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宅是座中式園林彆院, 占地頗廣,旁側還能見到湖岸線達兩千米的大湖。這塊住宅區是海城豪門聚集的地方,環湖而建,其中以謝宅這座中式園林彆院最有韻味,同時也最貴。
園林特有的花草樹木、水、橋和假山, 全被濃縮在裡頭, 古典傳統, 韻味十足。
謝宅中有三個獨立院子, 其中主院是謝錫在住, 側院則是謝其烽的住所。裴回住進謝宅中, 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見到謝錫。
謝錫身體不是很好,一般時候不會離開主院, 而外人在沒有經過同意也不被允許進入主院中。因而裴回仍舊住在謝其烽的側院小房間裡,在沒有人的情況下, 他幾乎是忽視裴回的存在, 也不允許裴回到謝宅其他場所出現。
私心裡, 謝其烽認為謝宅的一切應該是喬宣來享受的, 所以他要求裴回儘量不要四處走動。這人是真大少爺, 不會跟彆人講理, 隻會以自己的意願為主。現在喬宣是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哪怕裴回是他自己找回來假扮喬宣、替喬宣受苦的, 他也很不高興裴回占據了本該屬於喬宣的一切。
本質就是渣。
裴回看在兩百萬的麵子上並不與謝其烽計較, 當然這要是原劇裡自卑敏感的‘裴回’,此刻恐怕是要痛苦傷心順道自虐一遍才行了。
原劇!沒錯, 這是某部狗血虐.戀電視劇裡的劇情。裴回是主角,劇裡的小可憐賤受,曆儘艱辛和各種折磨最終還是HE的故事。男主就是謝其烽這渣渣,對原劇裡的小可憐‘裴回’虐身虐心好幾年,心裡還有個處處完美的白月光喬宣,最後也不知道怎麼HE的。
反正裴回看得頭疼,而且劇情其實也差不多忘光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原先待的是哪個世界,居然能夠播出這麼一部渣賤狗血的bl劇。後來他莫名其妙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就在‘裴回’他媽的肚子裡。
原劇情裡的小裴回身世挺慘,從小他媽被個渣男騙身騙心,生下小裴回之後就瘋了。時不時虐待小裴回,在小裴回三歲時突然跑出去摔死了,小裴回就被他舅撿回去。他舅和他舅媽也是貪裴回他媽留下來的那棟房子,不得已才領養小裴回。
按照原劇情,小裴回是被苛刻著長大,養成了個敏感懦弱自卑又極度渴愛的性格。後來遇到謝其烽,雖然這男的很渣,但是把‘裴回’帶回謝宅供他吃穿,雖然惡聲惡氣,可是會在‘裴回’被傭人欺負時懲罰傭人。而且還讓‘裴回’去上學,雖然他其實什麼都沒學到還儘被欺負。
於是因為種種原因,‘裴回’就愛上謝其烽。而謝其烽在白月光喬宣那裡受挫,喝了酒就把‘裴回’當成喬宣給睡了。這孽緣就那麼產生,糾糾纏纏十幾年,愣是沒能解開,誰都難受。
至於裴回,裴回傳過來後發現自己對於原世界的記憶很模糊,倒是這部電視劇劇情很清晰。當他發現自己穿成了‘裴回’後驚訝了一下,然後就繼續淡定的吃喝睡直到長大,直到裴回他媽按照原劇情去世。
裴回他舅和他舅媽就想來忽悠他,但裴回扭頭跑去找把他當成孫子般來疼的村長撒嬌,哄得村長心軟就替他把房子收著。租出去或是賣出去都好,總之裴回他舅和他舅媽就沒拿到好處。而這對奇葩夫妻還想來毒打小裴回出氣兒,裴回轉頭就收拾包袱跑到山裡去拜師。
武藝學成後下山,遵照師父旨意到山下看看,順道發揚師門再繼任師門。因為囊中羞澀於是一路走到海城,實在餓得不行,從口袋裡掏出兩枚硬幣想買包子。
結果被人撞到手臂,硬幣飛到垃圾桶裡。於是他就去垃圾桶翻找硬幣,恰好遇到謝其烽,就被誤認為是撿垃圾,然後被帶回來。
當時發現原劇情無可避免時,裴回是很不悅的。但當謝其烽提到兩百萬酬金時,就連骨氣都被裴回熬成湯喂狗了。
裴回跳上房間飄窗,從窗口爬到屋頂上去觀看整座謝宅。他不能住客臥,顯得他跟謝其烽關係太過生疏。所以他隻能和謝其烽一起住在第三樓,但謝其烽又很不樂意他進入自己的私人空間。沒法兒,最後就讓裴回住進閣樓的雜物間。
他眺望遠處湖岸線,此刻外頭天空陰沉,中午的時候還下了場小雪。現在地麵、馬路上都有小雪,宅子裡的人都去掃雪,把路麵清理乾淨。樹乾上結了冰,晶瑩剔透,像是開出冰花一般,意外的漂亮。
裴回從花房看到路麵,再從路麵看到結了薄薄一層冰的湖。視線從湖岸線撤回來,不經意間落到主宅的二樓書房。書房的窗簾平時都拉上,幾乎沒有打開過,此刻卻是敞開的。
好奇之下,不由多看幾秒,卻瞥見有兩個人進來擦洗地麵。那兩人的裝扮不是傭人,而是謝先生的保鏢。視線往下,果然在地板上看到血跡。
裴回繞著窗戶看,來到書房的另一扇窗戶,見到有個人走過去,恰好停下來,就停在他能看到的地方。透過玻璃窗,那個人清晰的映入眼簾,隻消一眼就深刻的印在腦海裡。
他穿著深色的家居服,身量修長,架著副細框眼鏡,眉目極為好看。薄唇輕動,神色淡漠,對站在他身側的助理下達命令。看上去成熟穩重,氣質還挺溫文爾雅,光是看皮相,必然瞧不出這是海市商圈裡傳出來的手段狠厲、殺伐果決的惡鬼修羅。
裴回正在心裡評價這位謝先生,忽然就對上謝先生的眼睛,那雙黑色眼瞳深不見底卻尤為可怕。猝不及防被發現偷窺,裴回愣怔片刻,忽然想到自己所在的這棟側院距離主院其實有好幾十米的距離,按理來說應該是看不太清楚書房裡的情形。
正當他思考完畢再抬頭之時,書房的窗簾已經拉上,但窗戶打開,應當是在散味道。
不知道謝先生會不會報複他?
裴回思忖片刻便將這擔憂拋之腦後,他現在的身份是喬宣,謝其烽的真愛男友。謝先生就是看在謝其烽的麵兒上也不會太為難他,但照現在這情況看來,謝先生應該會見他了吧。
掛鐘敲了三下,提示已經是晚上六點鐘。
沒人送飯。
裴回有些驚訝,謝宅裡的傭人都很有時間觀念,他住了將近一星期,晚餐送餐時間都在是六點鐘。他在房間裡等了半個小時,仍舊沒有等到晚餐,不得不開門出去。天色暗下來,這棟獨立小院沒有燈光,伸手不見五指。半個人也沒有,安靜得不像樣。
裴回朝主院看過去,那兒倒是燈火通明。他直接朝主院走過去,站在門口探身往裡麵看,裡麵安靜得更像鬼宅。
食物的香味從裡頭飄出來,鑽進鼻子裡,唾液不由自主分泌。裴回咽了咽口水,端正姿態,拉直衣服便走進去。目標很堅定,朝著餐廳廚房的方向。
餐廳外麵站了三個傭人、四個保鏢,麵無表情,目不轉睛,不該看的半個眼神也沒給。裴回進來的時候,有個保鏢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理睬,顯然是認識他,更顯然是得了吩咐沒有阻攔。
裴回就徑直進入餐廳,在餐廳裡見到管家和謝錫。謝錫坐在椅子上,左手拿著條手帕捂臉低低咳嗽,好似沒有發覺裴回的到來。
濃香是從廚房裡飄出來的,裡頭有兩個廚師,正緊盯著爐子上煮的食物。裴回溜達到謝錫麵前,不顧管家冷下來的眼神,扯起唇角笑了笑:“謝先生,您好。我是喬宣,您兒子謝其烽的——白月光。”
老管家臉頰抽了抽,強行忍住沒把裴回抽出去。他實在不明白先生剛才為何特意吩咐不讓人把晚飯送去小院,還說過如果喬宣出現就不必阻攔。瞧他說的話,什麼‘白月光’?簡直恬不知恥。
謝錫掌心拽著手帕,抬起頭來,食指點了點桌麵,吩咐道:“放進蒸鍋裡蒸十分鐘,現在勾芡汁。注意火候。”停頓片刻,咳嗽兩聲後又道:“時間到了,開壇放刺參、魚唇,封好壇口。”
裴回這才意識到謝錫是在命令廚房裡的廚師做飯,他的表情頓時古怪起來,這謝先生還懂做飯炒菜?不需要他詢問就已經從廚房飄出的味道中得到答案了。裡頭還有個小火爐,裡頭全是燒紅了的木炭,木炭香氣還彌漫在空氣中。
其中一個廚師打開酒壇壇口,裡頭被封存的香味頓時在空氣中炸開。裴回聞著那味道,香得頭皮都炸開:“紹興花雕、雞鴨、羊肘子……冬筍片、嘶——火腿片、魚翅、鮑魚……正宗佛跳牆,還有前頭那個肉香味,是東坡肉,現在是在勾調芡汁?”
老管家頗為驚訝的看向裴回,竟然光靠味道就猜出菜品,看來是個老饕。他看向謝錫,先生也是個老饕,還是個廚藝高超的老饕。可惜廚房油煙味太重,他身體那病根還在,不適合久待在廚房裡。
謝錫看向裴回:“喬宣,二十歲,於柯蒂斯音樂學院讀過三年,主修鋼琴。家庭富裕,父親喬建商,禾邦電商總經理。母親張巧,知名鋼琴師。”他的聲音很輕,卻不是有氣無力的輕,聲線倒是很好聽。注視著裴回的眸裡沒有絲毫波動,像是扔進石子也不會泛起漣漪。
裴回坦白:“您調查得很清楚,但在此之前,我並不知道謝其烽的身份。”據謝其烽提供的信息,就是如此。至於真相如何,他卻不知。
謝錫:“你不像喬宣。”
裴回很鎮定:“我的確不是謝先生您想象中的喬宣。”
謝錫用帕巾擦拭嘴角,儘管嘴角很乾淨:“坐。”
裴回:“謝謝。謝先生,您——”
謝錫:“安靜。”
——不宜吃太油膩的食物。沉默片刻,裴回乖乖坐下,垂著頭目光專注的盯著十指手指甲,好似指甲上鑲嵌了許多鑽石那般。
謝錫本是在心裡計算著時間,他口味刁鑽,哪怕是有一點不精心,或是味道差了些都能嘗出來。幸而他家世好,有本錢讓他挑剔。旁人弄出來的食物總不合胃口,自己又不能久待廚房吸油煙,隻能在外頭算著時間指點廚師。
他抬眸一看,卻從前麵的玻璃門瞧見坐在身旁不遠裴回的倒影。
謝其烽為了心愛的男朋友而偽造出來的資料很儘心,再加上裴回跟喬宣又長得很像。謝錫又對謝其烽的男友沒有太大興趣,沒有深入追查,因此他不知道眼前人是並非喬宣。
幾天前,謝其烽把他帶回來,其實謝錫就在主院的書房裡看過。當時覺得跟想象中的不一樣,從謝其烽口中描述出來的喬宣以及照片上看到的,他應該是件漂亮的瓷器,而不是眼前這個青年所展露出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