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試放榜這一日,考場之外被圍的水泄不通。
趙雲安原本想在家待著,派個下人去看榜就是,偏偏趙雲昇大清早就起了,直接將他一塊兒拽出了門。
這會兒天蒙蒙亮,趙雲安還在打哈欠。
馬貴低聲道:“少爺第一場是頭名,不出意外此次肯定能中。”
第一名都不中的話,那些負責科考的山長學政,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趙雲安歎氣道:“既然如此,你跟二哥湊什麼熱鬨。”
馬貴嘿嘿一笑:“二少爺坐不住,少爺您要是呼呼大睡的話,豈非不好。”
這會兒,趙雲昇已經親自下車,焦急忙慌的守在門口。
趙雲安打了幾個哈欠,索性也下了車,站到了趙雲昇身邊。
誰知剛剛站定,身旁一位學子也擠了過來。
趙雲安下意識的往旁邊讓了讓,誰知他一動,對方也跟著動,差點沒把他擠到趙雲昇身上去。
馬貴也發現了,挺著壯實的身板直接將人擋住。
那人冷笑一聲:“你就是趙雲安。”
趙雲安這才抬頭去看。
來人看著十五六歲,比他高了一個頭,趙雲安這樣的角度,隻能瞧見他兩個鼻孔十分顯眼。
“這位兄台是?”
“你不認識我?”
那人眉頭一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某姓梁,雲州梁文博。”
“原來是梁兄,久仰久仰。”趙雲安客套了一句。
誰知梁文博不喜反怒,惡狠狠的瞪著他:“久仰什麼,難道你知道我?”
趙雲安噎了一下,腦子一轉,便道:“自然是知道的,我曾聽人提過,梁兄乃是雲州上次縣試和府試的案首。”
見他居然真的知道,梁文博倒是愣了一下,隨後臉色緩和了一些。
“上一場是我技不如人,這一場我絕不會輸給你。”
“雲州府小三元,梁某誌在必得。”
原來是上門挑釁,趙雲安沒生氣,淡淡笑道:“梁兄真是有自信。”
“你不信?”梁文博擰眉。
旁邊的趙雲昇看不下去了,冷哼道:“你一個雲州的案首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井底之蛙,輸了還如此叫囂,豈不是讓人笑話。”
“你……”
趙雲昇冷笑:“我什麼,七弟年紀小,性子軟,你比他大了這麼多,也好意思欺負幼小。”
梁文博漲紅了臉,直接一甩手走了。
趙雲昇低頭教訓道:“平日裡牙尖嘴利,如今彆人找上門來,你倒是好脾氣。”
趙雲安沒想到這位二哥哥還能維護自己,一時有些意外。
他隻笑道:“成績又不是我們說了算,等放榜了,高下立見,倒是不必爭這個口舌。”
“也對。”趙雲昇看了眼七弟,心底忍不住感慨,明明比他小那麼多,卻是個沉得住氣的,也難怪父親也更看好弟弟。
這般想著,趙雲昇一時有些失落。
第二場考試的時候,他身體健康,自認也已經使出渾身解數,若名次還是不如,那……
“二哥哥?”趙雲安見他臉色不大對,伸手拉了拉衣袖。
趙雲昇低頭,便瞧見他正擔心的看著自己。
七弟分明還是個孩子,眼底的擔心也情真意切,前幾日還為自己打發了劉兄……
“沒事,今日起得太早,我有些累了。”
趙雲安便笑道:“二哥哥不如去車上休息,有我跟馬貴知書等著就是。”
趙雲昇自然是不會走的。
“出來了,出來了!”
人群立刻往前湧,一時將紅榜之外擠得水泄不通。
在人群之中,趙雲安也隻覺得心口直跳,幸虧馬原身強體壯,才能護著他沒被撞倒。
趙雲昇眼睛裡隻剩下那張紅榜,迅速的往第一名看去,死死的釘在了那裡。
“少爺,您考中了,是案首!”
馬貴興奮的叫起來。
趙雲安抬頭看去,等看清楚自己的姓名籍貫,一顆大石頭才算落地。
彆看他一直鎮定自若的模樣,其實心中也沒底,畢竟古代的科舉人為喜好因素太多,誰知道他會不會遇上黴運。
幸好,一切順利。
趙雲安忍不住露出笑容來:“總算沒辜負孟先生的囑托。”
他若是沒考中,孟先生知道了,怕是要笑話他半年。
知書也迅速找到了名字,驚喜喊道:“少爺,考中了,您也考中了。”
“是第六名。”
知書欣喜過後,才發現自家少爺的臉色不大對。
他很快便明白了根由,低聲勸道:“二少爺,您中了秀才,明年便能參加鄉試,到時候肯定比七少爺早中。”
趙雲昇抿了抿嘴角,並不覺得這值得高興。
讓他最痛苦的是,即使沒有趙雲安,他這個第六名,也不可能變成第一名。
趙家兄弟確定了名次,順著人流往外走。
好不容易擠出來,趙雲昇勉強拱了拱手:“恭喜七弟,高中案首。”
趙雲安也笑道:“恭喜二哥,從此之後咱們不再是白身了。”
就在這時候,一道人影匆匆忙忙的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少爺,是方才那位梁公子。”馬貴眼尖道。
趙雲昇冷笑道:“方才還上門挑釁,現在卻灰溜溜的跑了。”
這麼一對比,他心情倒是好了許多,畢竟那邊雲州府試的案首,不也被七弟壓在下頭。
有人比自己還要倒黴的認識,讓趙雲昇心底好受了許多。
他好歹是第六名,那個梁文博還不如他。
趙雲安不知道二哥在彆人身上找到了優越感,院試結束,他們卻還不能直接回京。
三日之後,學政會在當地的官署大堂,為新晉秀才們設宴,舉行簪花之禮。
第二日,全套的“秀才服”就發了下來。
趙雲安一看,大魏的秀才服是靛藍色的,圓領馬蹄袖,禮帽周圍鑲嵌著紅纓,甚至長筒靴都一塊兒配齊。
上手一摸,這秀才服還是絲綢所製,手感上佳。
“少爺,從今往後,您就是秀才公了。”馬貴樂滋滋的說。
趙雲安也笑:“好歹能見官不拜。”
柳心卻已經打開衣裳檢查了一遍,皺眉道:“這衣服太大了,得好好改才能穿。”
秀才服都是一塊兒定製的,分大中小三種,可趙雲安身量不足,即使是最小的分下來,他穿著也略顯寬鬆。
趙雲昇那邊的情況相反,他身材高大,最大號的套上去,依舊顯得有些緊繃繃的。
柳心與黃鶯一塊兒拿出針線來,兩人都是做針線的好手,三下兩下的功夫,衣服便合身了許多。
趙雲安套上去試了試,滿意道:“多虧柳心姐姐手巧,不然我可得拖著長衫去赴宴了。”
柳心被逗笑了:“奴婢粗手笨腳的,也就少爺能誇我。”
趙雲安笑道:“如果柳心姐姐還算粗手笨腳,那我豈不成愚笨之人了。”
“少爺您是拿筆墨的手,哪兒要做這些。”柳心笑道,順手又把縫製修改好的秀秀才服收起來。
“還有時間,奴婢用清水洗一遍,晾乾了再熨平,這樣穿著才舒服。”
趙雲安瞧她忙裡忙外的,暗自感歎多虧帶著柳心,不然這些事可沒有人做。
黃鶯瞧著他們主仆說笑,眼底也有些羨慕。
她雖然是趙雲昇的通房丫鬟,但實際上並不得寵,趙雲昇的脾氣不好,可不像七少爺這般整日笑嗬嗬的。
“黃姐姐,你可要一起去?”柳心問道。
黃鶯便說:“我還是等二少爺回來,先讓他試一試再看。”
“二哥又去參加詩會了?”
“說是實在推脫不了。”
趙雲安挑了挑眉,如今科考結束,他也沒理由繼續攔著二哥。
再者,趙雲安也敏銳的察覺,自從最後的名次出來,他得到了案首,趙雲昇心底便很不是滋味,隻怕也不想在家麵對他這位弟弟。
簪花宴這一日,趙雲安早早的穿戴整齊,與趙雲昇一塊兒坐車到了官署。
說是簪花宴,實則他們到了地方,得先走簪花之禮。
趙雲安再次體會到古人對禮儀的看中,這一日是學政親自帶頭,領著新晉秀才們拜謁孔子。
三拜九叩之後,這群秀才們才算是真正成為孔子門生,儒家子弟。
孔子認不認,趙雲安是不知道。
但一個流程走下來,這大日頭下,新鮮出爐的秀才公們,嶄新的秀才服都汗濕透了。
可除了趙雲安這個腹誹的,其餘秀才不但不會抱怨,反倒是興奮的紅光滿麵。
因為從此之後,他們終於從童生變成秀才,是真正有朝廷認證功名的人了,不再是白丁。
老百姓見了地方官還要磕頭下跪,秀才卻不用,甚至還能有位置坐,即使犯了罪,縣官也不可能擅自動刑,而是要請學官來處理。
隨之而來的,秀才可以免去徭役,還能享受賦稅特權,是真正的“鄉紳”階級。
趙雲安身為案首,站在隊伍的最前排。
三跪九叩,他們跪拜的不是孔子,而是身份上徹底的改變。
他人如此,趙雲安亦然。
等禮畢,真正的簪花宴才終於開始。
官署中已經置辦好酒席,四周的裝扮也頗為喜慶,不過仔細一看,宴席較為簡單,席間也沒有絲竹管樂,倒是也符合當地學政的風格。
趙雲安乃是此次案首,他一到場,立刻引來眾人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