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三更合一(1 / 2)

大清早,白色的霧籠罩天空,視線清晰的範圍最多三丈遠,再往遠便看不太清了,更不可能看見本該東升的太陽。

霧氣在柳葉上凝成了水滴,洗滌出清新的翠綠之色。微風一吹,柳條慵懶地慢慢搖晃了兩下,便甩了幾滴水在地上。

白玉堂作息如常,早起後便準備去練武。他剛開門,就看見蘇園在門口徘徊。

蘇園聞聲立刻回頭,笑著跟白玉堂打招呼。

瞧她眉眼彎彎笑顏開的樣子,白玉堂倒覺得今晨也並非沒有太陽。

白玉堂:“何事?”

“這可是五爺送我的?”蘇園晃了晃手裡的木雕小人兒。

這木雕小人兒身上穿著的衣服,正是蘇園初遇白玉堂時所穿的那身男裝。所以蘇園才猜測出來,這木雕小人兒應該是白玉堂贈給她的。

人嘛,被人匿名送了禮物之後,難免會好奇送禮人是誰。昨夜實在是太晚了,不好再打擾,所以蘇園就在今早來求證了。

“嗯。”白玉堂應承。

蘇園開心道謝,明亮漆黑眼珠兒看著白玉堂,“昨天是乞巧節——”

“這木雕也是金華特產之一,昨日整理行李,才發現忘了送你。”白玉堂馬上解釋道。

“哦。”蘇園點點頭,“那五爺快去練武吧,我就不打擾了。”

白玉堂目送蘇園,隨即發現蘇園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還對他笑了一下。白玉堂刻意偏移目光,看向了牆邊那棵柳樹。

展昭過來叫白玉堂一起去校場練武,卻發現白玉堂人站在石階上,一直盯著柳樹發呆。

展昭蹙眉思量了下,悄悄走進院,站在白玉堂身邊,跟著他一起觀察那棵柳樹。

“有什麼問題麼?”

白玉堂驟然回神,蹙眉不悅地睨一眼展昭。

展昭依舊不解地揚眉瞧他,還等著白玉堂告訴他答案。

“莫非你從這柳樹中看到了燈球案的關鍵?”

展昭記得昨日包大人曾囑咐過他們,可以多回憶案件細節,或許就能從中細節中找到破案的關鍵線索。想不到白玉堂比他還認真,一早就在沉思這件事了。

“啊,我想起來了,先天節所用那些道家神君模樣的人形大燈籠,都是以柳條編製!可這柳條做的燈籠和案子又有什麼乾係?”

白玉堂又睨一眼展昭,握著刀往外走。

展昭隨即跟上,繼續跟白玉堂分析案情,“我隻知道比起竹編燈籠,柳條做出的大燈籠會更重、更穩、更結實抗風一些。”

白玉堂突然止住了腳步。

“既是蠟球,便很容易滾動,須固定好,方能防止其在搬運或安置燈籠時掉落。我記得案子的卷宗提到過,這蠟球並非以繩子或其它方式固定,而是剛好卡在了道家神君的紙燈籠的頭部。”

“對。”展昭見白玉堂終於肯透露了,馬上詢問白玉堂,“你是說這紮燈籠的跟這案子也有關?”

“是否有關,要看往年先天節的燈籠紮法與這次的是否相同。”若不同,嫌疑就比較大了。

白玉堂和展昭便不去校場練武,直接去禮部查燈籠的問題。

查詢的結果正應了白玉堂的懷疑。

前五年先天節燈籠的紮製都由皇商夏家負責,今年卻例外,是由皇商蘇家的蘇記燈籠坊負責製作,且燈籠地紮法跟夏家完全不同。

展昭不禁對白玉堂動手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驚歎他聰敏異常,居然能從看柳樹這種普通的事情上,想到柳編燈籠這一細節,從而發現了燈球案另一重大線索。

“你可太聰明了,才智過人,穎悟絕倫!”

白玉堂:“……”

這次不過是歪打正著而已。

但白玉堂絕不可能跟展昭解釋,他當時對著柳樹出神的真正原因,便隨他誤會去。

他用帕子擦了擦被展昭摸過的肩膀,依舊漠然著一張臉,對於展昭的讚美自然也不會動容。

展昭瞧白玉堂還是一如往常那副淡定模樣,心中不禁暗暗喝彩,感慨果然雄才出少年。與這樣的人一起共事,是他的榮幸。

“沒想到這事兒竟牽扯到了蘇家。”思及皇商蘇家,展昭不禁就想到了蘇園。

那這件事他們肯定不能瞞著蘇園,最先告訴了她,然後三人一起將情況稟告給了包拯和公孫策。

可巧這時候,蘇方明打發人來開封府傳話,請蘇園今天在方便的時候去仙人樓見他一麵。

蘇園立刻就帶著白玉堂和展昭一同去了仙人樓。她讓白玉堂和展昭先在大堂等候,她先一個人上去看看再說。

蘇園本以為蘇方明這麼巧叫她來,是他消息靈通,打算解釋蘇記燈籠坊的情況。豈料她一推門進雅間,先聽到蘇方明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猜對了”。

“我猜對了什麼?”蘇園一時沒反應過來。

“當年的事,你猜對了。”蘇方明將他之前偷聽到的蘇進敬和李氏的對話,全部複述給了蘇園。

“命犯孤煞,與之相伴之人,九死一生,不得善終。”

蘇園語調悠悠地重複忘川道長那句批命之言,有幾分驚訝地揚了揚眉。

這好像算得還挺準?

在末日遊戲裡,她身邊的那些隊友,要麼因能力不足,先被惡劣環境給抹殺了;要麼算計得過火,聰明反被聰明誤,把自己作死了,確實都不得善終。‘相伴她之人’可不止是‘九死一生’,更為準確的說法是‘無人生還’。總之,最終隻剩了她一個人通關到最後,所以說她是個‘孤煞’並不為過。

原身活到九歲去世,然後就有了她的到來,剛好就應驗了那第一句話:命犯孤煞。

蘇方明聽蘇園特意重複這句話,還以為蘇園在計較忘川道長對她的批命,忙開口勸她不必在乎這些。

“這世上同年同日同時辰生下的人不在少數,卻未見他們的命數都一樣。所以這東西大可不必去信,更不要被這話影響了。我自小在道觀生活這麼多年,耳濡目染過很多事,從不曾信過這些。”

“我倒覺這個忘川道長有幾分厲害,找他算一算的話,估計也會挺有意思。”蘇園眼裡閃過興味。

蘇方明見她所言不假,方知自己剛才的擔心多餘了,“你竟不在乎?”

“他說的事實。”蘇園坦然道。

蘇方明蹙眉,有點摸不清楚蘇園是不是在強顏歡笑,才會以這樣的態度說話。總之思及她自小到大的遭遇,所受的苦,蘇方明不禁心疼她,更為她抱不平。

“那話不是事實,蘇峰之死與你無關,人都會生老病死,此乃天地之常,誰都無法更改。許婆子母子的事更與你無關了,是他們為人奸惡,自作孽不可活。這惡人不怪,卻怪無辜之人,是何道理?”

蘇方明不管蘇園是不是在乎,他都要再勸一勸。又表示這些事情若換個說法,蘇園反而該稱為‘懲惡揚善的仙姑’,因為但凡有她在的地方,惡人都無所遁形,慘遭報應。

“欸,這說法我喜歡!”蘇園鼓掌讚好。

她坐下來拿了一塊點心吃,示意蘇方明也坐。

蘇方明察覺出蘇園有話對自己說,心裡忖度著蘇園會不會是想認他這個兄長了?遂麵色鄭重,十分端正地在桌對麵坐下來。

蘇方明在心裡頭已經準備好了說辭,他會非常認真地對待自己的二妹,承諾去儘兄長之責。連今後會如何照顧蘇園,保證好她生活之類的安排,他都已經想好了。

“蘇記燈籠坊的生意可在你管轄之下?”蘇園問。

蘇方明怔了下,沒想到蘇園會突然提起這個,疑惑答道:“前幾日剛查過他們的賬,具體經營我不管,人手都是我父親的,我隻負責監查賬目是否有問題。”

“那賬目有問題麼?”蘇園順口問。

蘇方明應承,“掌櫃的做假賬貪銀子,還以為我看不出,前兩天我已吩咐婁掌櫃把人辭退了。”

“我要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址,還有開封府要進燈籠坊徹查,但不想張揚,你可否幫忙安排一下?”蘇園又道。

蘇方明應承,先命婁掌櫃將蘇記燈籠坊的前掌櫃葛紹的住址告知了蘇園,又命人去了蘇記燈籠坊,尋了合理的借口關店,隨後便開了後門,令著便裝的王朝等衙役入內調查。

蘇方明聽蘇園說蘇記燈籠坊很可能牽扯到先天節的案子,略微震驚了一下。他猶疑了片刻,才告知了蘇園他所知道的另一線索:婁掌櫃目擊過,蘇進敬在仙人樓見過醫不活。

蘇園詫異了下,“他們竟見過麵?多謝告知!”

蘇記燈籠坊的燈籠可能與燈球案有關。

醫不活拿著的血肉蟲與燈球案有關。

蘇進敬又剛好見過醫不活。

蘇記燈籠坊似乎也並不無辜。

蘇園便問蘇方明,“你告知我這麼重要的線索,難道就不怕蘇家真出事受牽連?”

“我既承諾過你,便不會食言。至於蘇家的命數,隻能隨緣了。”

看得出,蘇方麵對家業其實並不算看重,但他又很用心地在經營蘇家的生意。

想想蘇方明童年的經曆,蘇園就不禁覺得他真比自己更慘。

展昭親自去了燈籠坊找證據。

蘇園和白玉堂則前往燈籠坊前掌櫃葛紹家中。

葛紹正在家中逗孩子玩兒,他有六個兒子,懷裡正抱著一個三歲的,在院子裡玩蹴鞠的五名男孩分彆十三歲到五歲不等。

當葛紹聽說了蘇園和白玉堂的開封府官差身份後,他臉上的笑容驟然不見了。他放下懷裡的孩子,打發家仆將他的兒子們都帶走。

“官爺們,小人若主動認罪,可會輕罰?”

“自然。”蘇園倒挺喜歡這種上來就主動認罪的嫌犯,會省去很多審問環節上的麻煩。

葛紹便去書房取來燈籠的圖紙,呈給蘇園和白玉堂看。

“兩月前,燈籠坊準備為先天節做燈籠的時候,有一位年輕的男子找上小人,給了小人這張圖紙,告訴小人隻要按照這圖紙上的作法做燈籠,他便給小人三千兩銀子。”

“你可知此人的身份?他這般做燈籠的目的?”蘇園問。

葛紹搖了搖頭,表示都不知道。那年輕男子不許他多問,隻問他要不要來做這門簡單的交易。

“小人再三確認問過他,小人需要乾的活兒就隻是按照圖紙去做燈籠而已,不需要再做其它任何多餘的事情。所以小人就答應了這男子的要求,先拿了一千兩銀票作為定錢,等燈籠做好了,運往了禮部之後,他便給了小人餘下的兩千兩銀票。”

葛紹交代完經過之後,就去書房將三千兩銀票取來,老實巴交地雙手奉上,並跪地懇求蘇園和白玉堂看在他主動自首的份兒上,輕罰他。

“小人真不知他要乾什麼,想著隻是做燈籠而已,哪一種做法都是做,按照圖紙上的來,還能白得三千兩銀子。反正做出來的隻是燈籠而已,不會傷人也不會害人,何不就把這筆錢掙了。”

葛紹接著就試探問白玉堂和蘇園,像他這種收人錢財按其要求去做燈籠的行為,算不算犯法。他真的就隻是換了一個做燈籠的方法而已,沒想過去惹任何事端。

“若小人知道按照其圖紙去做燈籠會害人,給小人多少錢小人都不會答應啊!”葛紹委屈地磕頭求饒。

白玉堂冷笑一聲,“他是有可能沒告訴你緣故,但你一把年紀了,會不知‘天上沒有白掉餡餅’的道理?許你三千兩重利,豈會無任何目的?你隻不過是為貪銀子,不想去考慮那些後果罷了。”

“小人真不知情他要做壞事啊。”葛紹依舊重複這句話,哭哭啼啼道。

看得出葛紹其實心裡什麼都清楚,他這樣貪利又狡猾的人,又怎會不明白這三千兩銀子的背後意味著什麼?

蘇園懷疑地一番打量葛紹,看了眼自己手捏的三張銀票。

葛紹仍然忙著磕頭賠罪,重複解釋自己當時真沒想那麼多。

“不止三千兩,”蘇園將三張銀票在葛紹眼前晃了晃,語氣篤定道,“少了。”

葛紹呆呆地看著蘇園,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蘇園話裡的意思,又像是在假裝發呆在猶豫做抉擇。

蘇園卻立刻由此確認,這葛紹果然在銀票數量上撒謊了。

從她見葛紹開始,就發現他反應非常靈活,縱然有白玉堂那般氣勢淩厲的人質問他,他也沒有出現慌亂呆滯的情況,並且依然能堅持拿不知情的理由去進行辯白。這樣的人,哪可能在彆人誣陷他的時候去發呆?肯定會立刻為自己的清白進行辯解。

蘇園就是考慮到葛紹這個人是貪財慣犯,之前在蘇記燈籠坊做掌櫃的時候,他便因貪錢被蘇方明辭退了,所以才想詐他一下,沒想到還真被她詐到了。

“你不認也沒關係,我們在你家裡好好搜上一番,相信肯定能搜到驚喜。”

葛紹自知瞞不過了,忙磕頭認罪,哭著表示其實是四千兩銀子,那年輕男子先付了一半錢也就是兩千兩銀票給他,事成之後又付了另一半。

“二位官爺也看見了,小人有六個兒子,這東京城的房價是一日高過一日。將來兒子們都要娶妻生子,花費必然巨大。小人要是被抓去坐牢了,家裡便沒了男人賺錢,孩子們的日子肯定會越發不好過,小人這才昧下一千兩沒說。”

葛紹說罷,就將另外一千兩銀票交了出來。

“真是四千兩?誰知你是不是還有?”蘇園問他。

“真的沒有了,小人願拿性命發誓。”葛紹舉手便欲作誓道。

白玉堂嗤笑一聲,葛紹這種人,怕是沒有人會信。接下來自然是對葛紹家裡進行了徹底搜查,倒真沒有再發現麵額一千兩的銀票,但發現他家中很多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藏有散碎的銀子。

葛紹忙表示這些都是他自己掙來的合法錢。

“這錢可不能都放在一處,一旦丟了呢,遭了賊呢,豈不徹底翻了船,什麼都落不下了。”葛紹解釋自己的守財之道。

蘇園點了點頭,覺得這是他今天說的唯一一句有道理的話。做人是該未雨綢繆,多留後路。

蘇園的點頭行為,惹得白玉堂瞟了她一眼。

在把葛紹交給衙役之後,白玉堂就問蘇園,“你該不會是想學葛紹的法子,四處藏錢吧?”

蘇園一驚,警惕地打量白玉堂。

“為何這樣看我?”白玉堂問。

“我還想問你呢,你為何會這樣看我?我是那麼無聊的人麼?會跟個犯人學藏錢的法子?”蘇園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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