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園裡,趙老夫人跟劉氏坐在一起,聽著金氏說話,都笑得樂不可支。
金氏臉上也含著笑,擦著眼角道:“母親,大嫂,你們是沒瞧見安兒那認真的樣兒,就差賭咒發誓了。”
趙老夫人點頭道:“到底是還小,說話也一團孩子氣。”
劉氏忍著笑說:“其實也不小了,過了年便十五了,等他考中進士怎麼樣也得十六,弟妹,一直這樣下去可不行。”
“男人好色不行,可若是不近女色也不好,將來容易吃虧。”
劉氏這話也是好心,有些時候家裡頭管得太嚴,以至於孩子長大後出門就看花了眼,沾上那些勾欄花樣。
若是如此,倒不如早早的將人備著,家裡頭的到底乾淨,身家清白。
金氏便說:“之前嫂子提了通房丫鬟的事兒,我也放在了心上,專挑了兩個顏色出眾的放在身邊,結果倒好,安兒連瞧都不瞧一眼。”
“我想著他這幾年都寒窗苦讀,也不好明說,如今看來,這孩子都沒開竅呢。”
“整日裡擼貓逗狗的,對丫鬟們不假辭色。”
劉氏直笑:“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哪兒有守著一個人過活的道理。”
趙老夫人挑了挑眉,倒是說了句公道話:“安兒這麼想也好,其實這世間的女子,哪一個不盼著一生一世一雙人呢,隻可惜男兒多薄幸。”
她這麼一說,劉氏金氏倒是想起來,他們的公爹當年對老夫人也算一心一意。
至少在趙駿趙弛這一輩,永昌伯府是沒有庶出的子女。
相比起來,趙駿可差遠了,劉氏心底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母親說得極是。”劉氏心思一轉,又說,“安兒若是願意一輩子不納妾,將來議親的時候,隻怕是要挑花眼了。”
但凡是疼女兒的人家,誰家不想要這樣的女婿?
固然寵妾滅妻的人家少,但若是有糟心玩意在內宅,正房夫人的日子也不會太舒坦。
劉氏一時也想起女兒的事情來,季家打著正房五年無子納妾的名聲,騙娶了他家女兒,結果呢,女兒前腳因為生產壞了半條命,後腳女婿便打著無人伺候的名頭睡了丫鬟。
雖說通房不算妾,可劉氏當時也氣得很。
可又能怎麼辦,女兒都嫁過去了,孩子也生了,鬨下去不過是壞了夫妻情誼,最後季家那邊保證五年之內不會納妾,沒有庶出子女,劉氏與趙月珊隻能咽下這口氣。
想到這些,劉氏心底一談,忍不住說了句:“安兒是好孩子,咱們永昌伯府的爺們都是好的,至少拎得清。”
無論有沒有妾室,在永昌伯府是沒有寵妾滅妻的。
趙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到底還小,孩子說的話哪裡能作數。”
“你們在自家笑話一番沒事兒,出了門可不能胡言亂語,沒得將來落得不守信的罪名。”
“母親,我們哪兒會去外頭說這些個。”劉氏心知這話是針對自己。
趙老夫人點了點頭,又看向金氏:“你是安兒的親娘,平時多照顧著一些。”
“是,母親。”金氏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趙雲安那一番話出自真心,他又不是真小孩,自然知道男人的劣根性。
但作為兩輩子都沒談過戀愛,沒有過媳婦的男人,趙雲安心底還是覺得,既然成親了便要一心一意的過日子。
兩個人原本好好的,中間插了幾個女人,那還能一條心?
隻可惜他說了,金氏似乎也不大相信,隻以為他不過是孩子氣。
這一年的天氣十分反常,夏天熱得要死,入冬之後便一日日的冷起來。
氣溫變化太快,人便容易生病,近些日子京城的出診費和藥錢都上揚了不少。
趙雲安從小養得好,吃得好,鍛煉也多,並不覺得如何冷,但家裡頭的夫人們都已經穿上了厚厚的襖子。
屋子裡的炭火都不能斷,趙老夫人還受了涼小病一場。
她年事已高,有點大病小病便讓人擔心,劉氏金氏在床前伺疾,忙得暈頭轉向。
即使好湯好藥的養著,趙老夫人也陸陸續續病了小半個月才好全了。
“行啦,年底正是最忙的時候,我這邊有丫鬟婆子伺候著,哪兒要你們時時刻刻守著。”
趙老夫人年紀大了,反倒是越發不愛折騰媳婦們。
劉氏笑道:“母親病了,伯爺又不在京城,媳婦合該伺候著的。”
“知道你有孝心。”趙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金氏也忙道:“母親能早些好起來,我們也能安心。”
“大郎媳婦能乾的很,有她看著,媳婦正好留在這兒照顧母親。”
趙老夫人心底欣慰:“你們都是孝順孩子,不過我已經沒事了,你們各自去忙吧。”
“娘,大伯母,我來陪著祖母吧。”趙雲安從外頭進來。
趙老夫人一看就笑:“得了,這皮猴子回來了,有他在這兒你們就放心去忙吧。”
見她再三堅持,劉氏金氏才終於離開,她們確實是堆著許多事兒,年底盤賬的活兒多,不隻是永昌伯府的,各自的嫁妝也得打理,這些總不能也扔給兒媳婦的。
趙雲安一屁股坐在床前,打開手中的盒子笑道:“祖母,你看我帶了什麼回來。”
趙老夫人低頭一瞧:“點芳齋的茯苓糕?”
“正是。”
趙雲安拿出一塊來,因為來回都是騎馬,這新鮮出爐的茯苓糕還熱騰騰的:“祖母快嘗嘗看。”
就著孫兒的手,趙老夫人嘗了一口,就點頭誇道:“好吃。”
“祖母喜歡就多吃點。”這幾日趙老夫人喝多了藥,胃口便不大好,茯苓糕有健脾滲濕寧心安神的作用,正適合她吃。
趙老夫人果然多吃了兩塊,吃完了又拉著趙雲安的手:“這麼冷的天,昨日還下了雪,你打發個下人去買就行,怎麼還巴巴的自己去了。”
趙雲安笑道:“我在家待不住,順道兒出門溜溜馬。”
趙老夫人卻知道,這孩子八成是見自己胃口差,特意起大早去買的,不然這茯苓糕不會帶回來還熱乎。
孫兒的孝心,讓趙老夫人心底更是寬慰。
她瞧著孫兒,隻覺得跟印象中那孩子重合在一起,曾幾何時,二郎也是這般孝順的。
趙雲安見她眼神發虛,便知道趙老夫人定是又想起自己早逝的親爹了。
“祖母,還要再來一塊嗎?”
“不吃了,怕吃多了積食。”趙老夫人笑了笑,又囑咐人將茯苓糕放起來,等她餓了熱一熱再吃。
“安兒,你坐祖母身邊來。”
趙雲安順勢坐在了趙老夫人身邊。
趙老夫人摸了摸他的臉頰,感歎了一句:“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才巴掌點大,這一眨眼的功夫卻長得比我都高了。”
也越發肖似已經去世的二郎。
不同的是,趙雲安是挑著趙弛與金氏的優勢長,比趙弛更添了幾分精致,時常往那兒一坐,屋子都變得亮堂起來。
更讓趙老夫人心驚肉跳的是,這孩子的眉宇之間,分明還有幾分李家人的影子。
年幼時候,皇帝曾說此子肖朕,趙老夫人不以為然,覺得趙雲安完全是趙家人的長相,可偏偏越長越大,正如了皇帝所言。
尤其是他眼波流轉,笑意盈盈的時候最像!
不像她,倒像是那個人——
越是如此,趙老夫人時常有些憂慮。
趙老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摸了摸他的頭發。
“是長大了,也該到了成親的年紀。”
趙雲安沒想到祖母話題轉的那麼快,摸了摸鼻子道:“我還小呢,再等幾年也不遲。”
趙老夫人卻不太讚同:“不能再等了,早些定下來才好,等久了容易生變。”
趙雲安無奈道:“祖母,好歹等我考完春闈。”
趙老夫人又笑:“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私底下商量好了,等你高中了再去提親也行。”
“安兒,偷偷與祖母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趙老夫人笑著問道:“祖母定是按照你喜歡的來找,尋一個能與你相知相守,白頭偕老的孫媳婦。”
“祖母——”趙雲安羞紅了臉頰。
趙老夫人笑道:“彆不好意思,你現在不說,等我們找好了定了親,再想要換可就太遲了。”
趙雲安一想也是,猶豫了一下,說了句:“喜歡與我誌同道合、人品端正、說話亮堂、為人大氣的。”
這話讓趙老夫人愣了下,搖頭道:“你這是找媳婦還是找朋友。”
趙雲安卻說:“紅顏枯骨,不管長得多漂亮,時間看久了也都一樣,但隻要誌同道合,總能一條心過下去。”
找媳婦,自然是三觀相合更重要。
趙老夫人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心底暗道這果然是沒開竅呢,哪兒有這樣找媳婦的。
想了想,趙老夫人又問:“大郎媳婦,二郎媳婦和三郎媳婦各有千秋,你喜歡哪樣性格的?”
在趙老夫人看來,三位孫媳婦裡頭,自然是趙雲衢的媳婦盧氏最好。
盧氏溫柔嫻淑,對外能端莊大氣,對內能溫柔小意,與趙雲衢的感情極好,但卻並不善妒,料理家事和庶務也是井井有條。
她年紀輕,處事卻十分老辣,甚至比劉氏還強一些。
趙老夫人常常覺得,當初皇帝的平衡之舉,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至少這孫媳婦身上,她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相比起來,老二老三的媳婦便各有各的不足。
小劉氏麵子看著還好,實則一肚子的小算計,偏偏人也不算太聰明,總能讓人看出來。
難得她籠絡男人有一套,趙雲昇被她看得服服帖帖,夫妻倆個倒是夫唱婦隨,臭味相投。
至於老三媳婦,性子就太強硬了一些,常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與趙雲平爭吵,幾年下來,夫妻倆的感情越來越淡。
趙老夫人有心勸著,可沈盼晴聽是聽了,改卻難了。
“我看你大嫂就很好,溫柔嫻淑,也不知道盧家還有沒有未出閣的姑娘。”
趙雲安一聽,連忙搖頭:“祖母,你可彆亂點鴛鴦譜。”
“怎麼,你大嫂不好嗎?”
趙雲安忙道:“當大嫂自然是好的,可……”
可他總覺得大嫂就跟貴女的模板似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規矩,比大伯母還要更甚。
趙老夫人瞧他嚇得臉都白了,又問:“難道你跟昇兒一樣,也喜歡弱不禁風的?”
趙雲安再一次搖頭:“我不喜歡。”
“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趙雲安隻覺得頭疼不已:“祖母,我哪兒知道,我又沒有喜歡過姑娘。”
趙老夫人拍了他一下:“你可彆學昇兒。”
“我哪兒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