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一聽,這倒也使得,便也乾脆:“老頭子我身上沒多少本事,但能教的必定傾囊相授!”
於是他們就跟著劉伯回司安了,一開始是跟著劉伯住在太守府裡,第一場雪下來之前,劉伯總算是買到了合適的小院子,讓他倆在城中安置了下來——劉伯雖然是胡太守的仆役,實際上他不但不是奴籍,身上還有軍爵,就是爵位不高而已。他也是擔心兩個孩子在太守府裡行奴仆事,後來真把自己當下人了。
劉伯也確實傾囊相授,這位老爺子雖然鬥大的字隻認識一籮筐,但多年征戰,說起來戰場上的經驗,就是許多軍士也探頭探頭的在一邊旁聽,此時多聽了一句話,興許就能保住自己一條命。
除此之外,劉伯也是個眼光高遠之人,讓兩個少年在司安拜了個文師父,繼續學文。
趙書文把造紙術帶來之前,大魏的紙是極其昂貴的,所以雖然科舉麵向的是所有學子,但尋常人讀書極其困難。
顧辭久和段少泊的原身能讀書認字,因為在旱災前所在的顧家村和三槐莊都是還算富裕的村落,且機緣巧合,有個落魄的士子隱居在了三槐村,後來乾脆就建起了學堂,給孩童啟蒙。
整個學堂裡頭,就隻有那位老師一個人有書,又沒有黑板,隻能將文字寫在泥地上,讓孩童們跟著效仿。兩個原身到顧辭久和段少泊穿來之前,三百千倒是都會背了,可是百家姓還寫不全呢。
在司安城裡,劉伯給他們找的這位文師父,姓劉,單名一個舟,乃是司安世家劉家現任家主的庶弟。劉家的上任家主妻妾眾多,兒子有四十多個,所以劉舟,在家裡根本不值個什麼,他那死鬼的爹大概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誰。
劉舟小時候上任家主就死了,他與人為妾的娘就贖了自身,出府改嫁了。上了劉家宗祠的劉舟自然不可能讓他娘帶走,不過他當家的嫡兄到時也繼續養著他,就是一等他戴冠成年,就隨便給他取了個老婆,然後他新婚隔日,就被從家裡分出來了。
劉家分給了他個小院子,應該還有些銀子,然後是好是壞就靠他自己了。
這個劉舟頗有些書癡的性格,但也是知道坐吃山空不行,就開起了私塾。
劉伯送兩人去劉舟的私塾時,還特意厚顏去向胡太守求了一封名帖,顧辭久和段少泊看他的束脩,不約而同在私下裡感慨這年代教書先生在可真是高暴利——兩條新鮮的大豬腿、熏製好的兩斤肉脯、兩把芹菜、兩罐子紅糖,當然還有兩吊錢。
現代聽過“窮文富武”的諺語,在這年代卻是文武都得富,是有那些愛財的文師父願意教導拿不出束脩卻勤懇向學的貧家子弟。但那個前提卻是貧家子弟得進得了人家師父的門檻,讓人知道他勤懇又好學,還沒錢。
不過跟著劉舟學也是真有才學,那些束脩也算是物有所值。
顧辭久跟段少泊商量著,覺得一些小東西的改變是可以的。就回家跟劉伯商量著,製了一塊白板出來,加上炭筆,在頭一年裡作為壽禮送給了劉舟。
劉舟這個書癡都還弓馬嫻熟,君子六藝樣樣精通,這是個文人的腦子還沒凝成固體的時代,對兩個學生的禮物,劉舟高興不已,等到他們倆生日的時候,以他親筆抄寫的書籍和一套文房四寶相贈。
兩人就這麼在司安太太平平的過了兩年,這個世界雖然沒有現代世界那麼豐富多彩,總有無數的知識可以讓他們去探索,但這個世界,卻也給了他們許多的新奇——這是曾經作為修士的他們飛在天上時,忽略了的。就在他們腳下的,凡人的生活。
在第三年,兩人十五歲時,一同參加了本地的童生試。
“老大!老二!”本就高大的劉伯在人群裡舉著個旱煙袋揮舞,更是讓人無法忽略。
“師父!”兩個並肩而立的少年人看見他立刻就朝著他走過來了。
“你們這……還說不讓我來接,自己能回去?”兩人走近了,劉伯才看到原來段少泊不但一人提著倆考籃,還攙著顧辭久,“算了,不多話,快跟我坐車去,回家!回家!”
等出了人群,不及上牛車,顧辭久就忍不了,扶著個牆角就嘔吐起來。
段少泊也才有空解釋:“大師兄倒黴,給排在了臭號的正當口。”
童生試跟鄉試還不到把人拘到考間裡的程度,考生是能走動和上茅廁的。這倒是不用讓考生們自產自聞,但排到臭號的可就倒了大黴,比如顧辭久。
他自以為已經對拯救世界這件事做好了思想準備,現在事實告訴他,他還是圖樣圖森破了。
劉伯看他這樣,非但不同情,反而笑著打趣:“總聽你倆念書,老大如今這算不算是讓墨水熏過了的?”
顧辭久本來已經稍微緩過勁來了,聽劉伯這麼說,頓時扭頭又重新去吐了。
段少泊看顧辭久這樣子,實在是沒忍住用有點埋怨的語氣叫了一聲:“師父!”
邊上幫著趕車的趙叔也抬起了胳膊,點著劉伯:“你說你這老兒,孩子都已經這麼難受了,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啊?”
其實劉伯看顧辭久的樣子也有些後悔了,可是被趙叔這麼一說,反而拉不下臉來道歉。隻是轉到一邊不看他們。
等顧辭久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兩人上了車,趕緊朝家趕。牛車慢悠悠的,木輪子咯噔咯噔的顛簸得厲害,顧辭久躺在段少泊的大腿上,臉色發灰嘴唇都是紫的,段少泊用帕子沾了涼水幫他擦著額頭——畢竟二月早春,天還亮著,段少泊不敢直接用涼帕子給他鎮腦袋,怕他受了寒。
“這也幸虧還是二月,要是鄉試裡頭也排到臭號,那你……”
“彆說了!”顧辭久捂著嘴,那難受勁顯然是又上來了,可本來考試的時候就沒吃多少東西,如今是徹底的吐無可吐了。
“我的錯,不說了,不說了!”段少泊想也悔自己多嘴,想著確實不可能這麼倒黴,連續兩次都排臭號。至多這次大師兄,下次輪到他……而已。
等到回了家,顧辭久和段少泊兩人強撐著先洗了澡,段少泊還吃了點東西,顧辭久是什麼都吃不下去,兩人先後倒在了床上,睡了個一晝夜。等醒過來,段少泊徹底沒事了,可顧辭久還沒緩過來——他總覺得自己就跟條鹹魚似的,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是那股子難以言喻的味道。
又等了一天,童生試放榜。
劉伯覺得他家老二還是有門的,至於老大……他那吐的都快厥過去的樣子,實在不像是能中。但也沒啥,倆孩子才十五,童生試則是年年有,慢慢來唄。
可誰知道,放榜之後,顧辭久是頭名,段少泊是二名!
童生試不算啥,可是再不算啥,那也是過了童生試才算是走進科舉的第一步,老頭高興得把大牙都笑掉了——非誇張,就是笑掉了大門牙一枚……
“老劉,這是……”胡太守是個帥大叔,今日劉伯突然求見,一進門就遞過來了個漆匣子,打開一看,裡邊滿滿的都是飴糖,頓時胡太守哭笑不得。
——劉伯是胡太守身邊的第一代親兵,是胡太守的爹留下來的,所以比胡太守還大了十好幾歲,彆看他現在出外是夥夫,在家是雜役,實際上跟胡太守的感情非同一般,胡太守也是將他當自己的老兄弟照顧。
“這乃是小人兩個徒兒得中童生的喜糖,雖然不過是個童生,但是……”劉伯憨厚笑著,“還要多謝大人當年賜下名帖,才讓他們來得投名師,有了今日的造化。”
大魏的讀書人還是很值錢的,包括童生在內。尋常童生就算是再無法向前一步,日後投入哪個大家門下,當個賬房管事之類的,也是足夠了。顧辭久和段少泊要是也沒法再進一步,劉伯豁出自己的臉麵去,給他們在衙門裡找個小吏的差事,也是足夠了。
總之這輩子隻要稍微奮鬥一點點,就能衣食無憂了。若是想要再更進一步,那就得看自己的能力了。
“哦?原來是喜糖?那自然是要吃,要吃的!”胡太守拿了一塊飴糖扔進嘴裡,“甜!可是真甜!”
劉伯笑得更開心了,正要告辭離開,卻聽胡太守問:“老劉,你那兩個徒兒,是當年大旱的時候收留下來的?”
“正是他二人。”
作者有話要說: 趙書文是最惡心的一個宿主了,後邊的宿主都不會有超越者……
?(^?^*)下個世界的宿主是個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