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叔,您先彆哭,慢慢說發生了何事?”
確定行人是常安的父親,見他這會兒一個人往城裡頭走,趙雲安便預感到不妙。
常父忍著眼淚:“常安病得厲害,今日都下不了床了,找了大夫吃了藥也沒好。”
聽常父慢慢說,趙雲安才知道常安運氣不好,年前他們便從雲州出發,打算提前抵達京城備考。
可誰想到路上正遇上一場大雪,耽擱了一陣子,偏偏船上好多人都受涼生了病,常安身體還算好,撐到京城也不行了。
常父就近找了一家客棧安置,又尋了大夫開了藥,原以為養幾天就好了,哪想到臨近年底倒是病得越來越厲害。
前幾日大雪封城,常父心急也沒辦法,這天看天色稍好一些,便打算進城找一個好一些的大夫。
趙雲安一聽也皺眉,這年頭受涼發燒都是會要命的。
“馬貴,你騎馬去請大夫,人帶到——”
“碼頭那邊的同福客棧。”
馬貴也知道事情緊急,連忙騎上馬走了。
“常叔,你帶我去看看常大哥。”
常父見他們騎著駿馬,心道肯定是比他走路快,倒是心安了一些。
他在雪地裡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褲腿都已經勢頭了,這會兒隻覺得雙腳冰冷,走起來都麻木。
“常叔,你上我的馬。”常順注意到他的神態不對勁。
常父卻不會騎馬,看見那高頭大馬就覺得害怕,好不容易才在常順的攙扶下上去。
他指著路,趙雲安跟著一路到了碼頭附近的小鎮子。
這地方就在京郊,是圍繞著碼頭發展出來的一個村落,開的客棧和吃食鋪子,也多是針對碼頭上扛包的漢子。
掌櫃的瞧見常父回來就喊:“可有請到大夫?”
常安到了這邊就生病,要不是常父保證隻是著涼了,並不會過人,又看在他有舉人的功名,否則掌櫃的真不一定能同意他們住進來。
此事他目光朝著趙雲安和常順打量,尤其是見趙雲安打扮像個貴門公子,臉上很是熱切。
“這位小公子是?”
“是我兒子的同窗。”常父挺起胸膛來。
掌櫃的忙說:“小公子快請進,這附近也沒啥好大夫,我也實在是沒法子了。”
心底倒是鬆了口氣,暗道得虧當初答應了,果然能考中舉人的,多少也認得認得大人物。
他有心討好,隻可惜此時趙雲安也沒工夫搭理他。
“先上樓看看。”
趙雲安一進客棧就皺眉,這裡頭實在是太鬨騰了,來往的客人扯著嗓門說話,實在不是能好好休養的地方。
“這裡鬨了些,但附近的客棧都這樣。”常父解釋道,“常安生了病,京城又冷的很,我怕來回折騰病得更厲害。”
他們這樣從外地進京的,又生了重病,能安頓下來已經不容易,哪裡還能挑地方。
上了樓,屋子裡倒是用了炭,比外頭暖和不少,但那炭火估計不好,一進去就是滿屋子的煙味。
趙雲安來到床前一看,心底就是咯噔一下。
“常兄,常兄?常大哥?”趙雲安叫了幾聲,也不見他反應。
隻見常安燒得臉頰紅彤彤的,額頭都是虛汗,瞧著神誌也不太清醒。
“怎麼燒得這麼厲害?”
常父苦著臉道:“明明前幾日已經好了一些,誰知道昨晚上又開始燒起來。”
眼看兒子病得越來越重,常父真是恨不得殺了自己,他寧肯得病的是自己。
燒成這樣,吹了風就更了不得,趙雲安也隻能等著大夫過來。
幸好馬貴辦事快,騎著馬一個來回,很快便帶著大夫過來了。
可憐老大夫年紀大了,這會兒揉著腰被攙扶上來,口中埋怨道:“早知道這麼遠,還得騎馬吹風,你們給再多的錢我也是不來的。”
趙雲安忙道:“大夫,實在是十萬火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事後必有重謝。”
常父更是差點給他跪下。
大夫也沒廢話,擺了擺手坐在了床前。
“大夫,我兒子怎麼樣了?”
“他在船上吹了冷風病了,原本已經好了一些,誰知道昨晚又發熱了。”
大夫瞥了他一眼:“噤聲。”
常父便不敢再說話了。
許久,大夫才皺眉道:“胡鬨,之前是誰給開的藥方子,他這是風熱引起的發熱,開的卻是風寒的方子,再晚一些可是要人命的。”
常父臉色一白:“怎麼會風熱,我,我以為他是凍著了。”
趙雲安忙道:“大夫,請你想想辦法。”
“老夫先給他施針,先把這熱度壓下去,否則再這麼燒下去人都會變傻。”
馬貴請來的這大夫著實是厲害,取出銀針刷刷刷幾下,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一直發汗發熱的常安便緩和了許多。
常安的臉色緩和下來,不再渾身顫抖的發汗,趙雲安摸了摸他的額頭,心底也鬆了口氣。
“您老果然是華佗再世,我這位大哥是不是沒事了?”
大夫摸了摸胡子:“還得再吃一段時間的藥,他身體底子好,應該是能扛過去的。”
說完落下一張藥方子。
“一事不煩二主,馬貴,你陪大夫再走一趟抓藥。”趙雲安囑咐道,給了馬貴一個眼神,馬貴立刻塞了一張銀票過去。
大夫臉色緩和不少,滿意的點了點頭,臨走之前又說:“就算這一次病好了也會元氣大傷,若是銀子趁手,等病好之後熬一些人參雞湯喝最好。”
“沒有人參,黨參也是可以的。”
趙雲安聽了這話,心中便有了計較,又問:“他現在可能換地方?”
“等退了燒,隻要不吹到風就無妨。”
送走了大夫,趙雲安便跟常父商量:“常叔,這邊客棧嘈雜的很,不適合養病,不如你跟常大哥先隨我去永昌伯府吧。”
“這……”常父很是猶豫,“常安說過不能隨意打擾你。”
“這怎麼能算打擾。”趙雲安笑道,“之前常家給的蜜餞,我祖母和娘都很喜歡,若他們知道常大哥病了,我還把人留在外頭,指不定要來罵我。”
“再者,今日若是我在雲州生了病,常兄難道會見死不救,肯定第一時間就把我帶回家了。”
常父原本因為兒子的病心急如焚,如今見趙雲安三兩下就請來大夫,對他也很是和善,心底也覺得住進伯府更好,至少兒子命能保住。
他也實在是怕了兒子重病,自己求告無門的日子。
“會不會太麻煩你?”
“這有什麼麻煩的。”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等馬貴抓來了藥,借著客棧的廚房熬了出來,常安還沒醒,隻能直接灌下去。
這大夫雖貴但也有真本事,一副藥下去,又等了一陣兒,常安果然好了許多,額頭徹底不熱了。
期間趙雲安又讓馬貴常順去附近雇了馬車,挑了最新最密不透風的。
常安還沒醒,不過臉色看著好了許多,因大夫說過他退燒會昏睡,那是身體在慢慢恢複,幾人倒是也沒那麼擔心。
趙雲安索性花了銀子,直接買了客棧的兩條被子,將常安裹了個嚴嚴實實。
不用常父搭手,常順一把將人帶著被子抱起來,直接扛到了馬車裡,路上停也不停,就像扛著的不是個八百十斤的男人,而是小孩兒。
“少爺,我先回去報信。”馬貴騎上馬。
趙雲安點了點頭,他要帶著人回去,家裡頭總該先知會一聲,否則待會兒手忙腳亂。
常父戳了戳手,訥訥道:“趙小公子,實在是麻煩你了。”
“常叔不必如此客氣,我與常兄是好友,相互照顧也是應該的。”
趙雲安笑著說:“年前的時候,我還想著常兄什麼時候會進京,沒成想這麼有緣,居然在路上遇到了。”
常父歎氣道:“幸虧遇上了趙小公子,否則今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從這邊走路進城至少也得一個時辰,來回一趟就得兩個時辰,再者沒銀子砸下去,那京城裡頭的大夫精貴,哪能跟著過來。
方才小公子那小廝偷偷給大夫塞銀票,他都瞧見了。
這些常父都記在心底,想等著常安醒來就告訴他,他們這次可是欠了好大的人情,這恩情要記著。
這邊馬車還在半路上,那頭永昌伯府就得了信。
金氏皺了皺眉,看了眼劉氏,帶著幾分怨怪道:“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怕給家裡頭添麻煩。”
大過年的,帶著個病人回來,金氏怕劉氏心生不滿。
劉氏倒是說:“常安,是那位雲州解元郎吧,之前衢兒倒是提過一嘴。”
還安慰道:“弟妹,安兒這是熱心腸,都是同窗,萬萬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她看了眼坐在旁邊不說話的趙月瑩,心底閃過之前趙雲衢提了一嘴的話。
能拿到雲州解元郎,這常安文采必定是出眾的,更難得耕農人家出身,家世清白,處好了也是一個臂力。
劉氏恍然記起,當年他父親還在的時候,對這樣出身的學生總是分外的寬容,因為這樣的人更值得拉攏。
她有好幾個庶出的妹妹,便是嫁到了這樣的人家.
心思一轉,劉氏倒是很熱情:“就把安兒隔壁的院子收拾出來,地方不算大剛剛好,你去門口等著,等安兒回來就告訴他。”
劉氏一連串的吩咐下去,年前灑掃的時候,那邊的院子都是收拾過一遍的,這會兒讓人將常用的東西擺進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