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喜麵對包拯的時候十分緊張,一聽包拯的提問就更加緊張了。她眯著紅腫的眼睛,猶猶豫豫地看向蘇園,下意識地就想讓她幫自己做主。
“縱然是在生產後百日行刑,以你這柔弱的身板照樣扛不住。但將功贖罪也要冒險,未必一定能保你安全無虞,所以你自己要想清楚。”蘇園闡述客觀情況。
蘇喜問蘇園:“若我選將功贖罪,到時你可以陪我麼?”
“可以。”蘇園乾脆應。
蘇喜卻又猶豫了,“可是如果太冒險的話,你還是不要陪我了。我一個人有危險就夠了,不能再讓另一人白白冒險。”
“恰恰相反,有我陪你,你自會有福星高照。”蘇園自信的言語由內而發,但立刻就被白玉堂給打斷了。
白玉堂:“我會保護好你們。”
“對,有我們呢。”展昭跟著附和道。
蘇喜立刻歡喜起來,以為蘇園說的‘福星’就是指這兩位聞名武林的高手:錦毛鼠白玉堂和南俠展昭。
那有他們出馬保護自己,另還有蘇園相伴,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好怕了。
蘇喜破涕為笑,鼓足勇氣向包拯表示,她非常願意將功贖罪。
蘇園提議簽一份免責文書。
文書內容裡要表明蘇喜是自願將功贖罪,才去配合開封府的行動,如果行動期間出現不可控的意外,風險要由她自己承擔。
其實一般情況下,有她還有白玉堂、展昭盯著她,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就怕出了點什麼小意外,卻被某些人吹毛求疵,使勁兒地追責,雞蛋裡挑骨頭。這份兒免責文書防得正是如陳侍郎、蘇進敬那一類的人。
公孫策到底是蘇園的師父,立刻想通了蘇園的用意,便馬上跟包拯提議。
“此主意甚好,把情況寫明,簽字畫押,倒省得事後有爭論不清的情況。碰到講理的還好,碰到不講理的,便如陳侍郎那般,有這種文書清晰明了,才省得費口舌少麻煩。學生以為,日後開封府都可行此慣例。”
包拯點點頭,便依蘇園的建議寫了一篇,再由蘇喜簽字畫押。
蘇喜被允許可以在開封府內自由走動了。她眼睛腫得厲害,公孫策特意給她調了清涼敷眼的藥膏,養了兩日後便消腫了。府裡的大夫這兩日都會定時給蘇喜診脈,擔心她受驚之後胎不穩,給她開了安胎藥。
孩子的月份大了,蘇喜沒有其它選擇,隻能把孩子生下來。但孩子生下後到底養不養,蘇喜兀自考慮了很長一段時間。
當初她曾實實在在地期盼過這孩子的到來,儘管孩子的父親令她絕望透頂了,她也怨過恨過痛苦過,可她知道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仍有感情。所以她最終決定,要把孩子帶在身邊,好好撫養長大。
蘇方明特意請了一位道行高深的坤道來開解蘇喜,蘇喜原本是有些怨念和不甘心,但因為這位坤道的開解,她越發深刻意識到孩子的無辜,漸漸也釋然了。而且她大哥說了,蘇家不缺多養一個孩子的錢,會幫她一起好好教導孩子。
不過,蘇喜剛下定決心沒多久,蘇進敬和李氏就找上門來了。
此前蘇進敬也想來開封府見蘇喜,奈何被開封府衙差擋在了外頭。如今因聽說蘇喜可以在開封府隨意走動,蘇方明也成功去看過蘇喜了,蘇進敬和李氏馬上就趕了過來。
剛見麵,蘇進敬便罵蘇喜糊塗,居然為了陳家父子做到那種地步,竟以不惜玷汙自己的名聲為代價去幫他們!
“爹娘,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犯傻了。你們會不會因為我這樣犯蠢,以後便不要我了?”蘇喜可憐兮兮地問。
李氏忙把蘇喜抱在懷裡,心疼地拍著她的後背,承諾肯定要她。
“疼你還不急呢,哪會不要你。沒事兒,你彆怕,回頭我和你爹就把你接回家。”
蘇喜得到了極大的安慰,便窩在李氏的懷裡尋求撫慰,半晌不肯出來。
李氏對蘇進敬連聲歎氣:“本以為喜兒嫁進一個好人家,卻沒想到陳家那幫人這般無恥!喜兒真心待他們,連命都要舍進去了,那陳家父子竟在一日之後便等不及要休妻!這下子好了,結果把自己給‘休’進大牢了。隻可憐我苦命的喜兒,怎麼會這樣啊,你怎麼能命苦了呢!”
“這孩子不能要,生下來之後,我幫你處置了。”蘇進敬突然冷聲道。
原本窩在她懷裡的蘇喜立刻怔住了,她忙擦掉眼睛上的淚水,試探問蘇進敬,幫她處置是什麼意思。
蘇進敬回瞪一眼蘇喜,沒應話。
這種沉默令蘇喜立刻感覺到答案的殘酷了。
她蹭地站起身,追問蘇進敬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我為何不能養?”
“就因為你孩子的父親是個罪犯,是個讓天下人都恥笑的虛偽敗類!他如今人在開封府大牢,不日便會被公審,當眾判刑。到時候滿京城的人都會知道,他們陳家父子是什麼德行,知道你孩子的父親是個罪人。
以後你再嫁,你在婆家會因這個孩子抬不起頭來。但凡人一提起他,就會想起他那缺德不要臉虛偽做作又貪財的父親。
你年紀尚且輕,二嫁較低門戶的才俊也可,但若有這個孩子,不止耽誤你再嫁好人家,還會讓你背上一輩子的汙名!”
蘇進敬罵蘇喜不許再犯蠢,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不容商議。
“那我就不嫁人,大哥答應我,會幫我養這個孩子。”蘇喜賭氣道,手護住自己的肚子。
“我不許!隻要我有一口氣在,這個家就輪不到你大哥做主!”蘇進敬怒罵道。
他真的是氣急了,喊完話後,脖頸的青筋暴突。
蘇喜也氣,大哭得喘不過氣來,眼看就要昏過去了。
李氏忙安撫蘇喜彆生氣。她見蘇進敬還要說,忙去推他,讓蘇進敬先出去。
“你要把女兒逼死才甘心麼?”
“反正我不許她留下這孩子。”蘇進敬憤怒道。
“留不留的,你非要孩子知道才行?平日在生意場上的聰明勁兒都哪兒去了,日子還長著,何必急於一時。
她現在懷著身子,一旦她氣出好歹來,或想不開,咱們就又少了個孩子了。”
李氏責怪蘇進敬太嚴厲,很容易會把孩子逼死。
蘇進敬閉了閉眼,緩緩吸了兩口氣之後,他稍微冷靜了一些。
“你說得對,近來煩心事太多,加之喜兒這事發生得突然,我竟衝動了。”
李氏拍拍蘇進敬的手臂,勸他先在外頭冷靜一下。
她折返回屋後,就溫柔地為蘇喜擦掉臉上的眼淚,勸慰她。
“事發突然,你爹是在氣頭上,才一時想不開。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做父母的都太過心疼兒女了,他因太氣那陳家父子對你如此無良,才會遷怒到孩子身上。
等他回頭冷靜下來,我再勸勸他,自然就會說通了。你父親在外經商混了那麼多年,什麼道理不懂?哪會不明白孩子無辜的道理。”
蘇喜目光單純地望向李氏:“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不娘給你發誓作保?”李氏問。
蘇喜忙搖頭,這才漸漸止住了眼淚。
“這孩子你真想好了,打算養著?”李氏再問。
蘇喜應承,對李氏仔仔細細地闡述自己的心境變化。
“我太罪惡了,曾想過不要他。那天我動這念頭的時候,我感覺到他動了,動得很厲害。
娘,我覺得他肯定知道我的想法,知道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想要他了。
以前我天天跟他說話,我盼著他出生,要好好撫育他長大,要和他一起玩蹴鞠,要教他書畫……他肯定是發現我說的都是假話,在怨我!
娘,他是我的孩子啊,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我不怎麼能不要,我一定要好好養他才行。”
李氏聽蘇喜這番話,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她拍拍蘇喜的後背,啞著嗓子安撫她。
“好,我們留下這個孩子,我們好好養他,才不管外人怎麼說。”
“嗯。”蘇喜抱著李氏,感慨還是娘親最好,“但女兒沒用,給爹娘丟臉了!”
“傻孩子,怎麼說這種話,不管什麼時候,你遭遇了什麼,爹娘都最寶貝你。”
李氏細心地用濕帕子給蘇喜擦了臉之後,就勸她早點歇息。
“既然打算要這個孩子,就更要養好身體,多注意休息,才能把孩子壯實地生下來。”
李氏從蘇喜房間裡出來之後,看見蘇進敬正站子石階下,眼朝著東邊看。
李氏也跟著看過去,正見蘇園與兩男一女在遠處的梧桐樹下說什麼,四人都笑得開心。
那個高個子的女子話最多,但瞧得出她不管什麼還是身體動作,都以圍繞蘇園為住。其中以白衣少年話最少,隻從側臉來看便知他樣貌斐然,目光總是專注地看著蘇園。
李氏突然想起來了,怪不得她覺得這少年眼熟。這位就是她第一次來開封府的時候,蘇園讓她認的‘祖宗’,當時可把她好一頓氣。
“那些人都是誰?”李氏問蘇進敬。
蘇進敬回神兒後,依李氏之言,又看向那四名年輕人所在。
“高個子的姑娘叫孫荷,是東風鏢局的千金。青衣的那位,南俠展昭。白衣的,錦毛鼠白玉堂。”
“她在開封府過得倒是很好。”
李氏聽蘇園有這麼多厲害的朋友,不禁發出感慨。她紅了眼眶,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她是過得好了,我們卻不好。”蘇進敬冷哼一聲,便拉住李氏的手,“走吧。”
夫妻二人要離開開封府,就必須先經過蘇園等人所在之處。
待蘇進敬夫妻走近些了,四名年輕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全都看向蘇進敬夫妻。
場麵突然安靜,刀忽然有一種仇人狹路相逢的氛圍,極其微妙。
蘇進敬眯眼看著蘇園,眼神裡有著露骨的嫌惡。
“這是發現裝不下去了,露了本性?”展昭雖然是第一次見蘇進敬,但蘇家和蘇園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們這些常年辦案的人,比普通人更善於觀察彆人的表情。瞧蘇進敬這模樣,顯然是不待見蘇園。如此再去回想他們夫妻曾經積極上門來認蘇園的行徑,隻覺得分外諷刺和可笑。
這幸而是蘇園聰明,從沒被蘇家的富貴迷了眼。若被認回蘇家,她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都是——”蘇進敬突然開口,吐出了兩個字之後,就忽然把嘴閉上了。
他再看向蘇園的時候,就如看到什麼臟東西一般,忌諱又嫌惡。
蘇園揚眉看他,“蘇老爺想說什麼?”
“案子既已查清,我兒告發有功,為何還要將她留在開封府?”蘇進敬不提前話,隻是質問蘇園怎麼還不放了蘇喜。
蘇喜的告發並非是主動告發,而是不得已的告發,且還有作偽證,攪亂公堂秩序的罪名。
開封府客扣留她的理由名正言順。。
但蘇園沒說這些話,而是疑惑地向展昭和白玉堂:“能放麼?”
白玉堂還是老樣子,漠然一張臉不給反應,不過他眼睛一直盯著蘇進敬。
展昭搓著下巴,斟酌一番之後,才說道:“倒也可以體恤她懷有身孕,放她暫時歸家,但有些文書還沒走完,須得她簽字畫押之後,還得再等等。”
蘇進敬沒想道事情會這麼容易,他隨口一問,居然真可以讓蘇喜回家,他馬上活絡心思。
蘇進敬馬上提蘇喜懷孕的情況十分危險,若繼續在開封府住下去出了意外,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展昭、白玉堂等聽著蘇進敬的威脅,麵色絲毫不為所動。
李氏忙拉了一下蘇進敬的袖子,用打商量口氣,求問蘇園能否看在蘇喜懷孕的份兒上,通融一下。
“她年紀小,又是頭胎,突然遭遇了這麼多變故,身子很容易承受不住。這孩子的命實在是太命苦了!
如今月份越來越大,手腫腳腫的,行動起來艱難,留在開封府還要勞煩諸位官爺去照顧。懇請通融一二,能把這文書儘快弄完,讓我們現在就能儘早她帶回家。”
李氏衝蘇園等人畢恭畢敬地行禮,懇請他們高抬貴手。
蘇進敬見李氏此狀,嗬斥她根本不必如此。
“夫人既說得如此誠懇,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便不怕麻煩求展護衛一次,讓他幫你們跑兩趟,催一催。”蘇園說罷,就請展昭出馬去了。
展昭走後沒多久,就有一名小吏送了文書過來。蘇園便帶著蘇進敬和李氏去將蘇喜帶了出來,告知蘇喜可以歸家了。
李氏喜極而泣,拉住蘇喜便不肯撒手。蘇進敬也鬆了口氣,但臉上並無有任何愉悅的表情。
這一家子人現在看起來倒是十分溫馨和睦。實則裡子到底是什麼樣,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蘇園轉身就走。
李氏忙叫住她,再次對她致謝。
蘇園頭都沒回,隻擺了擺手就離開了。
蘇進敬眯眼看著蘇園離開的方向,雙手忍不住地攥拳。
回至蘇府後,蘇進敬打發人去安置蘇喜,便氣呼呼地踹翻了正堂的桌子。
李氏被嚇了一跳,“老爺,你這是作甚!”
蘇方明正拿著一本賬冊往正堂來,聽到屋裡的動靜後,他便抬手示意院裡的人都撤下。
在外守門的小廝們,都是蘇進敬最得用信任的家仆,聽了蘇方明的吩咐後,本有幾分猶豫。
蘇方明目光淩厲一掃,冷笑問他們:“怎麼,你們對老爺夫人吵架說的什麼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