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2 / 2)

她的4.3億年 君子以澤 14770 字 9個月前

戰艦被擊毀的那一刻,岩壁上煙塵四起,海洋生物早不知逃到了哪裡去。大奧術師施展了禁術後,戰艦被圈了起來,風暴海士兵們湧過去,撬開了艙門。不過多時,琉璃軍團大將軍和奧達艾澤就被扣押出來。

梵梨看了看他們倆,瞳孔微微緊縮:“蘇釋耶呢?”

“報告蘇伊院士,獨.裁官大人還在裡麵,我、我們在等候您的最後指令。”

梵梨打量了艾澤與大將軍一會兒,遊入了艙內。然後她明白了,那些士兵不是在等她的指令,而是害怕——蘇釋耶正坐在窗前,悠然地喝著紅酒“褻瀆的愛”,就好像馬上能聽見下屬的捷報一樣。他眼神懶懶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頭上仍舊佩戴著象征聖耶迦那最高地位的聖光海羽,看上去高貴不可侵犯。

見她進來,他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終於又見麵了,蘇伊院士。”

若不是梵梨知道焰之眼對他影響有多大,根本猜不到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瀕臨崩潰邊緣。

“獨.裁官大人,請出艙吧。”梵梨對他行了個左手禮。

“其實我不懂,你為什麼老想著要擊敗我?”蘇釋耶撐著下顎,對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擁有我,你就擁有了一切。而你需要付出的很少很少,為我生個孩子就好,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需要做。”

“你是繁殖狂魔嗎?”

“不,我隻是想告訴你,當我的女人是很輕鬆的。可你卻選擇了一條異常艱辛的路。”

“如果不是因為你在一條罪大惡極的道路上一路走到黑,我也不用如此艱辛。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的熔爐計劃,不然你會被所有海神後裔剁成肉泥的。你隻要保證配合我,我會永遠替你保守秘密。” 她慢慢遊向蘇釋耶,並向他伸出手,“走吧,我帶你出去。戰爭結束了。”

梵梨雖然身材高挑,但骨架很小,連手腕和手指都是如此——她的手白皙而修長,指尖細細,很有女人味。看見這隻手,蘇釋耶想起她依偎在自己懷裡時,用手指在他手心畫圈的模樣。

此時此刻,他依然想把她緊擁入懷。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也沒有任何立場去做這件事。他隻能維持著剛才的模樣,淡淡地說:“以後我不再是獨.裁官了,你是不是會嫁給希天?”

“是。”

“是因為他可以繼續助你完成你的理想,對麼。”

“對。”

“你覺得希天愛你?”

“都到這個份上了,怎麼還在談愛不愛。‘愛’隻是情緒的一種,真的太飄忽不定了。你可以今天愛一個人,明天不愛一個人,但利益卻是永恒的。”梵梨深藍色的眸子就像窗外的大海,美麗而空曠,“我和希天是利益共同體。即便不愛我,他也會重視這份婚姻。”

“是,你說得很對。希天不愛你,所以他贏了。”

蘇釋耶知道,她現在連謊都不撒了,是因為他失敗了,徹底失去了話語權。他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你愛過我麼?”

“我愛過星海。”

“回答這句話的人是誰?是梵梨,還是蘇伊?”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她的回答,他又笑了一下,“當我沒問。”

因為,不管是蘇伊還是梵梨,愛的都是星海。

曾經他以為,他能戰勝自己的過去。梵梨那麼拚儘全力對抗他,隻是她鑽牛角尖,隻要他願意溫柔對她,她一定會被感動。後來他才發現,不是這樣。這個女人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是沒辦法被打動的。很多女人可以因為男人的愛變成另一個人,適當放棄一些自己堅持的東西,但她不可以。

她繞了這麼一大圈回來,還是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蘇釋耶向來尊重對手,即便對方擊敗了自己。因此,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更敬佩她了一分。但是,他們之間,也就這樣了吧。

隻有完全和她想法一致的人,才可能跟她走到最後。

梵梨又靠近了一些,還是維持著剛才伸手的動作:“走吧。”

現在,她成功在即,他的戰友都死掉大部分了,兩個軍團援兵沒趕上,風暴軍想活捉他,所以她才變得溫柔了一些。可之後呢?蘇釋耶的體能早已坍塌,但他看看她的手,抬頭看了看她,咬了咬牙,忽然體溫暴漲,撞破艙壁,衝到了海裡!

艙壁上留下了與蘇釋耶形狀完全一樣的人形,但它的邊緣都變成了明亮的火焰紅。梵梨猛地睜大眼,大叫一聲:“快逃!!”抓著旁邊的兩名士兵就往艙外衝出去。

所有士兵都跟著逃出來,有一名動作慢了一些,剛到艙門處,就聽見“砰”的巨響,隨著整個發紅的軍艦爆炸得四分五裂。海水裡都是染料與血腥的味道,士兵戴著手套的手被炸在了他們的腳下。

梵梨和其他人嗆得連連咳嗽,卻看見蘇釋耶早就逃到了極遠處的山峰上。

“我去狙擊他,你們不要動,在這裡等我!”她大喊道,搶過士兵手裡的兩把射線槍,直向蘇釋耶疾遊而去。

海裡的奧術把蘇釋耶的體力榨乾了。他跪趴在最高的山峰上,按著胸口,瘋狂咳了幾聲,嘴唇和膚色一樣白。脫離了士兵們的旁觀,梵梨的防備的情緒放鬆了很多,但也因為放鬆了理智而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

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的神,她的太陽,她迷茫路途上最明亮的燈塔;他也是她的童年,她的青春,她清楚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的無數個甜美瞬間。

而現在,是她或他自己,把他逼到無路可逃了。

他身後山峰下方是深達8274米的隕星海溝,再遠一些,下方是深達一萬多米的超深淵帶。這附近沒有任何棲息的地方,一個能被陽光照到的海底平原都沒有。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更彆說遊過這麼遠的開放水域。

看見他這個樣子,她在背後握緊雙拳,強行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不要被情緒操控:“你在拖延時間,等援兵到來,對麼。”

“對。”蘇釋耶笑了一聲:“所以,殺了我吧。殺了我,這一切就結束了。”

“你一路走過來,會輕易放棄生命?你還有什麼陰謀,說吧。”

“梵梨,我不是你的對手。”蘇釋耶的內臟已經開始破裂,他捂著完好無損的胸口,好像是在安撫一個包裹著被玻璃渣灌滿的完整皮囊,然後輕輕咳了幾聲。但是,血順著胸腔往上湧,流出口中,把他嘴邊的海水暈染成了紅色。他笑了一聲:“今天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一敗塗地,你心裡清楚得很。我不是你的對手。永遠都不是。”

“你隻是在麻痹自己,洗腦自己,或者說感動自己。”梵梨撐著最後一口氣兒,努力壓抑著海嘯般洶湧而來的依戀感,剛硬地說道,“我們是一樣的人,自己手裡沾上了太多血腥,都向往單純的另一半。單純的我們是可以相愛的,但最後撕下麵具,是兩個劊子手在相愛。劊子手能有什麼愛情。”

蘇釋耶依然隻是笑。

“我沒後悔愛過星海,星海確實很完美。我知道你也一樣,愛的是人類女孩梵梨,不是現在的我。”

“我是愛梵梨,而且一直覺得自己怎麼這麼蠢,栽在了一個小女孩的手裡。但知道你的這一場靈魂交換大戲的真相以後,我不覺得自己愛梵梨很奇怪了。”

“……什麼意思?”

“你那麼聰明,已經聽懂我的意思了。”

“你住嘴。”此刻,害怕已經超過了傷感與憤怒,梵梨聲音微微發抖,幾乎是在下命令,“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跟我一樣的,隻是愛一塵不染的對方而已,不要再騙自己了!”

“是誰在騙自己?”

“你彆鬨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是回不去了。”蘇釋耶用最後一口氣兒撐起身子,卻隻是慢慢朝隕星海溝的方向後退了兩步,“真羨慕你,可以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

“你不愛我,你愛的是你一廂情願認為單純的‘梨梨’!而她和星海一樣,已經死了!現在你麵前隻有害你變成這樣的蘇伊!”她把一把射線槍扔給他,同時用自己那一把指著他,“來,反擊啊,你不是想一統光海嗎,這麼沒鬥誌?!”

蘇釋耶接過那把槍,單手捂著胸口,又咳了幾口血。然後,他把那把槍扔到了隕星海溝裡。

“蘇釋耶,你……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同情你,放你走!”

他抬頭,對她微微一笑:

“我愛你。”

這句話徹底把梵梨擊垮了。

她雖然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但整個身體乃至靈魂,都像是風乾的千年木雕,輕碰一下,就會垮得一塌糊塗。這時候,不管蘇釋耶是擰斷她的脖子,還是緊緊擁吻她,她都不會有一絲反抗的力氣。

可是,他什麼都沒做。

他隻是最後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躍入隕星海溝。

梵梨追上去,拉住他的手。

蘇釋耶的身下是無儘深淵。他抬眼望著她,眸如深海,眉如峽穀,好像還是初見時的溫柔模樣。他輕輕推了她的手一下,沒推開,於是和她兩兩相望了片刻,給足了她思考的時間。

“你的政權已經被推翻了,回來隻有死路一條。”梵梨眼中有大顆大顆的淚水滾動,聲音發顫,脆弱得不堪一擊,“離開以後,永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光海是很大,但是,哪裡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呢?

他笑著點點頭,再一次推她。

她還是牢牢地抓著他,狠不下心放手。他已經瀕死了,隻能用最輕的力道呼吸,用最微弱的聲音說話:“梨梨,是我不好,不是這個世界不好,更不是你的理想不好。放了我,不要放棄你堅信的一切。你可以做到的。”

梵梨眼眶通紅,卻說不出一個字。

海底山上方,魚群在旋轉的微光中徐徐遊過,在他們身上流下瀲灩之影。她海藻般的卷發在水中輕舞擺動。

她鬆手了。

五指放開的刹那,囤積的淚水終於決堤而出,四處散開。

海洋中有一個傷感的名詞,叫“鯨落”——鯨魚死了以後,屍體最終會緩緩沉入深海,一切回歸原始。

深海中還有一個美麗的現象,叫“海洋雪”——在透光層微暗的光中,動植物、藻類、泥沙等有機物組成的碎片緩緩飛散,像一場茫茫大雪,從光明飄落入深淵。

就這樣,稱霸光海的巨鯨隕落了。

在眼前這場無儘的海洋雪中,海洋四億五千萬年來最強的捕獵者沉入了深海。

蘇釋耶摘下頭上的聖光海羽,而後鬆開了手。

像有一道慢鏡頭裡的風從深淵吹來,聖光海羽像蒲公英,也像白鴿的羽毛,隨著水流漂到山峰上、梵梨的身下。他的雪發擦著臉頰,總是比身體的動作慢一些,因而無聲無息,翩翩起舞。

隔著魚群穿梭的海水,蘇釋耶一直溫柔地凝望著她,直至徐徐消失在微光的終點。

深海——這片黑色的無儘之夜,從此橫亙在他們之間。

《她的4.3億年》君子以澤著,To be 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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