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倫(2 / 2)

趙雲安見她氣色太差,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便讓大夫開了安胎補身的藥材。

“嫂夫人,這幾日常家村那邊定是亂糟糟的,為了孩子著想,不如你先在城裡住著。”

“等再過幾日,我再送你跟楊兄一起回家。”

小楊氏原要拒絕,聽見後頭那句話又答應了下來。

趙家老宅有屋子,可趙雲安不可能帶著她回去住,畢竟他年紀大了,孤男寡女容易讓人非議。

就算是為了小楊氏的名聲著想,趙雲安也十分謹慎,讓王管家另尋了僻靜的客棧,先將小楊氏安頓好,又從家裡送了兩個婆子過去照顧。

小楊氏知曉自己有了身孕,倒是也不再尋死覓活,連眼淚都收住了。

去照顧的婆子回來稟告,隻說:“那位楊夫人好伺候的很,喝藥眉頭都不皺一下,看著是很想保住孩子的。”

趙雲安聽了也微微安心。

以小楊氏在公堂上那架勢,他也擔心楊永年下葬之後,她會自尋短見。

趙雲安不知道的是,若不是這孩子來得巧,等楊永年喪事辦完,小楊氏定是要跟著一道兒去的。

因有趙雲安盯著,衙門那邊沒有多加為難,很快便讓楊家人領會了屍首。

楊家叔父也知曉了侄媳婦懷孕的消息,自然也是高興,又是抱著楊永年的棺材痛哭了一場。

趙雲安有心幫忙,便尋到了馬蒙等人,將自己願意資助孩子長大的事情一一道來。

馬蒙一聽,也是愣住。

他起身深深作揖:“趙兄,馬某慚愧。”

“我自問與楊兄乃是好友,卻偏聽偏信,差點害得楊兄死得冤枉,讓無辜之人蒙受冤屈。”

“偏偏我還自認公道,卻不知早已掉入他人陷阱。”

“趙兄好心好意,遭受這飛來橫禍之後,卻還願意伸出援手,讓馬某心生佩服。”

趙雲安伸手扶起他:“馬兄,此事也不能怪你。”

“偏幫弱者乃人之常情,鋤強扶弱,是你我士子應當做到的。”

馬蒙苦笑道:“我算什麼鋤強扶弱呢,差點讓殺人凶手逍遙法外,拿著用楊兄性命訛賴的錢財逍遙快活。”

“不瞞趙兄,這幾日我閉上眼睛便能看見那賊婦人猖狂的樣子。”

趙雲安又道:“趙某是來自京城的勳貴子弟,她卻是痛失兒子的可憐婦人,馬兄可憐她,同情她,都是人之常情,趙某從未責怪。”

他越是如此,馬蒙卻越是羞愧:“我無顏去見楊兄。”

趙雲安拍了拍他的肩頭:“幸虧楊兄還留下了一條血脈,你我看護著他長大成人,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想必楊秀才也能瞑目了。”

馬蒙一聽,立刻道:“趙兄放心,我定會時時照顧嫂夫人,絕不會讓她受委屈。”

趙雲安要的就是這句話,他感歎道:“趙某長居京城,有心照料卻也無法時時看著,到時候還要托付給馬兄。”

“這也是我應當做的。”

馬蒙又道:“我家中妻子與楊家村有親,到時候便讓她辛苦多走幾趟,她是生產過的婦人,到時候與嫂夫人也好相處。”

寡婦門前是非多,彆看楊家村現在對小楊氏處處照顧,可時間久了可不一定。

馬蒙能這麼說,可見也是個思慮周全的。

趙雲安於是安心,他會給小楊氏留下足夠的銀子,再讓王管家時不時去照看一眼,但到底不如馬蒙的日子方便。

等楊永年的後事終於辦完,他是橫死,不能進入祖墳,最後還是趙雲安也馬蒙出麵,才在楊家祖墳附近尋了一塊墓地。

楊家村的人同情楊永年,可惜村裡頭最出息的一個讀書人折在了這裡,卻也依舊不同意他葬入祖墳。

隻因橫死之人葬進去,會壞了整個楊家村的風水,影響世世代代的人。

即使最疼愛楊永年的楊家叔父,對此也沒有堅持。

趙雲安對此嗤之以鼻,卻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

最後各退一步,楊永年依舊葬在楊家村,卻在祖墳的外圍,不算祖地。

楊永年這才終於得以入土為安。

他活著的時候,隻是雲州眾多秀才中平平無奇的一個,死後卻掀起軒然大波。

趙雲安隻見過楊永年一麵,卻也總忍不住為他歎息。

馬貴見他長籲短歎的,忍不住開口道:“少爺,明日便要發榜了,咱們很快就能回京了。”

趙雲安一愣,這才回過神來,一眨眼日子便到了八月底,秋闈紅榜即將貼出。

他甩開了繁雜的心思,也說:“是啊,真希望能快些回去。”

馬貴笑道:“少爺定能高中,等咱們回去,小的們指不定能多拿幾個月的月錢。”

趙雲安笑著打趣:“原來阿貴隻想著月錢。”

“當然不是。”馬貴見他終於笑了,也跟著樂嗬,“少爺高中,我們當小廝的麵上也風光。”

還說:“少爺,明天早上我跟常順去看榜,他力氣大,一準兒能擠到最前排,一眼便能看到少爺的名字。”

“若是能中,自然有送喜的人,犯不著大清早的過去。”

“那怎麼能一樣,若是在京城,二夫人肯定要派人連夜守著的,小的們已經偷懶了。”

趙雲安一想,那確實是金氏能做出來的事情。

“也不知道母親今日怎麼樣,這幾日下了雨,天氣一下子涼了,京城那邊肯定也冷。”

秋闈剛開始的時候,天氣還熱的讓人汗流浹背,結果楊永年下葬的時候,迎麵而來的冷雨已經讓人身上發寒。

幸虧金氏準備的齊全,趙雲安不缺厚衣裳,自然也沒有受凍。

到了第二天,趙雲安睡醒了一看,果然不見兩個小廝。

王管家為他端來早膳,笑著說道:“馬貴常順一大清早就出門了,那時候天還沒亮呢。”

趙雲安笑起來:“我要是沒中他們怕是要失望了。”

“少爺,這會兒可不能說晦氣話。”

王管家臉色都變了,第一次大著膽子,逼著他呸呸呸。

趙雲安很是無奈,整個院子,他倒是成了最鎮定的人。

外頭鬨得沸沸揚揚,實則內簾批閱卷子的地方,倒是風平浪靜。

程大人依舊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他不許考官們相互討論,每個人都需默不作聲的傳閱卷子,將評分以符號代替。

在這裡,程大人便是一言堂,這一點他們半個月前便已經知曉了。

因秋闈期間下了暴雨,此次有不少卷子都受汙了。

有副考官請命:“程大人,一共有三十二份卷子有水垢汙痕,數量較多,是否要網開一麵?”

程大人隻是冷冷道:“身為考生,處事不夠謹慎,作為學生,也不看天象氣候,若網開一麵,豈不是對其餘考生不公?”

“若是因此受挫,越挫越勇,這次教訓便是好的,若因此便一蹶不振,這樣的人不要也罷,免得浪費了大魏的米糧。”

如此,無人再敢多說。

曹大人偷偷看了眼首座的人,他不敢多說話,一時拿不準程大人考前換題,是一時興起,還是知道了他私底下的勾當。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既然考題已經換了,那些人買去了也無用,沒有人會發現。

至於找他算賬,那些不過是商戶子弟,有幾個錢罷了,難道還敢將事情鬨開不成,非得吃了這個啞巴虧不可。

偏偏程大人總用一雙厲害的眼睛瞧他,曹大人心底十分不安。

越是戰戰兢兢,曹大人閱卷的時候也越發不耐煩,尤其嚴苛。

連帶著考官之中,脾氣最好的一位也忍不住提醒:“曹大人,我看著卷子尚可,是否太過嚴苛了一些?”

一看,曹大人打了個最末等的叉叉。

曹大人麵對程大人的時候伏低做小,在旁人麵前卻威嚴的很。

“本官自有評判標準,用不著你來多說。”

那副考官一噎,訕訕退了回去。

很快,批閱完畢的卷子按照排名,堆在了程大人麵前,等待他的最後評判。

程大人麵色淡淡,從頭至尾仔細看了一遍。

方才那副考官忍不住提了一句:“程大人,個人喜好不同,或有評斷失誤的時候,程大人一甲出身,在翰林院多年,學識定時比我等強一些。”

程大人抬頭看了他一眼。

曹大人立刻喝道:“程大人自有決斷,用得著你來多嘴。”

“下官隻是怕有人隨心所以,毀了好好的卷子,壞了程大人第一眼印象。”

程大人微微挑眉,目光從曹大人身上掃過。

“本官知道了。”

曹大人擦了擦汗,也拿不準程大人所說的知道了,到底是知道了什麼。

很快,名次排序完畢,程大人親自拿著小刀撕開彌封。

在看見第一名時,程大人難得笑了一下:“果然是他。”

曹大人正要看一眼,程大人卻已經收起卷子,將謄寫完畢的名次遞給等候的號軍。

“時辰不早了,貼出去吧。”

貢院之外,此時已經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

馬貴不得不慶幸自己帶上了常順,否則他這小身板非得被擠成紙片不可。

忽然,貢院大門再一次打開。

捧著紅榜的號軍走來,馬貴連聲喊道:“順兒,快,搶位置。”

話音未落,身後的人齊齊往前擠過去,生怕自己晚看了一眼,那名次便沒了。

常順見狀,索性一把將馬貴拖起來架在脖子上:“貴哥,你快看,少爺中了嗎?”

馬貴一愣,卻也顧不得其他,伸長脖子張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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