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錫輕笑,點頭:“嗯,我中意師兄。”
裴回扭頭,很認真的問:“有多中意?”
謝錫:“非卿不可。”
裴回點了點頭,兀自說道:“我雖不如謝師弟,沒有到非卿不可的地步。我還有很多想要做的,不能放棄。”
謝錫對他人生的評價是一眼就能望到底,既通透又無聊,簡單但堅定。裴回的生命裡所想要堅持的東西不多,也就一兩件,因此他會為了這一兩件東西而持之以恒的走下去,絕對不會放棄。那是旁人不能理解但也看不到的精彩,是獨屬於裴回生命裡絢爛的光彩。
聞言,謝錫的眸光微微黯淡,牢牢鎖住侃侃而談的裴回。他沒有動作,卸去可怕的氣勢和獨占欲,就站在原地不動聲色。卻讓人見一眼隻覺看到無儘深淵裡的黑暗,任是誰也不會覺得他無害。
裴回沒有察覺到謝錫的變化,照著自己的想法說下去:“……我也並非對你無意。我仔細想過了,要是換成其他人——山門裡的師弟,哪怕是在山門裡跟我最親近的王師弟,我也做不到用那種方法救他。我會想其他辦法救他,或者替他報仇,但是永遠不會雌伏。”
裴回回頭,直視謝錫:“能夠讓我心甘情願雌伏的人隻有你,謝錫。”
如同他最開始回答謝錫的疑問,為什麼要救他?那時候裴回回答‘因為你是謝錫’,因為他是山門中第一個打敗他的人,因為他是天下第一人,因為他是謝錫。
“我從小在昆侖長大,山腳下沒有吸引我的地方。”他的家就在昆侖,不像山門裡其他師弟們那樣向往山下的紅塵世界。“十七歲後,每年下山的理由隻有你。”
山下的紅塵世界裡沒有裴回熱衷的,但有謝錫,所以他會下山。天南地北的找他,有時候因為謝錫學的那些旁門左道而被困住,好不容易找到又無功而返。於是回到山門裡夜以繼日的學習,等待來年的下山時間。
背著長劍騎著馬,披星戴月,勇而無畏,目標堅定,裴回隻追尋著謝錫的腳步。
那時候,謝錫是有些煩裴回的,他生性不羈,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遊江南、過天山,不過隨興而起。太過順利的人生和過於輕易就能得到的天賦和家世令他過分隨意,看似重情重義實則無情無心。
冷淡涼薄,旁觀塵世。萬事隨意、萬事不能入心。
謝錫深知自己惡劣冷漠的性格,那時候心裡還沒有裴回,對他自然不會太好。裴回千裡迢迢趕過來找到他,卻因他的不耐煩而困在陣法中,連麵都沒見到就不得不回山門。兩個月的辛苦,換來他輕飄飄的戲弄。
一想到那時的裴回比現在還要小些,還未涉世,不知險惡,天真又單純的以為能夠得到同門師弟的厚待,卻沒料到迎來的是冷漠的拒絕。他的內心裡一定充滿不解和疑惑,便是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會用惡意揣測同門。
思及此,謝錫心口一縮,好似被無形的手掌狠狠拽住,疼得喘不口氣。腦袋像是受到重擊,眼前黑了一陣,難受如潮水淹沒了他。他向前一步,無法克製的摟抱住裴回,用了力氣,死死箍住他,艱難開口:“對不起,回回。”聲音沙啞,顯然是真難受了。
裴回動了動腦袋,但發現謝錫實在抱得太緊,於是不動了。他眨了眨眼,說道:“你不用道歉,那時我們還不熟悉。”
沒有誰必須對誰好,現在也不必因過去的慢待而感到虧欠。何況他也不是全然無所收獲,至少每次都知道自己和謝錫的差距。
唔——謝錫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沒有發生關係前的每次下山,目標隻有一個——打敗謝錫。他的表述應該沒問題吧?肯定沒有。
裴回麵無表情的想著,然後繼續說道:“在山門時聽到你身中蠱毒,命在旦夕,我趕下山救你。繡球帶回薛叔的信,以那種方式救你。”停頓片刻,說道:“謝錫,在我這裡,你是獨一無二的。”
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謝錫了。
“所以,我應當是中意你的。”
謝錫深呼吸,溫柔至極:“我知道,回回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他怎麼能張嘴就說出那麼甜蜜的話呢?直往心裡最柔軟的部分鑽進去,把他整個人都折服,沒辦法抵抗。
裴回用劍擋在自己和謝錫的胸前,建議道:“你還是喊我師兄吧。我認真考慮過,我心裡的確有你,但我更想繼任掌門之位。等我卸任掌門之位,我們再成親。”
這還沒繼任就想著卸任……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裴回:“我記得謝師弟說過,嫁娶不強求。”
不,強求的。
謝錫心情複雜。
他是萬萬沒料到自己會比不過區區掌門之位,哪怕他現在不以為意,以後他就會深刻認識到這一點。他沒有輸給裴回的武道之路,沒有輸給諸如鐵紅瀾那般的女子,沒有輸給薛神醫、師父師伯等長輩的阻攔,而是倒在了掌門之位麵前。
那是個,無法跨越的裡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