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申金依舊笑罵道:“等到了漳州府,老子非得狠狠宰他一頓不可。”
青州府距離漳州府並不算遠,若是申金他們自己,慢慢走三天也到了。
可惜他身後跟著一群脆皮的難民,一個個瘦骨嶙峋的,走路都成問題,隻得耐著性子慢慢走。
幸好,到了第五天,他們便遙遙看見了漳州府的城牆。
“快到了。”
難民們也看見了城牆:“這,這是哪裡,他們會讓我們進城嗎?”
很快,他們便瞧見了城門口的一排排臨時難民營。
那都是用竹子搭建起來的,很是簡陋,但對比青州營外的營地,好歹能夠遮風擋雨。
且這時候天氣暖和了起來,不用擔心寒風雨雪。
“申大人。”
前來迎接的是叢白,拱手行禮。
申金比了比身後的人:“人都給你們帶到了,後頭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叢白笑道:“請申大人放心,趙大人早有準備,定能安排妥當。”
申金訕笑一聲:“趙大人做事,我向來是很放心。”
“幾位大人先請進城,趙大人安排了接風宴,說諸位路上辛苦,定要好好款待。”
申金身邊的下屬都高興起來,他也笑起來:“還是趙大人辦事地道。”
等見著笑盈盈的趙大人,看著豐盛無比的接風宴,申金心底那點小情緒都消失了。
送走了青州營的軍士,難民們頓時議論紛紛,眼底流露出擔心和懼怕來。
叢白朗聲道:“諸位不必害怕,按照順序一一排隊,以戶為單位做登記,登記過後自有安排。”
難民麵麵相覷,一時不敢動彈。
他們一路走來經曆了太多的惡意,以至於麵前的人很是和善,他們卻不敢貿然相信。
就在這時候,忽然旁邊有人大聲喊道:“爹,娘,妹妹。”
卻是李狗子,他早早打聽到難民們今日要到,特意問張老漢請了假過來。
“狗子!”
李老漢瞧見兒子,激動的淚流滿麵:“兒子,你還活著,爹,爹以為你已經死了。”
當初兒子被帶走就了無音訊,李老漢心底不敢承認,卻隱約覺得他怕是不好了。
沒想到時隔一個多月,又在這裡見到了活生生的兒子。
再一看,兒子不但沒死,人看著精神了,身上還長肉了:“狗子,你怎麼在這裡?”
“爹,這話以後再說,您快帶著人過去登記,等登記完兒子就能帶著你們回家了。”
“回家?”
李老漢是滿肚子的問題,可這會兒也顧不得多問,憑著對兒子的信任,立刻帶著媳婦和女兒上前去。
“哪裡人?”
“姓名,家裡幾口人?”
“可有親眷在漳州府,若有人認領,則可以入臨時戶。”
眼看著李家登記完畢,旁邊來了一個大夫,把脈確定他們沒有疾病。
在李狗子按了手印作保之後,他們一家竟然就真的跟著進城了!
要知道難民們在青州府外待了幾個月,愣是沒進過城,這會兒卻直接能進城了。
城外的難民頓時心思湧動。
“大人,我們怎麼樣才能進城?”
城外雖然也有野菜,但哪有進城好,進了城,隻要有一身力氣,從哪兒不能找到一口吃的。
叢白這才令人朗讀起進城的要求來。
身體健康,無傳染疫病,有當地人作保才可進城。
一聽這些要求,難民們臉色又是難堪,前兩樣還好,可當地人作保哪裡是那麼簡單的。
叢白又道:“之前青州營曾送來幾批青壯,如今都安頓在漳州府中,諸位可先行登記,若有家人再次,官府會幫忙尋找。”
驀的,難民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大人,我家大哥之前被拉走了,不知是不是到了漳州府。”
“大人,我家男人也被拉走了,他在不在?”
“還有我弟弟,我弟弟是不是也在。”
“大家排好隊一一登記,不要擁擠,亂起來反倒是耽誤時間。”
眼看著隊伍越來越長,難民中還要一些人惶恐不安。
黃家媳婦連聲問道:“公爹,鐵柱他爹會不會也在漳州府。”
黃家老漢卻打破了她的幻想:“鐵柱他爹是在涼州被拉了壯丁,哪裡會被送到漳州府。”
黃家媳婦臉色一白,一兒兩女也是惶恐不安:“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沒有保人,咱們就進不了城了。”
黃家老漢看了看城門口的布置,低聲道:“先彆急,你瞧城外搭建的屋子,一看就是為咱們這些難民準備的。”
既然早有準備,總不會讓他們餓死。
黃家老漢的猜測不錯,難民不少,但漳州府做足了準備,登記和處理起來很是快速。
等到日落時分,大部分難民已經尋到了去處,城門口黑漆漆的人頭少了大半。
現在還留在城外的,都是無處可去,無人投奔的。
叢白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很快看向剩下的人:“諸位也不必著急,漳州知府趙大人已經安排了醫藥和清粥,諸位稍作休息,日後大人自有安排。”
話音落下,漳州府城門口就架起來十個臨時的灶台,上頭大鐵鍋開始熬煮清粥。
聞到清粥的香味,難民們的騷動慢慢平息下來。
雖說不能進城,但有一口吃的至少餓不死,難民們的要求實在是不高,要不然青州府每日一頓能擋鏡子用的薄粥,也不能留他們這麼久。
“公爹,你坐下歇一歇吧,我帶著孩子過去排隊領粥。”
黃老漢實在是撐不住了,不得不靠坐下來。
方才那當官的已經給他們分配了屋子,若是拖家帶口的,五口人能分到一棟小竹屋,擠一擠,住下一家人綽綽有餘。
若是沒有家人,就得拚一拚,也是五個人一棟。
黃老漢微微鬆了口氣,一坐下來隻覺得渾身酸痛。
他隻麵無表情的捶打著雙腿,不讓自己露出痛苦的神色,因為他心底明白,自己要是倒下了,那他們家就真的完了。
兒子已經沒了,但他還有孫子孫女,為了他們,他還得撐下去。
很快,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黃老漢心底一驚,下意識的想爬出去看看。
還沒等他爬出去,黃家媳婦卻小心翼翼的端著破碗,帶著三個孩子回來了:“公爹你看,漳州府給的粥居然是稠的。”
黃老漢連忙去看,這粥果然很是濃稠。
裡頭似乎還加了一些野菜之類的,顏色並不好看,此刻卻是救命藥。
“公爹你快喝,吃飽了肚子身體就能好起來。”
黃老漢忙問:“你們可喝過了?”
“咱家隻有一個碗,我讓孩子們當場喝了,這才打了回來。”
黃老漢這才珍惜的喝起來,熱乎乎的粥下了肚子,整個人都覺得舒展不少。
“漳州府的父母光是個好人啊。”
這樣的感歎,在城外的難民營此起彼伏。
趙雲安此刻正在招待申金等人。
難民們覺得濃稠的粥,其實是跟青州府作為對比,趙雲安自然不可能真的用濃稠的粥來喂養難民,否則日子久了,漳州府的糧倉吃不消,難民也容易養出惰性來。
他心知難民長途跋涉的過來,身體定然虛弱,讓人在第一天的粥裡頭加了一些強身健體的藥材,所以看著才格外的濃稠。
相比起來,趙雲安置辦的接風宴才叫真正的豐盛。
趙雲安知道申金等人的口味,不弄那些精致花哨的假把式,大塊大塊的肉燉的、煮的、炒的、烤的,擺了滿滿當當的一桌子。
申金吃得滿嘴是油,跟他碰了杯,感歎道:“不瞞趙大人,自從離開了漳州府,兄弟們就沒吃得這麼痛快過了。”
趙雲安喝下酒,笑道:“不瞞申大人,您要是一直在漳州府,這麼吃我也供不起。”
申金哈哈一笑:“若能為趙大人辦事,不吃肉也是可以的。”
趙雲安認認真真的為他倒了一杯酒:“申兄,這次多虧你與周團練出手相助,否則計劃不會如此順利。”
申金直笑:“我一個粗人沒幫上什麼忙,還是您與周團練算無遺策。”
兩人又碰了一杯。
等到吃飽喝足,申金打發了兄弟們離開,才沉聲道:“趙大人,大魏怕是不妙了。”
“我們出發之前,王指揮使意欲讓周團練帶兵上京護駕,前往山北剿除叛逆。”
趙雲安臉上並無意外。
青州營的王指揮使是王家人,到了如此境地,他也隻能旗幟鮮明的站在皇後和太子那一邊。
趙雲安冷笑:“誰是叛逆還沒有定論。”
“周團練也是這麼說的。”
申金笑道:“他與那兩位虛與委蛇,隻說要等陛下聖旨。”
神仙打架,下頭遭殃,周昌能做到這個位置上,自然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讓王指揮使一句話,就冒頭去當炮灰。
趙雲安淡淡笑道:“既然如此,不如靜觀其變。”
除了擔心京城的親人,事發之後,趙雲安反倒是有一種終於來了的安定感。
伸手幫申金又倒了一杯酒,趙雲安笑道:“倒是眼前,本官還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