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片寂靜, 韓向柔神色複雜的看了鏡鬼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比較好。
鏡鬼臉上閃過一絲傷心的神色, 嘴唇微動, 兩隻手不停的交纏著,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她穩定了下情緒,這才開口說道:“大師, 麻煩幫我問問他為什麼相信人有前世嗎?”
韓向柔同情的看了鏡鬼一眼, 轉過頭來問道:“我能問下你叫什麼名字嗎?你為什麼會相信前生今世的這種事?”
小夥子搔了搔頭, 笑容裡帶了幾分靦腆:“我叫王誌遠。”看到韓向柔驚愕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是不是有點土?我爸說我出生前的那幾天做夢總有人在他耳邊說這個名字。我爸覺得王誌遠這個名字雖然樸素了些,但寓意挺好的,說不定是我爺爺托夢給起的名字, 所以就讓我叫了這個。”
韓向柔嗬嗬噠:“你爸爸想象力還挺豐富。”
王誌遠也跟著笑了兩聲繼續說道:“其實前世今生的這種話題我從來沒和彆人說過,即便是我父母也不知道我有這種軍困擾。”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臉色有些凝重:“我總覺得我是帶著記憶投胎的,雖然能想起來的內容隻是一閃而過的畫麵,但我相信那是我的前世。”
王誌遠的眼神有些迷離:“我的前世好像有個未婚妻, 我很愛很愛她, 我們就要成親了。但是後來好像我出了什麼事沒辦法娶她了, 她為了我殉情而死, 我追隨她自儘而亡。死之前我曾發誓要找到她,下輩子再和她做夫妻。”
韓向柔一聽這故事沒錯啊, 和鏡鬼說的差不多, 怎麼就女主角就換了個人呢?
“你的女朋友就是你前世的未婚妻?”韓向柔忍不住問的直白了些:“你是怎麼確定的?”
王誌遠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是她找到了我呀!她說我前世也是叫王誌遠, 她還記得我喜歡的衣服,甚至還還記得我的相貌。”王誌遠說著站起來去書房裡拿了一個畫冊出來遞給韓向柔:“這是她畫的。”
韓向柔打開畫冊,裡麵畫的是一個身穿長袍的俊朗少年。鏡鬼青白的手伸了過來,緩緩的撫摸著圖冊上麵的畫像,聲音裡帶著幾分哽咽:“是他,他就是誌遠,我的未婚夫。”
韓向柔翻了幾頁,前麵的都是王誌遠前世的畫像,直到翻到最後一頁,韓向柔的手猛然頓住了:那是一張沒有完成的畫像,畫上是一位穿著美麗衣裙的女子,她坐在秋千上,手裡拿著一朵豔麗的花。隻是不知為何,那女的臉部是空白的。
鏡鬼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哽咽和欣喜:“這幅畫畫的是我,你瞧這個首飾就是我頭上戴的。我記得那時候剛剛立夏,他隨母親來我家做客,趁著兩家大人說話的時候偷偷溜到園子裡尋我。就是那一次我們兩家商議定了親事,說等我及笄後就請媒人上門。”
鏡鬼說著說著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了下來,那時的她情竇初開,一心想等嫁個心上人為妻子,滿懷期待的繡著自己的大紅嫁衣。誰知一場人禍突然從天而降,這對有情人一彆就是一百多年,再次相見卻是陰陽兩隔。
韓向柔暗暗的歎了口氣,其實鏡鬼心裡一直沒有忘記王誌遠,要不然也不能一等就是一百多年。隻不過近君情怯,真到了能找到那個人的時候她反而膽怯了、懼怕了,擔心自己苦苦等待的人早已忘了自己,擔心自己的一百多的癡情成了笑話,所以她才故作無所謂的樣子,用胡吃海喝哈哈大笑連掩飾自己的擔憂,藏匿自己的失態。
韓向柔將畫冊推到了王誌遠的身邊,將鏡鬼的話重複了一遍:“你畫的是她十五歲那年的初夏吧,就是這次的到訪兩家人商定了你倆的親事。”
王誌遠心裡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韓向柔:“你是怎麼知道的?”他猛地站了起來,兩手撐在桌子上,語氣有些急促:“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為什麼知道我和她的事?”
韓向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用拇指劃過畫中女人空白的臉:“你為什麼不給她畫上臉呢?”
“因為我忘了她的長相。”王誌遠痛苦的跌坐在了椅子上,聲音裡帶著滿滿的酸楚和心碎:“無論是在我的夢裡還是在我的回憶中,她的臉一直被一層薄霧擋著的,我怎麼看都看不清她的長相。而且……”他緩緩的抬起頭,聲音裡有幾分絕望:“我甚至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韓向柔的目光在他眼角下麵的淚痣上轉了一圈,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那你的未婚妻呢?她沒有告訴你?”
王誌遠失落的搖了搖頭:“她比較喜歡說她小時候的事,或者說些我的事,我倆之間的事她不怎麼提。至於名字,她說她前世的名字也是叫柔嘉……”王誌遠有些迷茫捂著胸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喊出這個名字時並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鏡鬼聞言頓時周身陰氣大盛,黑色的眸子逐漸有些發紅:“張柔嘉,她居然敢冒充我?她怎麼好意思出現在誌遠麵前!”
韓向柔伸手握住鏡鬼的手腕,緩緩的往她身上輸入一絲靈氣,讓她失控的陰氣平穩下來。等看到鏡鬼的眼睛裡的紅光漸漸褪去,又重新恢複成了黑色。韓向柔這才問道:“張柔嘉是誰?”
王誌遠驚愕的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的未婚妻叫張柔嘉?”
鏡鬼咬牙切齒的說道:“張柔嘉是巡撫張江道的獨女,當年她去郊外賞花時遇到了王誌遠,不知為何就相中了他,要死要活的非要下嫁。但王誌遠的父親在張巡撫的眼裡不過是個芝麻大小的官,更何況那時王誌遠也已和我定下了親事,無論從哪方麵看,王誌遠都配不上巡撫家的小姐。”
後麵的事韓向柔基本上猜到了:“不會就是因為這件事王家才一家子全都流放的吧。”
鏡鬼冷笑了一聲:“張家小姐性格驕縱,張巡撫舍不得訓斥女兒,便拿王家人開刀。反正王家不過是小官小吏,隨便揪住過錯便能處置,誰也不會為他得罪了巡撫大人。”
韓向柔聞言不禁有些同情的看著王誌遠,合著這小夥子不僅認錯了人,還把仇人之女當成了未婚妻,真是沒有比這更慘的了。而那張家小姐也真是奇葩,上輩子害了人家一家人,這輩子居然還追了過來,這到底什麼仇什麼怨啊,兩輩子都不放過王誌遠。就算是所謂的一見鐘情,也不至於這麼刻骨銘心吧。
見韓向柔看著自己的表情有些微妙,王誌遠心裡不禁有些打鼓,這個突然找上門來的陌生女孩似乎對他的前世挺了解的,或許她能解開自己心底的疑惑。
王誌遠有些緊張的看著韓向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韓向柔轉頭問鏡鬼:“你要見他嗎?”
鏡鬼點了點頭,將自己的身形顯露出來。鏡鬼畢竟死了一百多年了,即便是沒做厲鬼,這些年積累的陰氣也足夠讓她在普通人麵前顯身,完全不用韓向柔幫忙。
王誌遠驚愕看著自己對麵的那張椅子上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穿著大紅禮服的女孩,她麵容還帶著些稚嫩,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年齡,臉上卻有一股不符合年輕的哀傷和憂愁。
王誌遠心裡一震,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那幅未完成的畫像的臉應該就是這般模樣。
分隔了兩世的戀人四目相對,一個臉上滿是震驚一個則淚眼滂沱,屋裡一片寂靜,誰也沒有說話。就在這時大門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王誌遠回過神來,慌亂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嗓音沙啞的問道:“誰呀?”
門外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誌遠,是我呀!”
王誌遠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他有些無措的看著韓向柔和鏡鬼,支支吾吾的說道:“我的女朋友張柔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