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結束後, 雙思夫妻回家了。梵梨、紅妹妹、星海一起前往奴隸市場。
黑暗降臨, 就像百鬼夜行一樣,整個光海大換血, 變成了另一個畫麵:大量深海住民垂直遷移到了光海的國土,被西班牙漁民號稱“紅魔”的洪堡烏賊伸展開它兩米的巨大身軀,對同類發射著紅白相間的“閃光信號”, 為了捕殺燈籠魚, 從黃昏區追隨它們進入黎明區,跳到了水麵;位於海平麵下1000米的槳魚——世界上最長的硬骨魚,足足有15米長, 頭頂“王冠”,抓住那些急衝衝“通勤”上淺海區的小型甲殼綱美餐;貪婪的鼬鯊也出來覓食了, 用十年換掉兩萬多顆牙齒的掠食者本能,把視野可見的生命全部吃掉;而魔鬼魚不論日夜都很活躍, 它們張開柔軟扁平的雙翼,漂浮旗幟般遵循環形路線遊動,用環形水流刺激獵物入坑,有一種海洋舞者的極致唯美……
看著周圍的動態美景, 紅妹妹做了個“噓”的動作:“我們得小心點,深淵族也有垂直遷移的習慣。”
失去了日照,黑燈瞎火的落亞郊區看上去有些可怕。但無數盞螢火燈隨著浪花旋轉漂移,照得奴隸市場燈火通明。
雖然知道光海奴隸製是合法的, 但真正看到了販賣奴隸的畫麵, 梵梨還是感到了強烈的衝擊:他們衣不蔽體地被裝在一個個鋼鐵籠子裡, 籠子大的裝一堆,籠子小的裝一個,每個奴隸脖子或尾鰭上都係著鐵鏈,鐵鏈又牢牢地鎖在欄杆上。路過的買主會與奴隸主詢價,掰開奴隸的牙齒、捏捏他們的肌肉。
奴隸大部分是罪人、戰俘、奴隸的後代,幾乎都是海洋族,隻有少許的混種和極低概率的捕獵族。混種價格都比海洋族高五倍以上。捕獵族再翻十幾倍、幾十倍。一些富有奴隸主的攤子旁邊,就有一些頭戴紅冠、拿著三叉戟和魚弩的勇猛壯漢。他們是“奴隸獵人”,專門捕獵逃跑的奴隸。
“唉,還是好貴呀。”紅妹妹挨個看了他們的價格,“現在奴隸來源如此充足,為什麼還賣這麼貴。”
“價格……貴?”梵梨再次確認價格。普通奴隸隻要三百到五百德洛普,奧術課本可以換一打。
“是啊,你不知道吧,在上個時代,奴隸價曾降到過4德。那時擁有千名奴隸的奴隸主多如牛毛。”
“4德?真的假的……”梵梨摸摸口袋,霎時覺得自己富可敵國。
“那是特殊時期,”星海搖搖頭,“戰後經濟下降,通貨緊縮,政府和軍隊很缺錢,大量戰俘和罪犯湧入市場。很多窮人吃不起飯了,也會把孩子賣給奴隸主。而且,那個年代的1德和現在的1德差距也很大。”
紅妹妹瞥了瞥嘴:“也是,而且戰亂時期,很多奴隸都想通過戰爭獲得財產贖身,跳樓價也隻是一時的狂歡而已,都是泡沫。我還是好好攢錢吧。”
“你為什麼要買奴隸?”梵梨說道。
“等攢夠錢了,我們夫妻仨準備搬到大一點的房子去,當然需要配一個奴隸啦。”
“咱們不都是海洋族嗎,為什麼還要奴役同族呢……”
“同族?”紅妹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梵梨,你家裡沒人是奴隸吧?”
“沒有啊。”
“還好,不然我可不跟你交朋友的。你以後可彆張嘴就亂說什麼同族。”
梵梨感覺自己文化觀被顛覆了。一個居住在貧民窟的海洋族,為什麼會歧視同為海洋族的奴隸?
保持沉默旁聽了一會兒,她知道了,即便種族一樣,奴隸也是公民的所有物,並沒有公民的合法人身權益。
這對梵梨來說是非常難以理解的現象。
隨著當代人類的孤獨感加劇,社會中誕生了大批把“主子”寵上天的鏟屎官,2019年經濟報告顯示,中國網店裡貓糧銷量都超過了嬰兒食品,動物的地位都快高過人類了。可對海族而言,奴隸比動物還不如。
看見那些被關在牢籠裡瘦弱的奴隸,對比那些在牢籠旁吃肥到流油的奴隸主們,一股無名火在梵梨的心中徐徐升起……甚至看看紅妹妹,她都覺得很可惡。
生在惡劣的環境中,這些海洋族的孩子有什麼錯?
同為生命,甚至是同族生命,怎麼可以做到如此歧視與踐踏?
還好她不是生在這個世界的,不然,她恐怕會被這世界的很多現象氣到吃不下飯。
這時,一個奴隸主遊過來,做了個示意他們跟過去的手勢。他身材肥胖,膚色黝黑,右手大拇指上戴著一枚誇張的祖母綠寶石金戒指,就像一個一夜暴富的阿拉伯菜市屠夫。星海沒打算理睬,但紅妹妹好奇過去看了,梵梨也遊了過去。
奴隸主向他們介紹一個大籠子裡單獨陳列的男孩子:“這一隻是‘高智者’血線的優質奴隸,才五十五歲尾巴已經很長了,以後會是個大體格的奴隸。長得非常有‘高智者’的氣質,預計成年後體重可以到170斤。一邊眉毛偏高,除此之外全身對稱,耳鰭無瑕疵。我們家都不對奴隸做絕育,以後可以留來當種奴的。已經打過寄生蟲疫苗,做過全身體檢了,隻要這個價。”他伸手比了個數。
籠子裡的男孩子有著淡金色的尾巴和耳鰭,玫瑰色的發,深海色的眼睛,五官精致端正,像經典老電影裡的童星。看見靠近的顧客,他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尾鰭根部被鐵索勒出血痕,鐵鏽跟傷口混在一起,也不知會不會得破傷風……
“‘高智者’血線?老板你厲害啊,這麼厲害的貨都能弄到。”
紅妹妹正想伸手去摸他的頭,奴隸主卻攔住了她:“等等,這是星辰海斐理鎮的貨源,不給摸的。我們家是隻做純正血統奴隸繁育,不賣二手貨。”
“有證書嗎?”
“沒有證書,要有證書就肯定是假貨了。”
紅妹妹很滿意地了那個奴隸一眼:“老板,這是‘高智者’的父族還是母族的呢?”
奴隸主半掩著口,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孫族。”
“孫族?怎麼可能,我從未聽過‘高智者’有孩子。你賣假貨啊。”
“怎麼不可能。隻是消息被聖都壓下來了而已,‘高智者’是有後代的,而且就是在星辰海配的種。”
“不,我還是不信。”
“我做了五十八年的奴隸交易,對這一行的內幕了解難道比你少不成?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算了,如果是真的,我還不敢養。被發現了就是死刑。”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他祖母是誰。低調點不就完事了。如何,讓你們朋友考慮考慮,買回家玩玩?”奴隸主的小眼睛瞥向了星海。
其實他一早看上的就是星海,不是紅妹妹。雖然星海是混種,但相貌上乘,氣質高貴淡雅,比很多海神族都還有範兒,以他老辣的眼光看來,多半是哪個權貴的庶子。這樣的人是不差錢的,差的是名分和淩駕在他人頭上的快感,也是他們這一行裡最闊氣的客人。
“我不買贗品。走吧。”星海頭也不回地走了。
紅妹妹本來也隻是好奇問問價,她買不起這麼高級的奴隸。梵梨跟在最後,隻留下奴隸主在後麵嚷嚷:“不買沒什麼,有機會再來看看彆的貨。”聽到星海說“贗品”,他其實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但他也怕被舉報,隻能撫摸著戒指上的碧綠大寶石,壓著火氣,好言道彆。
他們逛到了市場儘頭,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休息。遊了一整天,梵梨有些累了,伸了個懶腰,假裝漫不經心:“其實我不懂,‘高智者’是什麼?”
紅妹妹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無人偷聽,靠到梵梨耳邊低語道:“蘇釋耶大人是平民出身,有一個沒血緣關係的妹妹。這個妹妹智商爆表,後來戰亂,他們兄妹失散了幾年,這期間她被賣到了奴隸市場。‘高智者’就是指代蘇釋耶大人這個妹妹。‘高智者’奴隸,就是指帶有這個妹妹親生父母和他們親屬血統的奴隸。”
“你是說……蘇伊?”
“哦對,我才想起來,你就是學奧術的,肯定知道蘇伊。沒錯,就是她。你不知道她曾經當過奴隸吧。”
什麼鬼,媽媽當過奴隸?!
不可能。她絕不相信這些騙子說的一個字!但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
“等等,蘇伊和獨.裁官沒有血緣關係?”
“他們沒有公開說過,但奴隸主們都說是沒有的。”
“確定?”
“不確定,但我覺得。畢竟蘇伊怎麼看都是海洋族的樣子,而獨.裁官大人是純種捕獵族,不可能有血緣關係啊。”
原來,這舅舅還很可能不是親的舅舅……
“這要是被獨.裁官發現,不是要出大事了嗎?”梵梨不解道。
“上麵早有文書下來了,現在奴隸主被抓到賣‘高智者’,死就一個字。隻是我們是在紅月海,聖耶迦那鞭長莫及。但剛才這個老板的說辭很荒謬,他說那個男孩子是‘高智者’的孫輩,理由是‘高智者’曾經與其他奴隸配種。其實,蘇釋耶大人兩百多歲,‘高智者’如果生孩子早,原理上說是可以有孫輩了。可我還是覺得數量那麼少,不可能讓我們這麼巧就碰上。”
“可是,以獨.裁官現在地位……”梵梨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想為他妹妹所有遠房親屬都贖身,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怎麼還會允許他們繼續淪落奴隸市場呢?”
紅妹妹用力一擊掌:“有道理啊,我怎麼沒想到!梵梨,你這小腦瓜也太好使了吧!”
“謠言的擴散是有模式的。當謠言的接受成本遠小於辨認成本時,很容易呈指數擴散。這個謠言的接受成本並不高。”
“噢!”紅妹妹沒有聽懂。
星海一直沒說話。他快速遊動,一直按著額頭,身體搖搖晃晃,好像腦袋有千斤重。但梵梨在和紅妹妹講話,沒看見這一幕。
和紅妹妹沿著海山斜坡閒遊,過了一會兒,梵梨忽然停了下來,發現前方有大片雪白的礦物質,不仔細看還以為海裡過大雪,留下了一片雪山。她狐疑地說:“前麵那一片珊瑚為什麼是白色的?”
“梵梨,你視力這麼好?為什麼我看還是藍色……”紅妹妹揉了揉眼睛,但她的視錐細胞比梵梨的少,還是無法看清那裡的顏色,隻是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轉過頭喊道:“不好,我們得趕緊走!”
“怎麼了……”
這時,有四個海洋族妙齡少女朝他們快速遊過來,顫抖著發出細微的嗚咽聲:“怎麼辦,珊瑚白化,這附近是不是有深淵族……我們好害怕……”
梵梨隻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卻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其中一個少女抖得最厲害,哭泣著說:“姐姐快抱抱我,我好怕,救救我們……”慢慢地靠近梵梨。
她小小的臉周圍滾滿了淚珠,梵梨一時不忍,雙眼發直,剛想上去抱她,卻聽見星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讓開!”
與此同時,少女眼睛突然變成完全的血紅,尖牙從口中伸出,手指甲長長了五公分以上。她身體也變壯大了,肌肉在一秒之內繃緊,發出嘶啞聲,一口朝梵梨的脖子咬去!她速度實在太快,梵梨來不及退,眼見就要一命嗚呼,整個人卻被一道強有力的水波震開。
四名少女變成了赤目獠牙的黑發深淵族,被那道水波彈到了十五米以外。但她們回擊也迅速極了,梵梨看見一道身影閃電般衝過去,擋住她們的去路,成功激怒了她們。她們不再襲擊梵梨和紅妹妹,咆哮著朝著那道“閃電”衝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