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她,下潛到深深的海裡。
然後,他們在一片黑暗岩壁下看見了金色的海百合。它的殼是石灰質的,外形呈花狀,長著蕨類葉子般的腕足,讓人會誤以為是植物。以太之主遊過去,把它取下來,戴在海之主的頭上。
“彆,這是動物呀……”她話沒說完,海百合在她發間收縮又張開,像瞬間經曆了花謝花開。
“很美。”以太之主把她的頭發彆到耳朵後麵,“你很適合當女人。”
不知為什麼,明明是一句讚美的話,卻又令海之主又一次產生了特殊的情緒:有些開心,但又害怕麵對這種開心,隻能回避他的注視,雪白的睫毛跟海百合的“枝葉”般輕輕顫抖。
她很快又回歸到了虛體狀。
回到高維世界後,這種有些奇怪的情緒立刻煙消雲散了。這讓她感到很安心。
多年後,她知道了,這種情緒叫“害羞”。高等智慧生物擁有自我意識時,就會產生“害羞”的情緒。當一個女人麵對男人產生這種情緒時,更多是源自繁衍欲和消極的自我認知矛盾混合下的本能反應。
即便是神靈,對低維生物產生更多了解,也需要時間摸索。海之主並沒有太重視不同狀態下的不同反應,以至於後來,她犯下了神靈不應犯下的錯誤。
寒武紀的生命大爆炸,將海洋帶入了蓬勃的生命時代。終於,4.5億年前,海底出現脊椎動物、魚類。
起初,魚都是無頜類,無法捕獵,隻能靠吸吮的方式把海底微生物攝入體內,大多數是甲胄魚類,身上還覆蓋著厚厚的“骨製鎧甲”。
隨著時間推移,物競天擇的影響,擁有頜骨的第一條魚也誕生了,並開始主動高效地捕獵。隨後,魚類的頜骨越進化越強,咬合力也越來越凶猛,開始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食物鏈位置的激烈競爭。
然後,一種顎骨肌肉強壯的軟骨魚出現了。它擁有流線型的身形,遇到獵物時,總是能高速追擊,用叉形尾包住獵物,一口能牢牢咬住,再活吞下去。
這是海洋裡最早的鯊魚,裂口鯊。
“我簡直不敢相信,”海之主感受著鯊魚給大自然帶來的力量與變革,歎息道,“我們的世界裡居然會誕生出這麼美麗又殘酷的生物。”
“是,而且它們影響著演化史。”
海之主很快明白了以太之主的意思:從鯊魚誕生後,它就影響著整片海洋,成為了海洋生物的中心。所有生物都因它而發生基因上的轉變,從而進化成全新的不同模樣。
這一種變化令海之主感到驚歎。她每天都憧憬著海洋發生新的變化,而且經常與以太之主分享自己的心得。
但就在生命時代最燦爛的階段,有一種新的智慧生物出現在了海洋的透光層,開始肆意虐殺這些生物。他們上半身是人形,瞳孔是紅色,遇強光時會變成豎瞳,耳朵尖尖、長指甲;下半身是邪能籠罩的深紅長尾,體溫可以令海麵的水瞬間蒸發。
他們從暗海殺到光海,吞噬光海的生命,所及之處,生靈塗炭。
海之主知道了,這不是自然演化出的生物,而是炎之主火海軍團化為實體的產物——炎魔族。
於是,她以自己和以太之主為模板,製造了一批奧術意識體,放他們到海中尋找海洋生物融合。如此一來,他們既有了海洋生物的基因,又有了無儘海洋之主的的庇護,可以保護大海,不被這些深淵族的邪能吞沒。
生命時代的初期,海族誕生了。
那些和掠食者融合的奧術意識體,成為了捕獵族的祖先。
那些和普通海洋生物融合的奧術意識體,則成為了海洋族的祖先。
在海之主的反擊下,沒有頭目的炎魔族很快就被趕回了深淵。海族們將海之主奉為信仰,並且在她的周圍建立最早的光海部落。
他們開始忙於搭建石房時,海之主也熱衷於化身實體,在附近觀察他們。然後她發現,他們很快習得了她與以太之主創造的語言,熟練地運用,並且給彼此起了名字。
化為實體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沒法精準把意識傳達給對方。聽見他們起了名字,海之主自言自語道:“他們有名字,我們是不是也該給自己起一下名字?”
她是說給以太之主聽的。過了一會兒,他回應了:“那是低維生物才會使用的東西。”
“可是,我好想要個名字。”
“你想叫什麼?”
“深藍。”無儘海洋之主看著欣欣向榮的海族部落,笑道,“我是海洋的母親,海是藍色的,這名字適合我吧。”
“你隻是創造了海洋,是大海的主人,並不是一個母親。”
“意思差不多。”
下一秒,以太之主出現在了深藍身邊。他把她的身子轉過去,對著兩個正在交尾的海族,說:“那樣做了以後,這個雌性才會成為‘母親’。你是他們的神,即便他們直接抵達進化的終點,也無法像你這樣直接創造生命。你不會用他們這樣低等的方式完成繁衍,所以也不要隨便用這個詞。”
以太之主這一番話,令深藍忽然有了覺悟:高維虛體狀和低維實體狀,除了維度、感知範圍、交流方式等等的差距,還有一個巨大的差彆,就是前者沒有“**”,後者有。
基因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它會令所有生物產生**,也就令生物們產生了情緒。但**並不會受到情緒的影響,隻會促使生物做出有利於演化的事。
高等智慧生物之所以會感到痛苦,是因為比起低等生物,他們更想去克製自己的本能,用理性做出有悖於演化至上原則的選擇。
他們會思考,是因為他們擁有更高的智慧。
這種智慧,會令他們原本的愚昧繁衍,變成一種狡黠的私心。
深藍越來越喜歡以實體狀的方式生活了。她經常一個人坐在月下礁石上,眺望壯健的山巒,闊大的海洋,看潮起潮落,看熒光明滅,思考著關於宇宙與生命的種種未知與定律。
在實體的世界裡,她會思索一些過去幾十億年都不會觸碰的領域。然後,她也漸漸體會到了一種全新的感受——對於四周景象的變化,如花朵的綻放,海鳥的啼鳴,海風的鹹味,都讓她對“時間流逝”的概念愈發強烈。
每次獨自發現新的生物,隻要她一個人開心,就會覺得有些失落。
“這種海蜘蛛的顏色好炫麗,有藍色,有紅色,都像會發光一樣。”一次,深藍在海裡又開始自言自語了。
但沒有人理她。
“出來一下嘛。”她歎了一口氣,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越來越像一些海族少女了,“我一個人有些無聊呢。”
“有事?”
“你下來嘛。”
“有事直接說。”
“下來嘛。”
幾秒後,以太之主以實體出現在了她麵前。看見他的實體,她大喜過望地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睫毛翹翹的:“你總算來啦,帶你看海蜘蛛。”
“我知道海蜘蛛。”以太之主比以往多看了她兩秒。
“記得我怎麼和你說的嗎?低維的觀察更有趣呢。”說完,她情不自禁地牽住了他的手,想帶他過去。
以太之主低下頭,詫異地看了看她的細細的手腕,然後很快反握住她的手:“走吧。”
深藍也愣了。她感到胸膛裡有器官在跳動,牽動了整個人的神經,以至於耳根都有些發燙了。這是虛體狀時從未有過的感受,她還沒摸索清是源自何處,就隻知道這樣很不好,這是她不該做的事。剛才那點小女兒的情態全都煙消雲散,她掙脫開了他的手,埋頭往前遊去。
這時,一隻鯊魚剛好經過。
“小心。”
以太之主再次握住她的手,把她藏在身後。她躲在他的背後,抬頭看見他高高的背影和寬肩,心跳更劇烈了。
他半轉過頭,露出漂亮的側臉:“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鯊魚還是可以傷你的。”
“怎麼可能,我也不至於這麼弱……”
“既然選擇了外觀漂亮的女人實體,那就要接受男人的保護。你想去哪裡玩,我陪你。”
後來,以太之主沒有再放開她的手,時刻小心嗬護著她。但是,想與他親近的強烈**,隻增不減。
《她的4.3億年》君子以澤著,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