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雖是太、祖皇帝賜封的伯府,但這些年來不得重用,不免顯得有些落寞。
平時不顯得,逢年過節辦喪喜事兒的時候,便很看得出來。
大年初一這一日,門房才剛打開大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隻見永昌伯府門口,竟是已經停了兩輛馬車,瞧見大門打開,車上便有一人跳下。
門房下意識的想將紅紙袋掛在門上。
往年正月初一,永昌伯府門口來的最多的,便是這送飛帖的,所謂飛帖,也叫福帖,其實跟現代的賀卡意義差不多。
無非是本人不上門,派出一個下人就能送一圈兒,相互之間給個麵子情分罷了。
有時候甚至互相都不認識,一日下來,收進門的福帖能有一大袋,實則毫無意義。
後來永昌伯覺得麻煩,索性在門口掛一個紅紙袋,就是用來裝飛帖的,美其名曰“接福。”
當時這一行為,還在京城引起了潮流,覺得麻煩的人家都這麼弄。
誰知這一日卻不同,門房還沒掛上紅紙袋呢,那人就朗聲道。
“王某特來拜訪永昌伯,還請通報。”
門房愣住了。
趙雲安昨晚上守歲睡得晚,第二天便起不來,在床上拖拖拉拉個沒完,最後還是金氏施展了親娘大發,拿著冰冷的帕子擦了臉,才讓他清醒了。
金氏一邊替兒子穿衣裳,一邊道:“趕緊起來去給老太太拜年,待會兒你舅舅都要來了。”
趙雲安隻得乖乖起床,被裹成了個紅包子,金氏還拿著自己的胭脂,在他的額頭點了一下。
這下子更像是金童了,趙老夫人喜歡的不得了。
要不是金家舅舅要來了,要給他們兄妹說話的空,趙老夫人都舍不得放他走。
前院的事情,趙雲安原本是不知道的,還是從金家舅舅那邊得了信兒。
金家舅舅顯然是卡著時間來的,不早不晚剛剛好。
一進門先給大外甥塞了個大紅包。
趙雲安笑得眯起眼睛來:“謝謝舅舅。”
“乖,哎,我這大外甥越長越好,看著就聰明伶俐。”金玉廷忍不住將他抱起來。
趙雲安也分外喜歡這位大方的舅舅:“舅舅也越發心寬體胖。”
金玉廷一聽,便道:“呦,心寬體胖是不是說我太胖了?”
“當然不是。”
趙雲安晃著小腦袋說:“外甥是誇舅舅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
金玉廷聽了高興,轉頭問兒子:“伯學,瞧瞧你表弟,這才進學不到一年,你可得好好向他學習。”
金大舅有兒一女,不過隻有一雙兒女是金夫人嫡出,今天也隻帶了他們上門拜年。
金伯學跟金大舅長得很像,也是一副眼圓圓,臉圓圓的模樣,很是好脾氣。
“爹,我會好好向表弟學習的。”
金氏忙拉過外甥看了看,笑著說:“彆聽你爹的,要我說伯學的性子才好,不像安兒那麼鬨騰,小小的人兒,主意比誰都大,我都管不住他。”
金大舅卻說:“男娃娃,就得有主意才好,不然白長了二兩肉。”
金氏瞪了眼親哥哥,又拿出準備好的見麵禮來,不隻是金伯學金嫣然有,連沒一塊兒過來拜年的金仲學和金叔學也有。
當然,嫡出的庶出的,她準備的也不一樣。
“謝謝姑姑。”兩個孩子齊聲喊道。
金大舅摸了摸趙雲安的頭發:“年前你娘托我尋一隻獅子狗,今日正好帶來了,剛好滿月,讓你表哥表姐帶你去瞧瞧。”
“獅子狗?”趙雲安才知道這事兒。
金伯學很有小大人的樣子,拉住他道:“表弟,我帶你去看小狗。”
趙雲安頓時也來了興趣,跟著表哥表姐一塊兒出去了。
金大舅看著他們去了院子,他帶來的不隻有獅子狗,還有訓狗人,不用擔心小狗不聽話。
見院子裡傳來笑聲,金大舅這才轉頭道:“妹妹,你是沒見著,今日永昌伯府門口馬車都排成隊了,我都差點沒進來。”
金氏愣住了:“這麼多人?”
“可不是嗎,我打聽過了,都說是來給永昌伯拜年的。”金夫人也道。
金氏想了想,便說:“昨晚上聖人賞賜了宮中禦宴,指不定是因為這個。”
金夫人睜大了眼睛,咋舌道:“陛下吃飯還想著伯爺呢,妹妹,永昌伯府眼看著就要起來了。”
金大舅也說:“京城裡高門大戶消息都靈通,想必是見陛下要重用永昌伯,所以才會如此。”
“妹妹,這是大好事兒。”
金氏也覺得是好事,但還是說:“之前安兒大伯去漳州,可把家裡頭上下都嚇壞了,那可是要命的活計,幸虧後來平安歸來。”
金大舅點頭道:“富貴險中求,如今皆大歡喜。”
金氏笑著說:“我也不指望永昌伯府多興旺發達,隻求平平安安,說到底我們二房都是依托著伯府而生,若是伯府有點什麼事情,二房也會艱難。”
她雖然見識少,但也知道伯爺去漳州是冒著生命危險的。
“妹妹說的很對。”金大舅很是讚同,“你現在做的就很好,多討好趙老夫人與伯夫人,總歸是沒錯的,即使看在已逝趙二郎的份上,伯爺對安兒也會多加照顧。”
金氏低聲道:“哥哥每次送禮,也不必這麼貴重,左右老夫人和伯爺並不看重這個。”
金大舅哈哈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我們是正經的親戚,人情往來都是正常,彆人想送禮都送不進來呢。”
“再者,我送多少進來,永昌伯那邊都是不留,最後全到了妹妹院子裡,繞了一圈那不又回到自家人手中,給親外甥我舍得。”
金氏無奈道:“大哥。”
金夫人也是無奈:“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又貼補道:“你大哥的意思是伯府為人厚道,可上下都長著一雙富貴眼,咱們家送的禮重一些,也好讓他們不看輕了你跟外甥。”
這點也是自然,即使劉氏管家再嚴格,永昌伯府家生子幾代人,各個心眼子多,白嬤嬤沒來之前,金氏也是吃過虧的。
金氏聽了,心底也是感動:“我知道大哥大嫂疼我,不過你們且放心吧,老夫人和大嫂對我都挺好的,從不為難。”
金大舅心底歎氣,暗道這傻妹妹日子過得太順,哪裡知道裡頭的門道。他們家原本就差了伯府不止一頭,趙二郎又早逝,若不是日常維持著,這親戚就冷落了。
不過在他看來,妹妹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就是她心思少,那位精明能乾的伯夫人才能容下。
說了一會兒話,金夫人便瞧瞧看了眼金大舅。
金氏見狀,主動問道:“大哥大嫂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咱們都是自家人,不必兜圈子的。”
金大舅便笑著說:“確實是有事情求妹妹幫忙。”
“還是為了幾個不爭氣的孩子。”金大舅解釋道,“咱們家是商戶,雖然不能科舉入仕,可讀書總歸是有好處的。”
“但京城裡有頭有臉的私塾,都不願意接受商戶子,我費儘心思也隻請了一位落第秀才回家,啟蒙倒是還成,其他我瞧著都覺得不大好。”
金夫人一愣。
金大舅搶著說:“聽說你大嫂娘家的族學,那可是滿京城都有名的,就是門檻兒太高。”
金氏一聽就明白過來,倒是也不敢一口應承:“這事兒我記下了,等忙過了年,我就去找大嫂說說看。”
停頓了一下,她又道:“不過大哥大嫂也知道,劉家最注重名聲,不一定能答應。”
金大舅卻摸著胡子說:“若不是姻親,劉家肯定不能答應,但如果伯夫人出麵遊說,到時候金家把麵子做足了,劉家那邊既能得實惠,又能得體麵。”
這話讓金氏驚訝,她也曾聽說劉家大不如前,可竟連金家都知道了嗎。
金大舅卻沒繼續說,反倒是笑盈盈的看著院子裡的孩子們:“你瞧他們玩得多高興。”
趙雲安確實是很高興。
金大舅費了一番功夫,尋到的獅子狗品相極佳,渾身雪白。
小狗崽才滿月,走起路來搖搖擺擺的,白色的卷毛覆蓋全身,瞧著竟有幾分像小綿羊。
毛發光滑發亮,眼睛圓圓溜溜的像兩顆黑葡萄,一看就知道被照顧的很好。
金伯學將小狗放到表弟懷裡:“你抱抱看,這狗已經訓了半月,很聽話不會咬人。”
趙雲安伸手摸了摸,暖綿綿毛茸茸,跟棉花似的。
獅子狗很是溫順親人,這會兒伸出舌頭舔著趙雲安的手指,小尾巴瘋狂搖擺著,就像是掛著一個小絨球。
隻一眼,趙雲安就被獅子狗的美貌所征服。
金嫣然也站在旁邊:“表弟,小狗可愛吧,本來我瞧著喜歡,想讓爹爹送給我,可是爹爹說了,這是為了表弟專門找的。”
她顯然覺得親爹偏疼表弟,心底有些不舒服。
趙雲安笑著問:“表姐要不要摸摸?”
金嫣然又搖頭道:“算啦,誰讓你是我表弟,你喜歡就好,我還有彆的狗。”
“表弟,你給它起個名字吧。”金伯學打斷妹妹的話。
金嫣然便笑著說:“家裡頭還有兩隻,都是一窩的,不過那兩隻沒這麼好看,我給他們取名為金銀珠寶。”
“它長得雪白雪白的,不如就叫棉花吧。”趙雲安笑道。
金嫣然皺了皺鼻子:“不夠霸氣。”
“我倒覺得挺好的,很貼切,不比金銀珠寶那麼俗氣。”金伯學笑道。
金嫣然哼哼道:“哥哥跟爹爹一樣,就知道幫著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