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其烽大學在外住宿, 但其實在學校附近租了套房子,等著喬宣鬆口好一塊兒住。裴回估計自己在短時間內是等不到他回來,而當他想要借用側院裡的廚房卻被傭人趕出去。
他們倒是沒有擺出盛氣淩人的姿態,隻是冷著臉,恭敬的說道:“小先生吩咐過, 除了廚師任何人都不能進廚房碰裡頭的東西。”
謝其烽從小到大就是個占有欲極其強的人, 厭惡彆人觸碰他的東西, 寧願砸爛毀掉也不會被彆人搶過去。同時他也很厭惡彆人闖進他的私人空間, 眼前這些傭人還是乾了許多年的, 非常得謝其烽青眼。他們知道謝其烽對裴回態度很輕慢, 故而也不怎麼恭敬。
裴回沒有跟他們爭辯,轉頭就去主院找管家, 沒見著管家倒是見到一位老廚娘。老廚娘在謝宅乾了三十多年,沒有親人, 見到裴回倒是挺喜歡。
青年那漂亮的眉眼, 很得老廚娘喜歡。最重要的是, 漂亮得沒有脂粉氣, 倒更像是凜冽寒山, 明厲澄澈, 乾淨又乖巧。
老廚娘問他在主院裡逗留是要乾什麼, 裴回察覺到她的善意便很老實的告訴她, 來自於‘惡婆婆’謝先生的惡劣要求。末了, 裴回歎氣:“我不會做飯,恐怕要讓謝先生失望了。”他的兩百萬啊。
老廚娘笑眯眯地, 招手讓裴回過去,用缺了牙的嘴巴說道:“嬸兒這裡有道獨家秘製醬料,先生從小就很喜歡。要是你學會這道醬料,就算你做不出來先生要求的菜品,他也不會把你趕走。”
因為老廚娘不肯教謝錫那道秘製醬料的製作方子,她說要等到謝錫的另一半出現了,就教給謝太太。她活到八十幾歲,就快要走了,實在等不到謝太太,恰好看到令她心生喜愛的裴回便改了念頭。反正謝太太和謝小太太也是一樣的嘛,她不是那種迂腐的老太太。
所以要是裴回學會這道秘製醬料,那他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會這道秘製醬料的人。
不過目前來說,裴回並不知道老廚娘教給他的醬料方子有多珍貴,他真誠的感謝老廚娘並表示自己一定不會辜負老廚娘的期望。然後回房從帶過來的破爛的麻布袋裡頭搜出幾樣東西作為謝禮贈送給老廚娘,那破麻布袋還是在山裡頭用了十幾年的,剛來的時候還被謝其烽嫌棄得不行,直言要是有一顆灰塵從破麻布袋掉下來就讓他滾。
裴回沒鳥他,現在謝其烽需要他,就算真想趕他走也會考慮現實情況。
裴回捧了滿懷的東西來找老廚娘:“嬸兒,我送點東西給您。不大值錢,但是挺補身體的,就是不好吃太多。”
老廚娘拿出老花眼鏡仔細瞧裴回送過來的看上去臟兮兮的幾樣東西,看不出是什麼,但感覺不是能入口的東西。不過好歹是小輩的一番心意,於是老廚娘樂嗬嗬的收下來,隨意擱置在廚台上。接下來又偷偷從櫃子裡拿出秘製的夫妻肺片遞給他:“還沒吃飯吧?這個當零食拿去吃。”
裴回:“謝謝嬸兒。”
老廚娘笑嗬嗬的:“啊,我記得你是叫……叫喬……哎呦,人老了,記不住事兒。”
“沒關係,嬸兒。”裴回悄悄在老廚娘耳旁小聲說道:“沒人的時候,您喊我糖罐兒,那是我小名。”
“糖罐兒?好名字。”聽著就很甜,很有福氣。老人家就喜歡有福氣的,老廚娘當即問道:“糖罐兒是要見先生嗎?要是想,我就腆著老臉去跟先生說聲,不過他也可能不答應。”
“沒事兒。”裴回埋頭吃著夫妻肺片,對見謝先生沒甚興趣。他擺手說道:“我要去上班了。”
老廚娘:“啊?乾什麼的呀?”
裴回:“老師。”頓了頓,他又說道:“兼職老師。”
老廚娘:“哦。當老師好,學富五車,品德高尚,受人尊敬。挺好、挺正當的職業。”
裴回把盤子裡的夫妻肺片吃得乾乾淨淨,豎起大拇指誇讚老廚娘:“嬸兒,您手藝太好了。”低頭看了外邊的天色,連忙起身說道:“嬸兒,我要上班去了,要不然遲到。我送您那幾樣東西記得彆吃太多,每次稔點兒放進水裡喝就成。”
說完,他就匆忙跑出主院,朝著積雪被掃乾淨的大道跑。這裡是海城有名的富人住宅區,地方大,道路四通八達,但沒有公交車,因為他們都有私家車。裴回跑到沒人的地方,注意避開攝像頭,立刻奔跑起來。
樹梢‘唰’地一聲響動,一道身影飛快閃了過去,壓根隻能看到虛影。十分鐘內跑完十公裡的路程,比目前世界冠軍的記錄快上一倍不止。
裴回停在公交站,輕鬆地舒了口氣,等了五分鐘碰到一輛車,於是上車連續轉了兩輛車才到達海城大學。謝其烽和喬宣兩人正是就讀於海城大學,而裴回找他師父給開後門才應聘到的職位是海城附屬高中武術老師,負責鍛煉高三學子的身體素質。
當他下車並朝著海城大學附屬高中校門口走去時,恰好有個富家公子哥陪女朋友到附近開.房。這富家公子哥恰好就跟謝其烽不太對付,而謝其烽高調追求音樂學院那位漂亮鋼琴王子的事兒,整個海城大學都聽說過。
不巧,這富家公子哥還就認識喬宣。本來就一直在找機會想教訓謝其烽,可他不敢真動謝家,就想弄喬宣。謝其烽護喬宣護得緊,今天好不容易落單,而且還是在附屬高中,就是教訓了估摸他也不敢跟謝其烽告狀。
於是這富家公子哥就一個電話告訴他那群狐朋狗友,一群人正往附屬高中這兒趕來,意圖教訓意外落單的‘喬宣’。對此,裴回尚不知情,他正在教導一群高三青少年熱身……
老廚娘隨後把裴回送她的東西放進廚房的櫃子下麵,然後起身要到外麵去曬太陽。不過出去之前她喊了一名時常替她打下手的女傭進去擦洗廚房流理台,並叮囑其餘東西不要亂碰。
女傭之前就在外麵聽到老廚娘要把醬料秘方交給裴回而感到不滿,她替這老虔婆打下手乾了快一年。平時任勞任怨,而這老虔婆還格外囉嗦、苛刻,她都忍了下來。結果臨到頭,她寧願把醬料秘方教給彆人也不肯教給她!
她憤憤不平的想著,不過長得好看些、家世好一點而已,結果還不是個男同性戀?好端端的大男人去當同性戀,真是惡心。
女傭大力拉開櫥櫃,一不小心撞落裡麵幾樣東西。她定睛一看,發現這幾樣東西都是裴回送給老廚娘的,黑乎乎臟兮兮,特彆惡心。她麵露嫌惡之態,眼珠子轉了轉,冷冷笑了兩聲便隨意拾起這幾樣東西扔進垃圾袋裡然後帶走。打算要扔到外麵的大垃圾桶,等待被載走、沉進垃圾堆裡。
“明明那麼有錢,感謝彆人的時候居然送這堆破爛。真是摳門又虛偽,老虔婆真是瞎了眼。”
可也是巧合,今早老管家就出去外頭采買些珍貴藥材,打算繼續替謝錫養著身體,爭取把他那自娘胎裡帶出來的病根治好。恰好撞見來扔垃圾的女傭,本也是不想理睬的,但見那女傭滿臉憤怒,卻在見到他時眼神閃爍,麵露心虛之態。
老管家便停下來問她:“裡麵裝的什麼?”
女傭強自鎮定:“垃圾,一些臟兮兮的,沒什麼用的垃圾。”
老管家審度女傭,冷冷哼了聲,見她是越來越心虛便說道:“打開來我看看。”
女傭緊張心虛至極,慢吞吞打開垃圾袋讓老管家看。老管家探頭看了眼,果然是黑乎乎臟兮兮的一團東西,皺了皺眉頭,當真是什麼都沒有。他斥責道:“既然是垃圾,你心虛什麼?”
女傭頓時鬆了口氣,趕緊賠笑臉。
老管家正要收回目光,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抹墨綠色,眉頭一皺,將那塊墨綠色的木塊拿起來左右翻看片刻。然後湊到鼻間嗅聞,臉色忽變,立刻又往袋子裡頭掏出些褐紅色的枯草,仔細看完更是麵色大變。繼續翻找,找出一塊黑色的、好似骨頭的物塊,摸了幾下心中大約有了答案。
垃圾袋裡還有兩樣東西,老管家也不看了,接過女傭手中的垃圾袋,目光如炬地盯了女傭半晌:“這些東西是你的?”
女傭這時候也不能說是老廚娘的,便咬緊了牙說道:“是我的!我家裡人在老家挖出來的東西,不識貨,以為是珍貴的東西就寄過來讓我看看能不能賣個好價錢。我看著沒用,就想扔了。”
老管家若有所思:“我記得你老家是……瓦屋山?”
“是,瓦屋山迷魂氹那塊。”
瓦屋山迷魂氹是塊神秘的森林地帶,那兒有著莽莽林海,一旦走進去可能就會失蹤,哪怕是當地最老練的向導都不敢獨自進入迷魂氹。連方向盤以及各種現代儀器到了那裡都會失靈,就是放隻鴿子去探路它也不敢飛進去。
要真如此,這些東西還真可能是她的。
老管家高深莫測的睨了眼女傭,意味深長地說道:“跟我去見先生。這些東西要真是你的,那你就是走了天大的好運道。”
聞言,女傭瞪大眼睛,心跳如擂鼓,差點兒就想驚喜地呼叫出聲。她很快壓抑住尖叫,跟隨在老管家身後進入主院三樓去見謝錫。
老管家先行進去,把東西攤開來告訴謝錫:“先生,這塊墨綠色的木塊是奇楠,而且很可能是塊幾百年以上的野生白奇楠。我看這塊奇楠起碼有三百克,價值不可估量。”
奇楠是沉香中的極品,成因奇巧,需要是能夠形成沉香的樹被螞蟻或蜜蜂蛀空,由石蜜、蜂漿、樹脂結合形成特殊包漿。長年累月之下,樹乾被掏空斷裂埋入水中或是土壤中,包漿中的真菌和樹脂不斷結合,曆經百年或千年才被挖出來。
因其時長、巧合、難得以及稀少而極為昂貴,尤其是野生白奇楠。因奇楠中也分等級,其中品質最好就是白奇楠。奇楠不僅是珍貴的香料,更是效用極其好的藥材。
宋時就有一兩沉香一兩金的說法,如今卻比金子要貴十幾倍。曾有一廣粵商人將自己收藏的七十克野生奇楠手串展示人前,價格將近五百萬。眼下老管家手中的那塊奇楠近三百克,若是炮製出來,怕是不止五百萬。
再有其他,老管家一一說道:“這是金線蓮,也是很昂貴的藥材,堪比黃金。還有這根骨頭,我懷疑是——虎骨。”
謝錫抬眸,看向老管家。後者連忙說道:“看樣子應該不是近幾十年獵到的,應該有百年。”虎骨也是昂貴稀少的藥材,隻是如今禁止獵殺老虎而將這味藥材逐出藥譜。畢竟現在也有其他便宜藥材能替代虎骨。
這虎骨雖於他們無用,但也實屬難得。
老管家在意的是像是這樣珍貴稀少的藥材,那女傭家裡還有多少,用什麼手段獲得,在哪裡獲得。他想知道這些隻因為謝錫需要,譬如那塊幾百年的野生白奇楠,是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謝錫:“確定是那名女傭?”
老管家沉吟片刻道:“有些疑點。”
謝錫捏住那塊貴重的白奇楠,嗅聞其味。還未經過炮製,味道有些腥,但的確正品無疑。他擺弄著桌上的這堆藥材,顯得有些漫不經心:“說來聽聽。”
老管家這便將他的疑惑說出,並說道:“她的老家在迷魂氹,那裡有莽莽林海,藥材肯定不少。可是她慌慌張張,表現心虛,我也懷疑。”他其實傾向於懷疑,但神秘的林海,說不定真的有那些有價無市的藥材。
“這些東西不是她的,但她知道是誰的。”謝錫抬起頭,淡聲說道:“去問問。”
老管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