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什麼!?
她說的話其實很正常,問題在於她在提到年輕人身體好的時候,白玉堂恰好笑了。這就導致本來挺正常的一句話,忽然變得不那麼正常了,且還有點意味深長。
而她忽然止住話語的舉動,剛好就側麵表明了她思想的不乾淨。
沒關係,反正她思想不乾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暴露就暴露了。隻要她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彆人。
“今晚月色不錯啊。”蘇園隨口岔開話題。
白玉堂抬頭望一眼天,烏雲遮月已有些時候了,這會兒月亮依然沒露臉。
“是不錯。”白玉堂應承。
蘇園就推門進了道觀,她點亮了一根蠟燭,四處查看。
道觀各處布置十分簡潔,頗有大道至簡的風格,但細看就會發現每一樣家具和陳設都價值不菲。便如這臨窗的羅漢榻,偏紅帶紫的紫檀木,邊角雕刻著精致的符籙紋,榻中央鑲嵌白玉,觸感細膩冰涼,是上品的羊脂好玉。
紅木長桌案上架著一把拂塵,有幾分褪色破舊,旁側則陳書《玄綱》一卷,也同樣十分老舊。翻書來看,驚訝地發現這竟是前朝最負盛名的道士吳筠親筆所書的《玄綱》原稿。由此看來,那拂塵許也應該是吳筠用過的東西。
白玉堂‘嘖’了一聲,“蘇家果然有錢。”
這兩樣東西於信、道修道者而言,便如聖物一般,是求而不得的無價至寶。
“那三千兩銀子,你真打算留著?”白玉堂忽然問蘇園。
蘇園愣了下,沒想到白玉堂還在惦記這事兒,“這事不是說過了麼?”
“瑤光樓的案子,展昭有句話說得很好。”白玉堂道。
蘇園笑著調侃道:“難得啊,你也有讚同展大哥的時候。”
白玉堂睨她,“天下沒有白吃的飯,許以重利,必有圖謀。”
白玉堂擔心蘇園收了錢,蘇府那邊不會善罷甘休。
“多慮啦。”蘇園明白他提這話的意思,指著拂塵和書問白玉堂,“三千兩與這兩樣東西相比呢?”
“不值一提。”
“對啊,蘇家對養道士都有這般花費,我那三千兩於蘇家而言就不值一提了,便不算重利。”蘇園詭辯道。
白玉堂:“……”
蘇園又問白玉堂:“說說給你的感覺,蘇家是壞人還是好人?”
“壞人。”白玉堂毫不猶豫地答道,“俗語言無奸不商,商人做到蘇家這地步,鮮少會手腳乾淨。”
“那壞人給的錢不花留著作甚?我不把錢還給他們,他們就少了三千兩去做壞事了,那我收下這三千兩就相當於做好事。”蘇園二度詭辯,徹底絕了白玉堂讓她還三千兩的心思。
白玉堂輕輕上揚嘴角,無語至笑了,平生以來他頭次遇到敢在他麵前這麼狡辯的人。
不過,她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
三千兩罷了,她想拿便隨她吧,儘力護她便是。
白玉堂收斂了眼裡的淡漠,隨後同和蘇園一起離開了蘇府。
二人踱步至開封府後門,就見白福一直等在那裡,顯然是有急事。
白福一見到白玉堂,就趕忙跑來告知,他們一直保護的任大牛失蹤了。
“任大牛是誰?”蘇園不解問。
“回頭和你解釋。”
白玉堂騎上馬,令白福帶路,主仆二人的身影隨即就消失在街尾。
蘇園立在紅燈籠下,發呆了片刻,才轉身進了開封府。
燈影綽綽,紅燈映照著佳人麵頰紅潤,五官精致,更絕妙的便是她那玲瓏無雙的身姿,縱然尋遍歌榭妓院也決然找不見第二個比她身材更好的妙人兒。
在開封府後門東西方向,街對麵的牆頭上,此時正趴著兩名年輕男子。一位錦衣華服,頭帶冠玉,貴不可言。另一位穿著成色較差的錦緞衣裳,滿臉巴結之意,每一個眼神都在關注他旁邊的富貴男子。生怕稍不留神,錯看一眼,錯失了揣摩自家主人情緒的好機會。
“那就是蘇園?”龐顯一邊看著蘇園進開封府的背影,一邊問他的貼身隨從昌盛。
“是,她就是蘇園。小人仔仔細細調查清楚了,開封府就一個蘇園,謹爺說的那名女子肯定是指她。”昌盛道。
“瞧著長得聽乖巧的,不像毒婦啊。”龐顯挑眉歎道
“有句俗語說得好,最毒不過婦人心,這看女人啊不能看表麵。謹爺當初著了她的道,八成就是因受了她外貌的迷惑。”
龐顯鬆開了扒牆頭的手,整個人落在地上。昌盛跟著一道落地,忙拿出一方帕子遞給龐顯擦手,自己則躬身為他拍掉衣袍上的灰塵,好生把龐顯的衣裳整理了一番。
昌盛等了會兒,見自家主人沒有說話的意思,試探問:“二爺不會是看上那姑娘了吧?那二爺還要不要為謹爺報仇?”
龐顯啐他一口,“胡沁!爺是沒見過女人麼,跟發了情的公狗似得,瞟一眼就能看上?”
“二爺當然不是,二爺性情高潔,不愛女色,跟那些滿腦肥腸的凡夫俗子自然不同。”昌盛趕忙順話恭維龐顯道。
龐顯手捏著下巴,清俊的臉龐掛滿陰沉之色,“我與曹謹乃至交,彼此歃血為盟結拜過,說好了是勝似親生的好兄弟,那就一定是最好的兄弟。他死得淒慘,死前就求我這麼一樁事,讓我幫他報仇,我豈能不給他辦了?不然這就是辜負了兄弟情義,也是背信棄諾!”
昌盛連連應是,稱讚龐顯恪守信義,為兄弟兩肋插刀,乃真君子。
“那白玉堂卻是個麻煩,他武功很高,我肯定打不過他。”龐顯想了下,質問昌盛,為何蘇園和白玉堂會在今晚一起出門。
昌盛搖頭,茫然表示不知道,“二爺,那白玉堂武功太高,小的們怕打草驚蛇,不敢隨便去跟。不過看起來倆人剛才是去了什麼地方,剛剛這後街也沒人,倆人走路時彼此距離還保持那麼遠,應該沒有奸情。”
“廢話,用你說!江湖上誰不知,白玉堂性情詭譎狠辣,不近女色!我是想說這倆人一起出門,八成是在查什麼案子,你找機會給攪和了,把錯都往蘇園身上弄,叫她沒臉留在開封府。隻要人不在開封府,我收拾她,為曹謹報仇,還不容易麼?”
昌盛恍然大悟,連連佩服讚歎:“二爺才智超群,舉世無雙。小人這腦袋笨呐,一點都沒想到。”
“行了,走吧。”
昌盛趕忙用胳膊托住龐顯的手,主仆二人就此離開。
等他們身影走遠了,蘇園才從牆的另一頭翻過來,跟上他們。
蘇園一路跟著二人抵達至一處府邸。因為這裡是後門,她暫且不知是哪一家府邸,不過隻瞧這後門就如此氣派的樣子,便能猜知這裡肯定是東京城內屈指可數的高門官貴。
蘇園便吹著夜風,慢慢散步,走了很久才繞到了府邸正門。那氣派巍峨的大門,比起開封府還要更甚。在大紅燈籠的映照下,匾額上赫然書有三個燙金大字:太師府。
蘇園並不知那戴玉冠男子的姓名,隻隱約聽其隨從喊他二爺,莫非那廝是龐太師的二兒子?卻有些不對,她記得龐太師隻有一名獨子叫龐昱。
第二日,蘇園就跟王朝、馬漢等人打聽此事。
馬漢道:“太師府是有一位二爺,是龐太師侄兒,名喚龐顯。龐太師的兄弟早亡,他便將侄兒接到身邊撫養,聽說對其寵愛如親子一般。這人在東京還有個稱號,第一美男子。
不過我瞧他長得也就那樣,確實清秀些,但絕對稱不上是第一,東京城裡有不少男兒長得都比他好,不過沒他出名罷了。要說白五爺是第一美男子,我倒服氣。”
“那我呢?”展昭一進門聽到他們的談論,就半開玩笑問。
馬漢嘿嘿笑道:“那展爺也是,並列第一。”
“睜眼說瞎話。”白玉堂隨後也進門了,給馬漢飛一記冷眼。
馬漢立刻變成苦瓜臉,深深後悔自己嘴欠。他不過是聊閒話,竟一不小心把冷麵煞神給得罪了。
展昭倒不介懷白玉堂那句反駁,論長相他本就不如白玉堂俊美,倒是很樂得看馬漢的笑話。
“怎麼突然問起他?”白玉堂注視蘇園。
蘇園自然不能說是昨晚在他們分彆之後,她出於武人的敏銳,察覺到街對麵有異常,然後一路使輕功跟蹤人到了太師府。
“就偶然聽聞,好奇問問罷了。”蘇園因怕被懷疑,還特意補充一句,“畢竟是東京第一美男子嘛,難免會好奇。”
白玉堂垂眸飲茶,不再言語。
“對了,昨晚說的那個任大牛是誰?”蘇園還記得這事兒。
“沒誰。”
白玉堂冷臉道一聲有事,起身便走了。
蘇園若有所思地望著白玉堂離開的背影。
展昭早已經察覺到白玉堂態度有異,正欲安慰被白玉堂甩了臉色的蘇園,誰知忽見這丫頭竟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他有事,走了。”蘇園道。
“那這有什麼可樂之處?”展昭還是不解。
“我今早做了火腿包子和野雞麵卷,正愁東西少不夠吃呢,他走了,那他那份兒就歸我了。”蘇園悄悄跟展昭說完,就悄悄地做了‘噓’的手勢,示意展昭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彆人。
一般人這事她肯定不隨便透露,因為展昭很君子,肯定不會跟她搶食吃,蘇園才毫無保留地告訴他。
展昭憋笑連連點頭,心想白玉堂這臉色甩得是一點用都沒有了,人家沒放在心上不說,還偷著樂呢。他這人也總算遇到克星了,那狂傲任性的脾氣隻怕有朝一日也會被治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