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對庶子考中舉人不置可否,隻是象征性的賞了他身邊人一個月的月錢。
此番又是惹得紅姨娘不滿,要知道當年趙雲衢中舉,劉氏大手一揮,整個永昌伯府的人都跟著高興。
可如今府內沒她說話的份兒,隻會拉著趙雲昇哭訴,又提起日子艱難的趙月珊,想讓兒子幫著妹妹一些。
趙雲昇滿肚子的高興,從她這邊出來都變成了怨氣。
汀蘭苑的私房話暫且不提,隔了兩日,計算著趙雲昇也休息夠了,趙雲安眼巴巴的找過去。
“二哥,恭喜你中了舉人。”
趙雲昇這會兒如願以償,身上的刺都收了起來:“多謝七弟吉言了,我這次是運氣好。”
趙雲安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問道:“二哥,不知道常安兄此次秋闈有沒有考中?”
話音落下,趙雲昇臉上便閃過一絲不悅。
他瞪了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弟弟,陰陽怪氣道:“他?他好得很,高中解元。”
“竟然是解元。”趙雲安心底也為常安高興。
“常兄寒窗苦讀多年,如今終於有了回報。”
趙雲昇卻不那麼高興,冷哼道:“你惦記他做什麼,人家一朝中了解元,就瞧不上我們這些尋常舉人了。”
“回京之前我好心好意邀他一塊兒入京,他倒好,一點不領情,真是個一朝得勢便猖狂的小人。”
趙雲安挑了挑眉,心知趙雲昇邀請人的時候,八成是居高臨下的施舍。
常安自有幾分骨氣在,能答應才怪。
“二哥,背後不說人是非。”
趙雲昇冷哼道:“他做得出,還不準我說了?他那點伎倆也就是能偏偏你小孩子。”
趙雲安不免頭疼,也不敢繼續再問,估計從二哥口中也沒什麼好話。
不過常安既然考中了舉人,那麼今年底亦或者明年初,肯定是要進京趕考的。
對於這位合胃口的朋友,趙雲安倒是歡迎的很,還對趙雲衢提起過:“常兄是個有才華,有分寸,知進退卻又有骨氣的讀書人。”
這評價可算很高。
趙雲衢笑了起來:“看來七弟很看好他。”
“除了出身差一些,常兄並不比我差。”他臉皮很厚的拿自己當了例子。
趙雲衢心底閃過一個念頭,含笑道:“既然如此,等他入京之後,你大可以帶來讓我見見。”
“那是自然。”趙雲安笑道,“大哥,你不是也愛吃雲州帶回來的蜜餞,那就是常家老祖母親手做的,味道正的很。”
結果這一等,愣是沒等到常安的音信。
一直到這年的大雪落下,京城都變得白茫茫的一片,永昌伯府也沒收到常安的拜帖。
趙雲安心底嘀咕起來:“難不成還沒入京?”
雲州距離京城不遠,但年後入京的話也太趕了一些,畢竟會試在二月初,冬天水運不暢通,一般人都會選擇提前一些進京。
忙忙碌碌的,永昌伯府過了趙駿不在家的第二個年。
大大小小都牽掛著遠在他鄉的趙駿,可軍令如山,皇帝不鬆口,趙駿便不能回來。
趙駿來信總說一切都好,可劉氏還是整理了一車又一車的年禮送過去。
趙雲安也時常給大伯寫信,事無巨細,家裡頭好的壞的都愛提一嘴。
趙駿回信的時候,也總會特意給趙雲安單獨寫一封,這待遇比親兒子還要好一些,裡頭諄諄教導,偶爾還摻雜著孟青霈的書信。
為此,趙雲昇很是眼紅。
不過很快他也顧不得了,因為盧氏和小劉氏陸續到了產期,先後生下了趙雲衢的嫡長女和趙雲昇的嫡長子。
又多了兩個奶娃娃,永昌伯府頓時變得熱鬨萬分。
趙雲安甚至有些頭疼,奶娃娃太多,他都有些逗不過來了。
這一日,馬貴早早的準備好了三匹馬,天剛亮,趙雲安便帶著常順出來了。
他身上還穿著過年時的紅色錦袍,外麵披著厚厚的狼皮大氅,手裡頭還端著一個暖手爐。
到了外頭,趙雲安就把暖手爐丟給門房:“給爺存著。”
“少爺,要是夫人知道了又要操心了。”馬貴苦著臉道。
趙雲安已經翻身上馬,笑著說道:“不過是去廟裡頭給乾爹上一炷香,我穿得這麼厚實還不夠,拿著這東西多礙事。”
“再說這東西風一吹就燒沒了,到那邊早涼透了。”
常順卻接過爐子揣在兜裡:“我給少爺拿著,到了廟裡能用。”
趙雲安也沒反對,兩鞭子下去,駿馬便直接出了城門。
因為連日裡下了大雪,雖然現在雪停了,可路上積雪厚實,走路也難,城外一路走過去都冷冷清清的,遠不如城裡頭熱鬨。
一口氣跑了近十裡路,趙雲安才勒停了馬,他們已經到了大佛寺的山腳下。
馬自然是無法上山的,便停在了山腳下的馬棚裡,隻要給十個銅板子,這邊還給喂水和草料。
“少爺,暖手爐。”常順忙將爐子遞過去。
趙雲安一摸都還暖呼呼的,常順一路給揣在兜裡,沒吹著風。
馬貴也下了馬,他手裡提著一個兜子,這裡頭放著的是永昌伯府自製的香,說是比外頭的要好,再者自己做的心也更誠。
趙雲安帶著兩人爬上山,心底卻在想他們不在廟裡頭買香火,不知道主持心底會不會不高興。
等到了地藏菩薩麵前,趙雲安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方才的想法實在是對主持的不敬。
磕了頭,焚了香,又在菩薩跟前認認真真聽了小半日的經文。
聽完了,趙雲安隻覺得渾身香火味,連帶著靈魂都得到了升華。
馬貴才進來道:“少爺,寺廟裡頭準備了齋飯,您吃一些墊墊肚子咱再回去,不然路上吃了風容易肚子疼。”
大佛寺的齋飯味道實在是不怎麼樣,不過聽說都是寺廟裡頭和尚自己種的蔬菜瓜果做成的,很有佛性。
到了齋堂,趙雲安一看,一清二白,隻有小蔥豆腐和饅頭。
也難怪馬貴擔心他吃不下。
拿起來嘗了一口,趙雲安倒是笑道:“味兒還不錯,剛好過年吃的油膩,今日清淡點刮刮油水。”
除了寡淡,沒有其他問題。
又看了眼常順,他已經吃完了自己那一份,正在看那一盆子的饅頭。
趙雲安知道他的胃口,這盆子饅頭都不夠他一個人吃的。
“你拿些錢過去,再買些饅頭回來。”
常順忙道:“少爺不用了,我,我回家再吃也一樣。”
趙雲安笑道:“這又不是山珍海味,少爺我說過不會讓你挨餓,今天沒彆的,但饅頭管夠。”
有了這話,常順果然放開了肚子吃。
送饅頭的僧人連續走了三趟,看著常順的眼神都不對了,阿彌陀佛道:“這位施主好肚量。”
等他們吃了個飽,慢慢悠悠下了山,就瞧見原本停著郡馬的地方,又多了一輛馬車。
馬貴瞧了一眼,立刻說:“是顧家的馬車。”
顧家,就是當年因為三皇子冊封太子一事入京的顧大將軍。
當初皇帝以冊封太子為借口,將這群駐守便將的大將軍召回京城,又將自己的親信派了出去。
如今過了兩年,顧大將軍早已回去邊疆,家屬卻留在了京城,趙駿也並未回來。
趙雲安看得出來,皇帝怕是對這些手握重兵的將軍們不那麼放心,所以才找借口扣留他們的家眷,又頻繁的塞人過去。
不過大過年的,又下了這麼大的雪,山上都冷清的很,顧家的人怎麼會挑著這個時候來大佛寺。
正想著,馬車裡下來兩個人,正是當初有一麵之緣的那位顧姑娘。
趙雲安一愣,下意識的露出個笑容來。
顧姑娘回了一個禮。
趙雲安也沒多留,帶著兩個隨從騎馬回城。
他們一走,顧季夏身邊的姑娘也忍不住說了句:“瞧著像是趙家七公子,也是,這時候出了這位七公子,也不大會有人來這兒了。”
“姑娘,聽說這位七公子生在盂蘭盆節,所以認了地藏菩薩當乾爹,每年都要來上香。”
“他們都說趙家人長得好,今日一看,那七公子果然英俊的很。”
丫鬟說起來話嘰嘰喳喳的像一隻小麻雀,顧季夏無奈:“哪兒那麼多話。”
因為下過雪,趙雲安騎馬的速度並不算快。
隻是沒想到這麼冷的天,道上居然還有進城的行人。
忽然,常順一次次回頭:“少爺,方才那人瞧著像是常叔。”
“誰?”趙雲安一時沒反應過來。
“常安大哥的親爹,常叔。”
駿馬已經跑出去老遠,趙雲安連忙拉停:“你沒看錯?”
“就是他。”常順越想越覺得是。
“走,回去看看。”趙雲安連忙拉轉馬身。
那人瞧見三匹駿馬心底害怕,他們過路的時候還往路旁讓了讓,如今見他們又掉頭回來,忍不住心驚肉跳。
誰知三人翻身下馬,其中一個人高馬大的黑臉男人上前,開口就喊:“常叔,我是常順啊,您不認得我了?”
“常——常順!”常父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這不怪他,常順這兩年跟吃了激素似的長高,吃得好再加上練武,那個頭是蹭蹭蹭的往上冒,跟當年那個瘦小的孩子截然不同。
後來趙雲衢也說,常順的年齡應該不止七八歲,指不定比趙雲安還大一些,不然不可能長得這麼快。
隻是常順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含含糊糊的過。
常父看了好久,才隱約從他黑臉上找到幾分似曾相識來。
趙雲安也上前來:“常叔,我是趙雲安,兩年前在雲州參加院試後,還曾去你家做過客。”
一見到他,常父倒是認出來了。
趙雲安也長高了,但他的眉眼變化不大,依舊是那副小少爺的模樣。
確定是遇上了他們倆,常父眼睛一酸,眼淚便落了下來:“趙公子,你可得救救我家常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