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們忙表示不敢造次,聽話地退下了,蘇方明也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了。但隨即他就繞到正堂後側,隔窗聽屋內的談話。
“喜兒如今落得這步田地,全都是因為她!”蘇進敬氣急敗壞地罵道。
李氏驚訝問蘇進敬:“這跟她還有關?”
“怎麼沒關?你難道忘了忘川道長如何批她的八字?命犯孤煞,與之相伴之人,九死一生,不得善終。
你好好想想,自我們搬入東京城以後,但凡遇涉及到她的事,有哪一件順過?處處不順,處處倒黴!
你再好好想想,蘇園接觸過的人,養她的捕快蘇峰,照顧她的許婆子等等,哪一個人善終了?”
蘇進敬讓李氏子再去仔細回想下蘇喜這次的遭遇,好好想想這次問題的真正源頭到底出在哪兒。
“這京城官貴之中,有哪個當官的徹底乾淨?誰沒貪點銀子?陳家犯的那點事叫事麼?且都過去兩年了,偏偏被針對,生生被翻了出來。剛剛好是蘇園去的陳家,抓的喜兒。
喜兒本該是福運高照、一身順遂的命,生生被她給克進牢裡了!這兩日若非我找道長作法,令案情產生轉機,喜兒隨後被證明為無辜,真不知喜兒會是什麼結果!”
李氏越聽越驚詫,最後已經訝異地用手捂住了嘴。
“不會吧,真這麼邪門?”
蘇進敬解釋道:“按道理講,最能被她克的其實是我們倆。但我們這間宅子是風水寶地,四處都做了陣法,能擋大煞,這才沒讓我們出什麼事。喜兒是外嫁女,住在陳家,便擋不住她的煞氣了。如今陳家父子,全都因她被送進了大牢!”
李氏坐在凳子上緩了緩神兒,連喝了兩口茶,才慢慢消化蘇進敬說的那些話。
“我知道你這些年嘴上說著依我,其實你心裡是有幾分質疑的,也偷偷怨過我太無情。我明白你的心思,有些事情不親眼見很難信。如今你親眼見識了這些之後,可還有話要說?”蘇進敬反問李氏。
李氏迷茫地搖了搖頭,她見蘇進敬麵色極為不好,忙勸慰他彆生氣了。
“畢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雙胎更難。老爺該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我是多希望能養兩個正常的女兒。”
“一兒一女已然極好。”
蘇進敬非常清楚地強調數量是一兒一女,令李氏以後最好能在心裡分清楚。
“嘴上如何講都無所謂,但在你心裡,你絕不能再認她是你的女兒,否則我們一大家子都會遭殃。”
蘇氏連連點頭應承,表示她會謹記。
“她是煞,是魔,最不該留。”
……
刑部在逃的沈掌固沈慧安,以及吏部假死在逃的三名小吏,目前都成為開封府重點追查的逃犯。
那日沈慧安從刑部逃走的時候十分倉促,身上沒帶多少銀錢,又因騎馬太過引人注目,所以他在抵達酸棗縣的時候,就將馬匹匆匆賣了換錢。
在得知他逃跑之後,蘇園就立刻命人將他的畫像派發至京畿各交通要道,並且周邊所有州縣城門處,皆貼滿了沈慧安的畫像。
所以僅憑步行逃離的話,沈慧安很難在官府的嚴厲追查之下,逃出偌大的河南道。甚至可以說,他連京畿地界都未必能逃得出去。
開封府有專擅追蹤犯人的老衙役,他們以酸棗縣為中心,劃分出沈慧安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線,並擴大範圍以絕不漏查為目的,進行了地毯式搜索。
大量張貼畫像,多方詢問證人,以重金懸賞線索。並令附近所有的府衙、州軍配合,全員出動對各自管轄地區進行肅查,挨家挨戶地詢問,尤其注意外地人。
在這樣嚴查的環境之下,沈慧安除非一直躲藏在不見人的地方,否則很難逃脫。隻要是個人,總要穿衣吃飯。他匆忙逃走,身上所帶之物維持不了多久,縱然有幾個散碎銀子刻花,但隻要他使銀子出去,就必須去接觸彆人,便就有暴露的可能。
如此境況之下,沈慧安能熬多久不現身?能隱藏多久不被發現?
“除非有人幫他。”公孫策很擔心這一點,“這燈球案顯然不是沈慧安和三名小吏這等庸碌之輩,所能謀劃而出。”
論狡猾聰明,那沈慧安連醫不活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連醫不活那樣的人都不過是受人驅使,沈慧安不可能是主事者。
“但若有人幫忙藏匿了沈慧安和三名小吏,倒是不好追查了。”包拯感慨罷了,就問起蘇喜那邊的情況。
公孫策搖了搖頭,表示蘇喜在蘇家情況很好,暫時還沒有異常情況發生。
“怕就怕賊首就此銷聲匿跡,這案子就很難再有進展了。”
包拯煩惱地踱步,最後負手立在窗前。
他正欲再細細思量一番,重新捋一遍案情,忽然聞到有烤肉的香味兒窗外飄了進來。
“這是——”
包拯探頭往外張望兩眼,確認他屋外麵確實沒人在端拿著吃食。開封府的廚房距離他的書房很有一段距離,能弄出這等饞人的香味兒,還飄香十裡的人,不用猜便知道是誰了。
“蘇丫頭今日又張羅做飯了?”
公孫策這時也聞到了香味,斯文應道:“八成是。”
沒一會兒,展昭便來了,笑問包拯和公孫策,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包拯和公孫策不帶猶豫的,立刻就應承了下來。
“又做了烤肉?這次聞著倒不像是烤全羊。”公孫策隨口猜測道。
“先前咱們不在的時候,她自己在廚房砌了爐子,已經熟稔了火候,如今不管烤什麼都得心應手。所以,她今天做的是烤全貨。”
“烤全貨是指?”包拯自問有幾分學問,但這說法他又是第一次聽,前不久令他不懂的詞還是燈球案的‘燈球’。
“一種誇大的說法,不過我倒是挺喜歡。”展昭解釋道,“就是說但凡能烤的東西,都烤來吃。什麼雞鴨魚羊豬之類自不必說,還有番薯、蘑菇、韭、蔥、蒜……總之隻有想不到的,沒有烤不到的。”
最後一句話,展昭是學著蘇園的話說的。他接著又跟愛吃羊肉的包拯,強力推薦吊爐烤串和烤羊排,保證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烤肉。
“本府還以為上次的烤全羊已然是最好吃烤肉了。”包拯半開玩笑道。
“上次的烤全羊的確最好吃,這一次的肉串卻跟上次不一樣,是另一種最好吃。”
展昭接著跟包拯細致解釋這不一樣在哪裡。上次肉是大塊的,為明火烤。這次肉是小塊的,在爐子裡小火悶烤。上次的口感吃著是大焦脆噴香流油,這次是小焦脆嫩而少油,各有各的美味,都讓人欲罷不能。
包拯和公孫策一聽,哪裡還坐得住,倒要去長長見識。
他們到的時候,大方長桌已經在梧桐樹下擺好了,各色烤物幾乎在上頭擺滿了。除展昭之前所說的那些烤物之外,還見有烤蜆、烤鵝、烤紫蘇、烤落蘇……確如展昭所言,考全貨,什麼都有。隻有想不到,沒有烤不到!
種類這麼多了,再挑嘴的人來到這頓餐前,也必該是垂涎三尺長,樂得蹦上天。
大家吃得儘興,也吃得新奇,邊吃邊討論。
“她烤雞的時候,還會在雞下方擺一排雞肝烤。妙得很,烤雞時流下去的湯汁和油水沁在雞肝上,一番烤製下來,滋味兒濃,不腥氣。我以前是吃不得雞肝的,剛嘗了一塊,忍不住就又多吃了兩塊。要了命了,我每一樣都想多吃,隻恨肚子隻有這麼大!”
趙虎跟王朝、馬漢、張龍他們推薦完雞肝之後,就恨鐵不成鋼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唉,誰不是呢。”王朝也跟著感慨,“要說怎麼有個詞兒叫哀樂相生?好吃的東西太多,開心是開心,但也愁,愁自己肚子小了,不能吃儘全部!”
蘇園帶著孫荷捧了兩壇李子酒來,這是用清河村的李子釀出的果酒。她給每人斟一杯,滿上酒盅。
大家紛紛表示蘇園是今日這頓飯的大功臣,如今又斟酒,那她必須說兩句才行。
蘇園忙道:“該包大人說才對,包大人才是我們開封府的主心骨。我不過是個打雜的,有什麼好講。”
“哎呦,誰敢說蘇姑娘是打雜,我跟誰拚命!”正癡迷吃雞肝的趙虎,聽了這話就不讓了,借著酒勁兒拍案而起。
“正是,你可不能算是打雜的,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差吏。”王朝、馬漢等人附和。
公孫策眼中精光一閃,淡淡笑問:“那是什麼呢?”
其實按照身份客觀論起來,蘇園就是普普通通的差吏,在座的人中,除了蘇園,皆有官位品級,包拯是府尹,公孫策是主簿,展昭白玉堂是禦賜四品護衛,王朝等人則是六品校尉。孫荷並因不算開封府的人,所以不計入此列。
所以要說蘇園不是普通差吏,那該怎麼更好的稱呼?王朝等四人都想立刻回答,但找不到好詞兒去形容,以至於隻能麵麵相覷,想了半天什麼沒想到,倒是把臉給癟紅了。
一直專注於安靜吃烤韭菜的周老判官,這時抬起頭來,語調悠悠地總結道:“在府中,吏事、雜務做得精通;在府外,洞察秋毫,案子查得清明;心中正直而行事變通,不畏強權,體恤孤弱。”
這是這段日子周老判官與蘇園朝夕相處,蘇園給他留下的印象,非常強烈。
蘇園一樂,“沒想到您老人家不僅不嫌我,對我的評價還挺高呢?”
“去去去,彆誇你幾句你就翹尾巴。”
周老判官瞄一眼那邊的包拯後,小聲警告蘇園,如今包大人回來了,以後沒事兒少找他,他最是個怕麻煩和聒噪的人。
包拯笑道:“聽周判官對你的稱讚,倒叫本府忽然想到一個稱呼來。”
大家忙問是什麼稱呼。
包拯看向展昭和白玉堂:“你們江湖人都習慣把主事的人稱呼為當家,但有時候兄弟結義,做主的不止一人,便有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的說法。本府看蘇丫頭就是小當家,數她年紀最小,卻又最能乾。”
白玉堂難得一笑,立刻道:“是了,她是開封府小當家。”
孫荷、王朝等聞聲,紛紛起哄讚同,對蘇園喊起了‘開封府小當家’。
蘇園笑得不行,她其實並不在乎什麼官品名聲。以前她在開封府混,不過是順身份而為,庸庸碌碌想過平靜的日子。如今在開封府這樣做事,卻是因身邊有一群這般能讓她覺得溫暖又熱鬨的同伴。
“小當家,我先敬你一杯。”白玉堂舉杯對向蘇園,眼裡有著隻有蘇園這個角度才能看得見的星點溫柔。
蘇園也舉杯,還特意跟他碰了一下,帶著清新香氣的冰鎮李子酒入了口,齒頰留芳,沁人肺脾。
“我也要!我也要!”孫荷趕忙也舉起酒杯,她高聲引來全桌的人矚目。大家都跟著湊熱鬨,輪番敬酒蘇園。
本來白玉堂還欲攔著,怕蘇園喝醉,結果發現蘇園是海量,是他多操心了。
“欸!那咱們就請我們開封府的小當家來講兩句!”趙虎拍了下桌,帶頭再度起哄,立刻引來了眾人聲附和。
蘇園:“沒什麼好講,那就說說我今日張羅這頓飯的目的。一是為慶祝大家成功破獲永康私造銅錢案;二是為了給大家鼓勁兒,燈球案到現在還沒什麼進展,但越到這時候越不能鬆懈。很可能有人也覺得我們這會兒會鬆懈了,便開始有所動作。”
“此話說得極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該當對方以為我們‘三竭’的時候,給其致命一擊!”包拯讚許後,囑咐王朝等人,務必鼓舞士氣,不能在這種時候疲儘鬆懈。
王朝等四人,馬上起身,向包拯拱手鄭重應承。
包拯又囑咐展昭和白玉堂這邊更不鬆懈,因為很可能最關鍵之處,就出自他們這邊。
又是一頓令人儘興到極致的聚餐,這次大家走的時候,可沒放過桌上的‘殘羹剩飯’。這於他們而言,那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趕緊分一分,把剩肉剩菜都給帶走了,最終隻有空盤子空碗留在桌上。
吃太飽直接睡不太好,再說蘇園前段時間忙著查案太累,都沒時間玩兒。如今總算休息好了,自該去外頭透透氣。
蘇園便拉著孫荷悄悄跑了出去。
白玉堂拿著木雕來敲蘇園房門的時候,才發現蘇園不在。他倒是能猜到蘇園貪玩的心思,就把木雕放在了門口,轉身去了。
蘇園和孫荷去了勾欄瓦子瞧雜耍、看熱鬨,之後倆人亂走,竟不小心進了‘秦樓楚館’一條街。今天這街上尤為熱鬨,好像每一家都有什麼比賽。
蘇園本來有幾分好奇,被孫荷一把拉住,飛快地拖離了那裡。
“我爹說了,這江湖哪兒都能闖,但唯獨那種地方我們女孩子不能去。”
“我不過是好奇,看他們家家都在比什麼呢。”蘇園道。
孫荷詫異:“蘇姐姐不會不知道吧?”
“怎麼突然稱蘇姐姐,不叫老大了?”蘇園奇怪反問。
“因為不叫姐姐,我怕老大都想不起來自己是女人,這事我這麼沒腦子的人都記得,你居然不知道。不過也是,在開封府那種地方,女眷太少,沒氛圍。”
蘇園越發費解,揪住孫荷亂舞的手臂,問她:“你到底在說什麼呢?”
“今天是乞巧節啊,蘇姐姐。”孫荷這聲‘蘇姐姐’叫得重音非常明顯。
“噢。”蘇園點一下孫荷的額頭,斥她大驚小怪。
看見前頭有賣旋煎羊白腸,她趕緊快步走過去要了一份兒。
“這可是我們女兒家過的節,很重要的。我還為蘇姐姐抓好了蜘蛛呢,本來打算吃完飯送你,這一忙活給忘了。”
孫荷忙拉著蘇園回開封府,從房間搬出一個需要手臂抱著的大木盒子。
蘇園被盒子的尺寸給驚到了,“我雖然不感興趣過乞巧節,但也知‘蛛絲乞巧’的習俗。人家裝蜘蛛的盒子都巴掌大,你這麼大盒子,是什麼情況?”
“我這不是怕我抓的蜘蛛不結網,讓老大傷心麼,所以為了確保一定有蜘蛛結厚厚的網,我就多抓了幾隻,都放在盒子裡了。”
蘇園:“……”
這麼大的盒子,看起來不是幾隻的樣子,倒更像是在養蠱。不過最後真要是廝殺出一隻蜘蛛蠱來,倒也不錯。
蘇園便乾脆把盒子接了過來,跟孫荷道謝。
她捧著盒子推房門的時候,忽然聽到‘啪嗒’一聲,好像什麼東西倒在地上了。
蘇園先把盒子放到桌上,點亮了油燈一照,發現地上有一個木雕地小人兒,是著男裝的女孩兒。彆問為什麼穿男裝還知道是女孩,問就是有胸。
蘇園細看發現這男裝還有點眼熟,女孩的五官眉眼也有點眼熟,像在哪兒見過,但一時沒想起來。
等她沐浴更衣之後,照了鏡子,才驚訝地發現鏡子裡的人跟木雕小人兒很像。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今晚的收藏止步不動了,莫非都在吃瓜?日碼九千,看到瓜沒機會吃的人,悲痛捶胸——喂!你們這些磨人的小妖精,真的是把我榨得一滴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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