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對城東破廟挖眼案的調查終於有了進展。
蘇園先整理了以破廟為中心,方圓五裡內的住戶情況。大部分住戶都是四口以上的人家,其中有八戶外租了出去。這八處住的人就比較多了,每間房都是大通鋪,每戶大概三間房,總數至少在二十人以上,且租住者都是年輕的男子,年齡在十三到二十五歲之間的居多。
京城寸土寸金,房價很高。那些從外地來京闖蕩的年輕人,大多沒多少錢,就會找這種便宜的地方租住。這種情況在京城其實四處可見。且不說他們這些普通百姓了,便是自外地來京當官,位居五六品的官員們,想在京混一處房產都要熬上幾年甚至十幾年。
白玉堂派出的人馬起先關注的重點就是這些年輕租戶,覺得他們這些人生活不穩定,作案的可能性更高些。拿著畫像一一比對,發現竟有四五位和畫像長得差不多,但幾日跟蹤下來竟沒一點收獲。
好在他們都聽了囑咐,有留心去注意其它線索。很快,他們就發現這裡很多老住戶單獨出門的時候,都喜歡戴帷帽,數量較之彆處可高太多,這點絕對有異常。
仔細打聽下來,便得知了一條重要線索。
自五六年前開始,附近的幾條巷子裡都會有‘飛來橫石’的情況發生,石子兒雖然不大,但若打在臉上疼得很。
起初老住戶們受襲,以為是哪家孩子頑劣,暴躁得很,挨家去問。但‘飛來橫石’的情況還是沒停過,每當過了兩三個月,大家放鬆警惕的時候,就會再發生。其中有好幾人眼睛被打中,險些被打瞎了。
老住戶們憤怒抱怨之餘,因抓不到罪魁禍首,終究沒什麼辦法。後來他們隻好在單獨出門時,帶上帷帽,用帽子遮擋住了臉,便發現不會受襲。自此大家就養成了習慣,特彆是在黃昏或夜裡出門的時候,帷帽一定要戴好。
“當時各家各戶半大的孩子有很多,誰也不知道是哪家孩子做的。後來時間維持太久了,他們漸漸覺得可能不是孩子做的。
因為始終沒出過什麼大事,大家覺得倒黴之餘,除了抱怨兩句,也沒彆的辦法。”
白福將打聽來的情況如實稟道。
白玉堂問蘇園,“可覺得此事與你想尋的‘眼睛’線索有關?”
“五爺不覺得很巧很可疑麼?”蘇園反問。
白玉堂注意到蘇園改口稱他五爺,冷睨她一眼。上次他譏諷蘇園稱他大俠是表麵功夫,如今她便不做這表麵工夫了。她倒是記性好,很聽話,就是不知是真聽話還是假聽話。
隨後,蘇園就去見了曾經受襲的那幾位住戶。
有四五十歲酗酒的中年男子,二十多歲熬夜織布的婦人,也有六七十歲的老人家……這些人無一不麵色疲憊,雙目渾濁無光。問起他們曾經遇襲的事,他們都很驚訝開封府的人居然會為這事找上門。
“是被打過,但沒什麼大礙,不提我們都忘了。”
酗酒的中年男子:“那次我夜裡喝完酒,提著燈籠在路上走,突然就挨了那麼一下子,給我疼得呦,眼睛嘩嘩流淚,想去抓是誰也抓不得。”
熬夜織布的婦人:“我熬夜織完布,就趕早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出門,要買些包子回來給家裡人當早飯,不想才走到巷尾就被打了。”
年紀六十的老頭:“晌飯後在巷子裡走走罷了,突然挨了一記,害我摔了一跤,可險些要了我的命!”
……
這些人都表示他們受襲之後,有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但因為他們當時隻顧著疼,也不確定石子打來的方向,都沒能注意到襲擊者是誰。
還有最早的有幾位受襲者,他們都沒被打中眼睛,隻是被打了臉或後腦,還可以行動方便地去抓人。但他們都表示受襲後,因為時天色有些昏暗,視線範圍小,且不知道石子兒從什麼地方飛過來,隻是憤怒地四處找了一圈,卻也沒找到。
蘇園去看了看這些人受襲過的地點,附近要麼有高牆,要麼有樹、草垛之類便於藏身的地方。
襲擊者應該是用彈弓之類的東西發射石子,有一定距離,便於逃跑。但發生過這麼多起,他都未曾暴露過身形,必然是個體力好、動作十分靈活之人。
“五爺,我們的人剛打聽到,兩天前鄰巷剛有個人受襲!”白福得了消息後,趕緊跑來告知白玉堂。
剛剛他們見過的這些受襲者,最近一次被襲是在半年前。剛受襲的卻不一樣,很可能會記得一些細節。
蘇園就和白玉堂立刻去找了這位受襲者,他住在距離破廟兩條街的春花巷,名叫陸裕順,是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年紀剛滿十七歲。
“兩天前我逛夜市去,忘了戴帷帽,回來時就險些被石子兒打了眼睛,好在我當時偏頭閃躲了一下,情況才不嚴重。”
陸裕順側首,將自己頭上的傷口露給白玉堂和蘇園看,儘管有頭發遮擋,但還是能明顯地看到頭皮紅腫出一個大包,中心處有不規則的傷口,已經結痂了。看著傷口的情形,符合被彈弓發射的石子兒打傷的情況。
“傷口雖然不大,但腫這麼大的包,發出力道必然不小。”蘇園道。
陸裕順苦笑,“隻這麼一次沒戴帷帽,就被打著了,我可真夠倒黴的!”
“這麼多年,巷子裡總出這種事,你們就沒有懷疑的人?”蘇園問。
陸裕順緩慢地搖了搖頭,“當年愛玩彈弓的孩子可太多了,後來出這種事,長輩們都不許孩子再玩了,可還是會發生。”
“你怎麼確定是孩子?”白玉堂精準抓住陸裕順話裡隱藏的信息。
陸裕順怔了下,對白玉堂道:“難道不是孩子麼?拿彈弓打人這種事,除了孩子渾鬨,誰會閒的沒事兒乾這個?”
蘇園:“這事發生五六年了,便是孩子所為,也該長大了。而且孩子哪會有這種精準程度,能在夜裡打中人眼。”
縱然受害者提著燈籠,能將臉龐映照清楚,但夜裡視線畢竟不夠明朗,且還是有距離的發射。能做到這種熟練精準程度的人,縱然隻是個玩彈弓的,那也一定是一位精練數年的彈弓高手。
“他居然是特意要打人眼睛?”陸裕順驚訝問。
“附近這幾條巷子,在這些年發生不過少類似的事了。你既知道出門要戴帷帽,卻不知襲擊者專挑人眼睛打?”白玉堂語氣有幾分咄咄逼人,眼神更是冷得叫人畏怕。
陸裕順嚇得哽住,支支吾吾解釋道:“我真不知道那賊人是專挑人眼睛打,戴帷帽的事還是我爹娘囑咐我的。”
之後向陸裕順的父母求證,他們確實囑咐過陸裕順,天黑以後出門要戴帷帽。至於陸裕順不知襲擊者專打人眼睛的情況,陸裕順的父母也給出了解釋。
“這孩子去陳留親戚家那邊學堂讀了三年書,去年才回來,我們並沒跟他特意講這個事,他可能就不知道。其實連我們自己都不清楚,那賊人是專挑眼睛打,隻曉得是專打臉的,戴上帷帽就好使。”
陸裕順父母感慨,還是官府的人厲害,把幾件事一總結,便曉得那賊人是針對眼睛。
“今日我們查問你們的事,煩勞不要外傳。”蘇園臨走前照舊囑咐道。
陸裕順和他的父母忙應承,請他們放心。
“喲,順弟,這是你朋友?”
陸裕順將蘇園和白玉堂送到門口的時候,隔壁的院門突然開了,一名年輕男子走了出來,他容長臉,有一雙很大的桃花眼,笑起來眉目自然含情,很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