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誌海隻瞥了他一眼:“我倒寧願是誤會。”
林成打量著他的臉色,低聲道:“鄉試在八月初九,考官們八月初六就得進場,今日卻已經八月初五了。”
現在都晚上了,這半天的時間,不知道夠不夠找到人,找到人之後,又能不能迅速找到真偽。
“本官現在去見程大人。”程大人便是此次的主考官。
林成張大嘴巴:“大伯,這,這萬一是假的怎麼辦?到時候程大人會不會怪罪我們?”
林誌海卻搖頭道:“空穴不來風,小心謹慎,總比亡羊補牢來的好。”
說完這話,便直接甩手出門了。
林誌海自然也知道,如果此次的消息是假的,那麼他將要麵對京城來人的刁難,可他不能去賭那一個萬一。
知府衙門發生了什麼,趙雲安無從得知。
八月初九這一日,鄉試如約而來。
天還未亮的時候,常順駕車,將少爺送到了個貢院門口。
此刻還需點著燈籠,乍一看,就像是貢院門口星星點點,眾人也不敢高聲說話,隻能偶爾聽見一兩句私語。
趙雲安朝馬貴點了點頭,後者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常順將考籃又整理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的東西拉下。
鄉試與院試府試不同,要在裡頭待上整整九天,期間每一場間隔,也隻能待在裡頭休息,不可出來。
所以要準備的東西也多,雖說永昌伯府有兩個參加過鄉試的少爺,還有一位參加過鄉試的姑爺都寫了單子過來。
但臨進場,常順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清點了一遍又一遍。
趙雲安原本還有些緊張,瞧見他的模樣反倒是笑了:“順兒,你都看了百八十遍了,不能少了東西。”
“我,我再看一遍放心。”常順說著,又低頭檢查了一遍。
說話的功夫,馬貴轉了一圈回來:“少爺,沒瞧見那三個人。”
“一個都沒有?”
馬貴搖頭。
趙雲安微微鬆了口氣,既然人沒來,那肯定是林知府采取了什麼措施,既然這樣,他也能稍微放心一些。
天蒙蒙亮的時候,貢院大門傳來一陣動靜。
終於開始入場了。
常順一下子緊繃了臉,低頭又數了一遍,才將考籃遞給趙雲安。
“等爺進去就回家去,彆在外等著。”
交代完,趙雲安便提著考籃等待進場。
鄉試考籃裡的東西多,提著也是沉甸甸的,搜撿起來更為繁瑣,進場的時間也拖得很長。
並不是所有的籃子都能用作考籃,官服對考生所用的考籃,是有細致的要求的。
就像是趙雲安手提的這一個多層提梁籃子,上頭是有蓋的,分為上中下三層,形狀四四方方,是用細篾編織而成,四個角都包著銀片。
提梁上還有鑲嵌上去的金花,上麵貼著金箔,乍一看便知十分考究。
不過與普通的籃子最大的不同,還是考籃的四壁和上下底麵,都不是實眼子,而必須透光,使得搜檢的時候,負責搜檢的人能一眼看清楚考籃裡放著什麼。
趙雲安初初拿到的時候,還曾問過大哥:“這籃子鑲金嵌銀的,會不會太奢侈了一些。”
趙雲衢卻說:“先敬羅衣後敬人,考籃也是同理。”
到了貢院門口,趙雲安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站在門口搜檢的衙役,平時身份不一定比秀才們高,可此事卻手握大權。
若是家境貧寒的,難免被一二挑剔,極為嚴格;若是富家子弟,便順利許多。
到了趙雲安這兒,搜檢員隻翻開蓋子,略看了看便擺了擺手,讓他進去。
趙雲安再一次感歎權勢的便利無處不在。
通過搜檢進了考場,還需在空地上候場,等結保和認保結束,考生們證明了自己的身份,才能分發考號,正是進入自己的號房。
趙雲安站在原地等候的時候,隱約看見隊伍之中,竟還有幾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其中有一個瞧著走路都顫顫巍巍,看得人心驚肉跳,生怕他下一刻就直接昏過去。
幸虧等認保結束,這老爺子也沒真的倒下。
秀才和舉人的身份天差地彆,但凡是考中了秀才,少有舍得放棄。
趙雲安排著隊,進入了自己的號房。
貢院的條件隻能用簡陋來形容,乍一看就是一排排的窄小巷子,勉強能容納兩人並排行走。
通常一麵是牆,另一麵就是號房的入口。
一進去,趙雲安的第一感覺就是小。
這還不如府試院試的時候,雖說隻有一個頂棚,但勝在空間空曠。
低矮的號房,趙雲安這樣的個頭,直起腰來都幾乎要碰到頂,看著像是剛灑掃過一遍,但角落處還有積灰。
這裡頭除了兩塊板子,竟是什麼都沒有,趙雲安看了看牆壁,才勉強找到兩道高低不同的磚縫,那是用來架板子用的。
架上之後,一塊能用來當書案,一塊能用來當凳子,至於使用效果怎麼樣,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想也知道,三年兩次,利用率這麼低的地方,顯然不可能多乾淨。
趙雲安連忙打開考籃,裡頭雜七雜八放著不少東西,他沒動其他的,先從底下翻出一塊帕子來,那帕子是濕透的,正好用來擦拭號房。
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趙雲安好歹上輩子也乾過家務,擦了擦額頭的汗,自己瞧著很是滿意。
擦乾淨之後,趙雲安才又從考籃裡頭往外拿釘子、號帷、號簾等,號帷號簾都是油布做的,釘上去之後整個號房就密不透風,簡直能熱暈了人。
趙雲安想了想,先將號帷、號簾都卷了起來,打算萬一下雨再放下來。
他也是到了鄉試才知道,這鄉試的考籃,就像是一個百寶箱,竟是連釘子、錘子都有,甚至還有一個小板凳。
折疊後小小的一隻,展開之後卻夠他舒展著雙腿坐,比考場的那塊板子還要好用一些。
除了這些,便是最重要的筆墨紙硯,這些也都是有講究,比如硯台,平時講究一個厚重,此刻卻越是輕薄便攜越好。
趙雲安零零散散的收拾好,便聽見了開始考試的敲鑼聲。
鄉試第一場,考得內容是《論語》、《中庸》、《孟子》各一文,另有五言八韻詩一首,經義四首。
趙雲安提起筆,先在旁的白紙上打草稿,相比起五言八韻詩,他寫四書題的時候幾乎是一氣嗬成。
四書題要寫到200字以上,經義題則要寫到300字以上,加起來字數不少,可趙雲安愣是一口氣寫了個大半。
等到夜深了,需要點著蠟燭挑燈奮戰,趙雲安就歇了下來。
這幾日他習慣熱度有了成效,雖說號房裡頭也熱,卻沒能影響他的效率,唯一的不好是容易滴汗,現在用草稿倒也罷了,後頭正式寫萬一滴落了汗水,也是會被扣分的。
號房裡自然是沒有洗澡的條件,趙雲安隻得又從底下拿出一塊帕子,這原本也是打濕了的,現在卻已經隻剩下幾分潮氣。
聊勝於無的擦了擦汗,趙雲安才開始吃自帶的肉餅子。
貢院也能提供夥食,但出發之前,不管是趙雲衢,還是趙雲昇,都一遍遍囑咐彆圖省事兒,寧肯麻煩些自己帶吃的,也不好去吃貢院的東西。
白天的時候,趙雲安很是好奇這句話的意思,愣是要了一頓飯。
好家夥,送過來的時候,那粥都看不清是黑的還是綠的。
這要是一口下去,八成是要終結自己的鄉試生涯。
吃了一塊肉餅子,趙雲安又喝了幾口水,吃了幾顆蜜餞補充了一下維生素。
吃飽了,趙雲安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號房雖小,但他怕自己一直坐著不動,後頭就越發僵硬了。
等活動夠了,見兩塊板子拚在一起就成了個簡陋的床鋪,趙雲安試了試,不管是橫著躺還是豎著躺都不夠長。
有生以來第一次,趙雲安怨念自己長得太快一些,這要是十三歲的時候,這麼大的地方就足夠躺下了,現在卻不得不蜷縮著身體斜臥。
躺下去之後,折磨才剛剛開始。
隔壁打呼的,磨牙的,還有那漫天飛舞的蚊子蒼蠅,趙雲安將驅蚊蟲的草藥香囊掛起來,效果也十分堪憂。
唯一慶幸的是,今年秋天熱,蚊子多,但也用不著帶被子,晚上合衣躺下剛剛好。
就這麼熬了一夜。
趙雲安第二天早早的起來,趁著天氣正涼快,他沒顧上吃喝,隻喝了兩口水潤潤唇,就把蠟燭點上。
將昨日寫好的卷子謄寫在試卷上,等吹乾了卷起來,用油布包好了放進考籃,趙雲安才微微鬆了口氣。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經大亮了。
趙雲安摸了摸肚子,這才感覺到一點餓。
他看了看考籃,裡頭現在隻剩下糖餅和白麵餅子,因為這兩樣放的住,這麼的天氣,肉的菜的隻能第一天吃,第二天就得餿了。
想到昨晚的那碗粥,趙雲安是絕對不肯再去吃貢院的東西。
想了想,他從考籃中發出一個油紙方塊,拉了拉牆壁上的鈴鐺。
號房對麵的牆根腳下放著一個個風爐子,那是可以用來煮粥燒飯的,不過考生不能自己去,得由專門的號軍幫忙。
得了示意,號軍很快過來了。
“勞煩了。”
號軍是個憨厚的男人,負責他們這一排的號房,手腳倒是麻利的很,不過他隻負責將爐子點上,將考生給的米麵扔進鍋裡頭,加上水,至於味道怎麼樣就全靠機緣。
趙雲安給的油紙包裡,是家中婆子早早準備好的,一份米,裡頭還有火腿、蔬菜乾,隻要不故意煮的難吃,味道都過得去。
吃了頓熱乎的,趙雲安又開始一天的考試。
等到下午時分,趙雲安卻遇上了個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