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桌上除了四樣乾果,竟是連個盤子茶杯都沒有。
曹家人低聲道:“這趙大人可真是一毛不拔,就幾樣乾果,騙咱們一份厚禮。”
他們來的時候,可是每戶人家都送上了真金白銀的大禮。
“怎麼了?”
“也許是我多心了。”
曹清河仔細看了看院子,這是他親自監督建造的宅院,對此十分熟悉,一眼便知道暗處並沒有藏著人。
就連他們帶來的人也都在衙門門口候著,都不能帶進來。
也許就像是猜測的那般,趙雲安想要斂財了。
若是如此的話,倒是好說,最好趙雲安不隻好財,還好色,回頭娶一個曹家的女兒回去,就算正房瞧不上,偏房也是好的。
搭上永昌伯府,到時候皇帝麵前也有人周旋,不比甄玉祥有用多了。
想到甄玉祥,曹清河心底還是可惜,當初他可是在這位大人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結果三年一到,他自己先出事了,白瞎了他們的功夫。
等了一會兒,趙雲安才姍姍來遲。
到了便笑:“諸位久等了,本官剛從衢州回來,累得很,原本是想要小憩片刻,誰料竟是睡過頭了。”
“趙大人客氣了。”曹清河拱手行禮。
“早知道趙大人長途跋涉,理應將宴席延後才對,倒是成了我們的不是。”
“怎麼會,時間是本官定下的,哪能怪得了你們。”
趙雲安施施然落座,他這一桌是主桌,除了曹清河之外,其餘都是四大家族的家主和繼承人。
“諸位不必客氣,咱們邊吃邊聊。”
曹清河看向桌上的乾碟。
趙雲安一拍腦袋:“怎麼還沒上菜?”
話音一落,一個個丫鬟端著飯菜走出來。
曹清河看見幾張熟悉的麵孔,心底微鬆。
哪料到下一刻,便瞧見端上來的盤子被掀開,裡頭放著的哪裡是好酒好菜,分明是一個個賬本。
趙雲安依舊是笑盈盈的樣子:“曹大人快嘗嘗,這道好菜還是你送給本官的。”
“趙大人這是何意?”
有憋不住氣的人首先發難。
趙雲安淡淡道:“怎麼,這飯菜不合胃口?”
“諸位都還未嘗一嘗,怎麼知道不好吃呢?”
“來來來,曹大人,本官先敬你。”
曹清河心頭一跳。
趙雲安將那盤菜推到了他的麵前。
曹清河伸手拿起,翻開一看,便知道大事不妙。
這賬本中記載的不是彆的,正是這些年來,曹家兼並當地良田的案件。
眼看曹清河臉色大變,周圍的人憤憤翻開賬本,都是臉色大變。
“趙大人好手段。”
其中劉知事看了,更是嚇得發抖:“這怎麼可能,他什麼時候去查的?”
曹清河冷笑道:“原以為趙大人隻知道吃喝玩樂,殊不知是我們看走了眼,被人摸清了底卻還洋洋自得。”
趙雲安隻看著他:“這還得多謝曹大人出手相助,要不是你將賬本都送到了本官手中,本官想要查清楚,還得花費不少力氣。”
曹清河冷聲道:“趙大人何必再兜圈子,那些粉飾太平的賬本,想必早就被趙大人扔了。”
“怎麼會。”
趙雲安笑道:“賬本雖然是假的,可寫賬本的人總是真的。”
曹清河臉色一變。
劉知事連忙喊道:“大人,我沒有出賣你。”
趙雲安笑道:“劉知事為了曹大人,自然是任勞任怨,感動天地的。”
“隻可惜這世上,總有人舍身忘死,隻為黎民百姓。”
曹清河索性也不裝了:“趙大人今日設下鴻門宴,那又何必多說,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曹家主起身道:“趙大人莫非想跟我們拚一個魚死網破,彆忘了,這裡是漳州。”
“趙大人,漳州前幾年收成不要,這百姓活不下去了,便將土地賣給了曹家,雖說數量大了一些,可曹家也是花了真金白銀買回來的。”
趙雲安問道:“既然如此,不如本官上奏陛下,請陛下聖裁?”
曹家主臉色一沉:“趙大人非要與我曹家為難?”
“你看看自己,說出口的話連自己都不信,還要蒙騙陛下。”
趙雲安冷笑道:“大魏律法明文規定,王公貴族,名下田地亦不可超過三十頃,凡超過者,便以強占良田,數罪並罰。”
曹家主朗聲道:“曹家枝繁葉茂,人口眾多,均攤下來自然是沒超過的。”
“那稅收,隱戶,曹家主又作何解釋?”
曹家主一噎。
曹清河止住他的話:“趙大人今日演這一場,總不會隻是為了跟我們說道理吧?”
“本官是漳州的父母官,怎麼能視百姓流離失所而不顧。”
趙雲安起身,冷冷的看向他們:“諸位若能迷途知返,退良田於百姓,本官自會網開一麵。”
“哈哈!”曹家主先笑起來。
“你發什麼瘋,那都是真金白銀買回來的,憑什麼還給他們。”
趙雲安冷冷道:“你們用了什麼手段,自己心知肚明,這是本官給的最後一個機會。”
桌麵上,叢家主渾身發抖,不敢抬頭。
他若是早知道那孽子做了什麼,當初就不該留他,可事到如今,叢家主隻能咬牙撐下去。
曹清河起身:“趙大人,也許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聊。”
“是啊,你要政績,我們可以給你政績,隻求趙大人如前人一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趙雲安看著他們貪欲橫流的模樣,心底也知道他們絕不會迷途知返。
“諸位還沒聽懂嗎,本官不是商量,是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啪!
王家主摔了盤子:“趙大人好大的口氣。”
“永昌伯府又如
何,來了漳州就得低頭,你若不肯答應,就休怪我們心狠手辣。”
趙雲安冷笑道:“莫非你們還要謀殺朝廷命官?”
“有的是辦法讓你走不出漳州。”
曹清河隻覺得額頭青筋直跳,眼看著事情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
果然,趙雲安臉上再沒有了笑意:“看來諸位是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曹清河忙道:“趙大人,漳州百姓還算富足,並未有大亂,大人又何必雞蛋裡頭挑骨頭,到時候得不償失。”
他又暗示道:“陛下有令,下官知道大人也很是為難,不如想一二法子應付過去。”
“左右陛下又不會親臨漳州,大人他日安穩高升,我等自然是鼎力支持、彈冠相慶。”
趙雲安嗤笑一聲:“曹大人好口才,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曹清河皺了皺眉:“趙大人,你又何必強求,最後弄得家破人亡。”
“趙大人將母親和侄女送往衢州,想必是不想牽扯到家人身上,大人可知,本官與衢州當地的家族也極為熟悉。”
見他牽扯出家人,趙雲安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看來沒必要再說了。”
他冷冷一笑,轉身便要離開。
“想走,沒那麼容易。”曹家主卻忽然發難,“來人,留趙大人下來好好說話。”
哪料到他再三喝令,卻無人應答。
曹清河臉色一沉。
其餘家主也發現不對勁,紛紛傳喚,卻發現原本應該侯在門口的人都了無音訊,終於變了臉色。
“是你!”
忽然,曹清河低吼道:“不好,快拿下他。”
如今隻有扣住這知府大人,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可他們剛要伸手,還沒碰到趙雲安的衣袖,就被常順直接擋了回去。
隻見他揮舞著一杆□□,虎虎生風,被宴請的家主哪裡是他的對手。
曹清河臉色一沉,忽然想起下人回報說,趙雲安的這個書童是個飯桶,吃的多,乾的少,平時很是木訥。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趙雲安敢單槍匹馬與他們周旋,一個常順在,便能打他們一群。
“趙大人,你能對付在場的幾人,難道還能對付外頭千千萬萬的人?”
曹清河大聲喝道:“趙大人可曾想過,被逼急了,我們為了保命什麼都敢做。”
趙雲安隻是麵色平靜的站在常順身後,目光淡然。
忽然,一樣東西砸在了曹清河跟前。
他低頭一看,差點沒直接吐出來,那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好不容易鎮定下來,仔細一看,曹清河心頭泛著冷意,因為那人頭正是家中飼養的死士首領。
外頭赫然走進來一人,隻見他渾身浴血,如同閻王再世。
趙雲平身材魁梧,扛著大刀,大步大步邁了進來:“七弟,外頭都已經解決了。”
“漳州豪族可還聽話,若是不聽,直接都殺了吧!”
說著這話,他放下長刀,上頭還有鮮血淌下。
“三哥。”趙雲安麵露無奈。
出發之前兩人早有商量,此次以震懾為主,殺伐為輔,偏偏三哥做出這殺人大魔王的架勢來。
顯然,趙雲平這殺人大魔王的效果,比趙雲安說破了嘴皮子還有用。
院內不少人都是腿腳一軟,幾個膽小的竟嚇得跪了下來。
曹清河攙扶著家主,四下環顧,卻發現宅院早已被將士圍住。
牆頭之上,分明是銳利的弓箭。
趙雲安淡淡道:“曹大人,本官還是方才那
句話,要麼你們自己吐出來,還有一條生路,要麼——哼!”
曹清河張了張嘴,還未說話,卻聽見噗通一聲。
卻是叢家主跪下請罪:“趙大人,大人,叢家是被迫的啊。”
“是他們幾家想要趁機吞並良田,行不義之舉,連著兩位知府都被他們收買,叢家為了自保才不得不加入。”
“可是叢某日日夜夜不得安寧,這才讓家中嫡長子收攏證據,就等著這一日。”
“叢雄,你這個叛徒。”曹家主氣的大罵。
叢家主卻不理會,繼續說道:“還請大人看在叢家舉報有功,網開一麵。”
曹清河心底一片冰涼,在叢家主倒戈相向的時候,他便知道大勢已去。
彆家還有一線生機,可曹家卻不可能。
曹清河抬頭,果然看見趙雲安冰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