一皺,不動聲色攔下裴回:“師兄,還是我去吧。”
裴回擺手:“我還不至於嬌氣到趕個路就叫不動點吃的。”
謝錫:“師兄誤會我了,我隻是想跟他們借個廚房,親自動手做點吃的給師兄。”
聞言,裴回腳步急忙停下,麵露猶豫之色:“這不太好……你我趕路一整天都很疲乏,明天一大早還要繼續趕路,現在抓緊時間休息才是要緊之事。吃的,”他吞了吞口水,擺出義正言辭的麵孔:“下回再做。”
謝錫覺得好笑:“那好,聽師兄的。”
“……”裴回嘴唇嚅動兩下,下意識想找師父詢問,不是說好客套個兩回就能翻倍嗎?謝師弟咋就不配合?心裡很震驚,麵上還要乾巴巴地說:“師兄也不是特彆固執的人,謝師弟你要是堅持,我肯定阻止不了。不、不過多休息也好,明天就能進城,就是下回再做……也不著急。”
言下之意,‘下回再做’的‘下回’就彆費時間想了,就定在明天。明天進城,食材可多了。而且接下來走水路要輕鬆許多,能省更多時間。
師兄一定不知道他現在的眼神完全出賣真實本人,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又黑又亮,急巴巴地望著人,又是懊悔又是祈求的,可憐又可愛。偏他是沒有自覺的,向來以為自己嚴肅端莊能唬住人。謝錫的手蠢蠢欲動,指腹相互摩挲,不著痕跡地盯著裴回瞧:“師兄說的對。”
裴回整個臉都垮了下來,還要強打精神笑兩聲。
謝錫深呼吸口氣,伸出手輕撫裴回的頭。裴回側首疑惑,謝錫溫和一笑,收回手攤開來,手上有片粉嫩的桃花瓣:“師兄頭上沾了桃花瓣,我拿下來。”
裴回:“哦。”他還不開心著呢。
謝錫又道:“大的食材沒有,做起來也耗費時間,倒是糕點取材容易不費時間。正好驛站旁有株桃花盛開,可以取桃花瓣做桃花糕點。”
裴回眼神立刻就亮了,“我去采桃花瓣。”
謝錫攔住他:“師兄先休息吧,讓彆人去采就行。”言罷,他將裴回推回座椅,然後起身去喊了一桶熱水回來給裴回。“泡腳、擦身,隨師兄的意思。”
裴回試了試水溫,冷熱合適。原本不察,見到熱水才感到渾身黏膩、滿是風塵,恨不得脫光衣服洗漱全身。不過在此之前要將疑惑解開才行,“謝師弟為何對我如此周到?”
如果謝錫回答兩人是同門而且裴回還是他師兄,那裴回肯定嗤之以鼻。他跟謝錫同門近十幾年,兩人關係一直很冷淡,同在山門時交際就不多。後來謝錫下山,二人除了比武見過麵,此後再無交際。謝錫待他,態度也是冷淡得很。哪怕同在山門時,謝錫言行恭敬有禮,麵上經常帶笑,反觀裴回,常年繃著臉。
山門很多人都以為是裴回不喜謝錫,實則相反。便是後來幾年找謝錫比武,裴回也能感覺到隱藏在溫潤如玉外表下的不耐煩。
裴回習慣謝錫的表裡不一,更習慣他溫柔外表下冷得能凍傷人的冷漠,現在謝錫突然麵麵俱到且事無巨細,讓他覺得奇怪。原來是認為自己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山門,心裡有疑惑也懶得去解開,現在還要相處個把月,裴回覺得還是問清楚好。
謝錫反問:“師兄覺得是什麼原因?”
裴回想了想,覺得隻有一個原因:“我救過你。”雖然最後沒成功。
謝錫輕笑:“救過我的人很多,我也不是事必躬親,個個都要親自去報答。”
裴回攤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謝錫輕聲細語:“師兄會知道的。”
裴回蹙眉,還想再問清楚,謝錫卻已經打開房門出去。他這分明是在打太極!半句要解釋的意思都沒有!裴回兀自惱了小會兒,很快就釋然。反正再相處個把月就回山門,此後也沒有太多交集。
而且兩人已經有約定,每年六月,謝錫得告知行蹤。如此,以後再也不用天南地北的跑,能省不少時間。
這麼一想,裴回頓時覺得這些困擾都不算事兒!他朝著繼承掌門之位的目標又前進了一步,輕鬆美好的未來在向他招手。
門口的謝錫拍著腦袋往樓下走,跟店小二聊了兩句借用廚房的事。驛站時常有些貴人留宿,隊伍裡自帶廚師和食材,隻要給足銀兩借用廚房不是件大事兒。店小二這廂跑去跟掌櫃商量,很快過來回複並引著謝錫往廚房方向走。
掀開深藍色布簾時,謝錫忽然回頭,與樓上房間中的青年對上眼。不到一刹,謝錫低頭跨進去,藍色布簾放下遮擋住身形,很快不見人影。
樓上主仆二人收回目光,中年人眼神微閃,剛才跟謝錫對上眼的一刹那仍覺心有餘悸。不愧是名冠天下的謝錫,敏銳得可怕。一進來立刻發現少主在偷偷觀察他們——準確來說,少主是在觀察與謝錫同行的青年。
中年人憶起少主大病一場過後,性情變得更為詭譎莫測,城府深不可測,連手段也比之前狠辣果決許多。解決一係列事情後,不急著處理大事,反而親自下江南走官道。在驛站留宿還讓人留意謝錫,當然重點是和謝錫同行的青年。
中年人記得那青年叫裴回,昆侖玉虛山門的大弟子,沒甚名氣。
中年人口中的少主便是同屋麵如冠玉的淳於錚,原著女主淳於蓁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長。同時,他也是原著中跟男主一爭天下的對手,是個亂世梟雄。如果男主沒有謝錫相助,天下不定就是淳於錚的。
原著中,一場席卷雍州以東的重大瘟疫突然爆發,而且還伴隨饑荒,導致雍州以東地區流屍滿河,白骨蔽野。兩方將士死者過半,十不存一。作為藥人的淳於蓁提供血液試驗藥方,因為謝錫緣故,藥王薛神醫也站在男主那一方,最終研究出治療疫病的藥方,救了雍州以東幾十萬條人命。
男主贏得天下歸心,大軍北上,如入無人之境。州城開門,掃榻相迎。淳於錚一敗塗地,於千軍萬馬前自刎。
淳於蓁穿越而來,提前離開桃花穀尋找謝錫,導致劇情錯亂。在後麵的瘟疫中不但沒起到作用反而拖累同胞兄長淳於錚,替代原著淳於蓁劇情的人變成裴回。而藥王薛神醫也因為裴回而主動加入男主陣營。
傳言藥人百毒不侵,血肉皆可入藥,實際上這類處於傳說中的藥人也需要培養。然而藥人族已滅絕,剩下的藥人遺孤不是從小到大培養起來的體質,幾乎沒有傳聞中那樣的神奇。淳於蓁如果繼續住在桃花穀,最終會成為傳聞中的藥人,但她沒有。
裴回從小認識藥王薛神醫,被識破身份後沒有浪費這身特殊體質,因為薛神醫知道培養藥人的法子。
眼前的淳於錚知曉這些是因他重活了一回,前世抹脖子後再醒來便回到天下還未四分五裂的時期。剛醒來發現自己帶著記憶回來的淳於錚試探數次,終於確定重生,欣喜若狂之後重燃野心。尋找到前世阻礙自己的對手,趁他們羽翼未豐先下手為強斬殺。
可惜前世最大的對手遠在京城侯府,重兵把守,數次下手都失敗。淳於錚不感失落,換個思路找到前世輔佐對手的能人誌士,能收攏的收攏,不能便儘數誅殺。目前最棘手的是謝錫、裴回和藥王薛神醫。
前世暗中對謝錫種下桃花蠱,惹了仇怨,怪不得他會站在敵對麵。重生回來,淳於錚發現他已經對謝錫下手,仇怨結成,注定隻能站在敵對麵。至於裴回……他跟藥王關係甚好,也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