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
相裡氏一臉不可置信,匆忙奪走杜衍手裡的信,親自去確認信上的內容。
看到包拯在信上直白拒絕的字句,相裡氏的手微微顫抖,然後一巴掌把信拍在桌上。
杜衍被她嚇了一跳,發愣地看了她一眼。
“他們憑什麼拒絕詒兒!”
相裡氏言外之意,她兒子樣樣都好,不應該被拒絕。堂堂宰相府品性端方的溫潤公子,若被傳出去說求娶一名身份低微的孤女竟被拒絕,這臉麵往那兒擱!
這替杜詒求娶蘇園的事,相裡氏還跟自己的娘家父母透露過。他們二老都不願意,看不上蘇園出身低,沒有父母教養。她好容易費儘口舌遊說成功。如今她若告知他們二老,是人家姑娘看不上杜詒了,必會把他們二老給氣吐血了。
“這有什麼打緊,本就是打聽問一下,做不成姻親就是無緣,咱兒子又不是找不著彆的好姑娘。”相裡氏一時想不開也情有可原,杜衍便好言勸慰她。
相裡氏氣道:“這能一樣嗎?咱們這樣的高門看得起她,摒棄門第之見,考慮了她,她竟給臉不要臉!”
“彆胡說!”杜衍嚴肅斥責相裡氏一聲,“人家姑娘何錯之有,是咱家兒子先看上人家的。”
相裡氏深吸口氣,不說話了。
“行了,這事兒你彆操心了,我來跟他說。”
杜衍令丫鬟將相裡氏攙扶回房,還特意吩咐丫鬟給相裡氏弄些有趣的東西,或叫些其他人,分散一下相裡氏的注意。大家熱鬨一下,笑一笑,事情也就過去了。
杜衍隨後召來杜詒,將包拯的信直接給了杜詒瞧。
杜詒看過信上的內容後,手攥著信,垂頭沉默不語。
“既是無緣,就彆惦記了。回頭讓你娘親給你仔細挑選,為你找一位更合心意的姑娘。”
“不會有更合心意的了,兒子暫時不想成婚。”杜詒低垂著眼眸,一張清俊乾淨的臉看起來乖巧,但說出口的話卻十分倔強。
“為父知你現在心情不好,但男子漢大丈夫,不可輕言,亂說渾話。”
“兒子所言並非渾話,說到做到。”杜詒行一禮,便告退了。
杜衍怔了下,隨即召來大兒子杜詵,讓他去勸勸自己的幼弟。沒多久,杜詵就過來傳話告訴杜衍,杜詒是真想不開,有著不娶妻的打算。
“這哪兒能由著他!”杜衍怒道。
“且給他些日子緩緩,四弟的脾氣父親還不知?平日裡看著溫和,真決定什麼事的時候,那就是一條道走到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兒子倒真好奇那蘇姑娘是何等國色天香,竟惹得四弟對他如此癡情不改?”杜詵問。
“去去去,你彆在這瞎攪和。”杜衍心煩了。
杜詵應承,走之前不忘提醒杜衍一句:“哦,對了,剛有一句話兒子忘了說。四弟說誰都彆逼他,逼他就去廟裡剃頭發當和尚。”
“胡鬨!”杜衍怒喝一聲。
杜詵趕忙快步溜了,省得被遷怒。
……
蘇園爬上了自己院裡的大梧桐樹上,樹裡頭陰涼,居高風大,躺在樹乾上吃著酸酸甜甜的梅乾子,很舒坦。
“蘇姑娘?蘇姑娘?”
樹下傳來王朝的喊聲。
蘇園坐起身,正要跟走進院的王朝打招呼,就看見趙虎也追過來了。
“蘇姑娘不在,你也來找他?”王朝問趙虎。
“哎呦,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事兒了?”趙虎仍然保持著一臉震驚。
王朝點頭:“如果你說的是她跟白五爺要定親的事,那我知道了,剛知道。”
趙虎拍拍大腿,“我就說我那天就多說了白五爺那麼一句壞話,就被蘇姑娘從三個月罰成了一年了呢,原是因為這樣。原來那天竟是我還不知好歹地挑釁了她未來夫君了,還嫌她未來夫君勾走了我相看的女子。”
“我跟你一樣慘啊,我造謠白五爺那天拿的芙蓉花是天香樓花魁所贈。今兒我算是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了,原來那話是白五爺送給她的!這不,我趕緊來找蘇姑娘道歉,彆回頭她想起我就生氣,也把我的飯食給停了,讓我淪落得跟你得一樣慘。”
王朝自認非常識‘食物’,該低頭時就低頭,千萬不能虧了嘴。
“彆提吃飯這茬,我腸子都悔青了,你一提我就難受。”
趙虎不自覺想起昨天早上的脆餅,便忍不住口舌生津,開始咽口水。那脆餅咬起來到底是什麼滋味,看他們吃的那麼香,嚼起來那麼脆。
隻經曆了一頓飯,他就感覺受儘折磨,想想以後一整年的時間,要了命了。
“欸,你給我出出主意唄,怎麼才能讓蘇姑娘原諒我,把懲罰給我取消?”趙虎問王朝。
王朝哼笑,“我現在自身都難保了,哪還顧得上你?你自己多想想唄,投其所好,多拍馬屁,不行的話白五爺那邊你也求一求,不是說枕邊風好用嗎?”
“可算了吧,白五爺那邊我剛挑釁過,他見我不拔刀就不錯了,還能幫我說話?”
趙虎唏噓自己命苦,怎麼就讓他倒黴攤上這事兒了。早知損失這麼大,他一開始就不去相看,就沒這麻煩了。現在什麼姑娘他都不想,就想吃好吃的飯。
“對了,你說他倆什麼時候互相有意了?我怎麼就沒察覺到呢,但凡我能察覺到一點點,也不至於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我要知道蘇姑娘和白五爺是一起的,我再有十個膽子,我也會按下衝動,不去挑釁他。”
王朝不信趙虎這話,趙虎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衝動起來那可是一身虎膽,誰都不怕,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誰勸都沒用。
“你那會兒怒火衝天,連白五爺都不怕了,難不成會怕蘇姑娘?”
趙虎:“我那會兒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我曉得吃人家的嘴短。要是知道白五爺是蘇姑娘的人,我情麵上過意不去,就能忍一忍了。”
王朝嘖嘖一聲,“這倆人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我們這幫人太心大了,居然一點苗頭都沒發現!”
“白五爺可真是好算計,在外勾走了諸多姑娘們的春心就罷了,還把咱們的蘇姑娘也給勾走了!”趙虎生氣,“等我熬夠了一年,她怕是要嫁進白家了,我哪還有機會再吃她做的飯?”
王朝搓著下巴,“他們倆生的孩子肯定好看,還聰明……對,我們可以做孩子乾爹啊,這樣就有機會去他家蹭飯吃。”
“好主意!回頭咱們就朝這方向安排!”
王朝話音剛落,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掉在了自己腦門上,還以為是樹枝樹皮之類的東西,便沒在意。但接著又掉下來一個,王朝立刻用手接住了,仔細一看竟是梅子乾,他立刻有不妙的感覺。
趙虎也發現了,跟著王朝一起仰頭。二人忽見樹乾旁一張女人臉正朝下對著他們,臉側垂著長發。倆人嚇了一跳,差點以為大白天鬨鬼了。
“蘇、蘇姑娘,你怎麼在樹上頭?”王朝一想到他們倆剛才說的話,更嚇得要冒冷汗了。
“上麵涼快,”蘇園應承道,“還能聽到平常聽不到的話。”
王朝和趙虎倆人立刻萎了,連忙不好意思地跟蘇園賠罪,跟她誠摯地說了一堆好話,並恭喜和他白玉堂好事將近。
蘇園哼一聲,卻不吃他們這套恭維。
蘇園把目光落在了趙虎身上,“你這麼想吃我做的東西,那可願將功贖罪?”
“當然願意!”趙虎馬上應承,拍胸脯保證道,“有什麼吩咐蘇姑娘儘管說,隻要不是殺人放火違背道義之事,我能乾的都乾。”
“我也是。”王朝趕緊表現,生怕在吃上麵被蘇園‘封禁’了。
蘇園先讓趙虎跟她講講,之前和他相看的那名女子是誰。
“榮昌坊的千金,柳如依。”趙虎接著就跟蘇園簡單介紹了柳如依和榮昌坊的情況,並且再度為之前自己犯渾一事跟蘇園賠罪。
“倒是巧了。”蘇園知道榮昌坊,上次她和白玉堂逛瓦子的時候,還在榮昌坊的擂台前駐留過。
趙虎:“她武功不錯,人長得很漂亮——”
“咳!”王朝立刻咳嗽一聲提醒趙虎。
趙虎馬上改口道:“但比起蘇姑娘可差遠了,她沒蘇姑娘漂亮,沒蘇姑娘機靈……總之哪兒都比不上蘇姑娘。”
“哦,這你不說我也知道。”蘇園理所應當地應承。
趙虎和王朝:“……”
“說正事兒,我發現我近來總是鬥嘴鬥不過白五爺,所以需要你二人幫我。”蘇園道。
王朝和趙虎再次雙雙愣住,然後倆人互看了一眼,臉上都不約而同都露出苦笑。論起嘴毒,這整個開封府白五爺稱第二,誰敢稱第一?彆看他話少,那一張口就噎死人不償命的本領,沒人能比得過!
“這……我們倆倒真心想幫,奈何本事不夠啊。若連蘇姑娘都說不過白五爺,憑我們倆這張笨嘴,再練兩百年也不行啊。”王朝為難道。
趙虎連忙應承:“對啊,有心無力!”
“不需要你們動腦用心,聽我講就是。”蘇園隨即招呼二人湊近點。
王朝和趙虎仰望一眼頭頂上趴著樹杈的蘇園,連忙努力踮腳,努力距離她近一點。
……
晚飯的時候,蘇園炸了一盆小酥肉,給大家在飯桌上加菜。
非眾人一起聚餐的時候,大家的晚飯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比如王朝他們會在班房吃,蘇園和孫荷則湊在一起在吃。
孫荷特喜歡外酥內香的小酥肉,蘸著椒鹽吃,跟永遠吃不夠似得。飯後吃飽了,她都能當零食再吃一盤。
蘇園特意留了三盤小酥肉,本以為足夠她們倆吃,卻發現孫荷的胃在小酥肉這塊屬於無底洞。
吃晚飯後,孫荷想起一事兒來,忙問蘇園:“過幾天初一,嘉和縣主約我們一起去大相國寺祈福,老大去不去?”
蘇園剛要拒絕,忽然想起大相國寺的戒心大師來,去見一見倒不錯。
蘇園便點頭應了。
“太好了!我們三人一起去,肯定熱鬨又有趣。”孫荷開心得不行,連撿碗的速度都比平常快。
白玉堂這時候來了,孫荷趕忙把剩下的碗筷都一塊抱走。
“我都撿完了,就不再來了!”孫荷特意說明,意在讓二人放心地聊,她肯定不會回來打擾。
蘇園沒理會白玉堂,坐在銅鏡前梳了兩下頭,把碎發都整理齊了。
白玉堂默然看了會兒蘇園,才踱步過來,忽然把手伸到蘇園跟前。
待他修長如玉的手指伸展開,便見他掌心放著一根白玉梨花簪。
簪頭的梨花共有五朵,層疊相擁,精巧異常。所謂薄生巧玉,這一片片花瓣越薄,雕刻起來就越難,放在陽光下看,瑩潤剔透,不見絲毫瑕疵,美不勝收。
蘇園縱然對玉研究不深,但好東西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白玉簪十分漂亮。
“彆氣了。”白玉堂見蘇園不接玉簪,便問她,“要不我給你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