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你笑什麼?”
皇帝笑道:“朕心底高興。”
“朕這一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留下駿兒。”
“駿兒不愧是李家子孫,有這般運籌帷幄的文韜武略,何愁不能光耀大魏。”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如同巨雷砸在了李博文的頭上。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永昌伯,卻見他臉色平常,再看周圍的人,一個個麵色如常,顯然早已知道此事。
怪不得,怪不得他被押送進來之後,從頭至尾都沒見到榮親王。
當時他還以為榮親王膽小如鼠,竟然不敢來見他,卻沒想到真相居然如此。
榮親王還有沒有活著,都是一個未知數。
皇帝竟然藏著這驚天大秘密,如今再回頭去想,處處都是痕跡。
一貫多疑的皇帝,忽然開始寵信永昌伯,甚至願意讓他插手北疆軍務,隻可惜當時他隻以為皇帝是無人可用。
這一次,他沒有掙紮,沒有嘶吼,隻是頹然倒地。
皇帝冷冷的看著地上的人:“拖出去殺了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結束了丁博文的一生。
兩個侍衛按住丁博文的手,丁博文卻忽然驚醒過來,他大聲嘶吼道:“陛下,微臣罪該萬死,但傲兒是無辜的。”
“傲兒也是皇室郡主,是珠玉的女兒,珠玉為大魏而死,請陛下留她一條性命。”
“陛下……”
可很快,他便落下了人頭,再也沒能聽見皇帝的回答。
皇帝甚至沒多關注丁傲兒一點,隻抬頭問道:“榮親王可還活著?”
永昌伯淡淡回答:“微臣不是陛下,也不是先帝,沒有嗜血濫殺的愛好。”
皇帝知道他在嘲諷自己,苦笑一聲:“那就好。”
“他說得對,朕確實對不起他們母子,讓他們半輩子過得如履薄冰。”
永昌伯看著他,眼神有些詫異,顯然沒想到這皇帝還能反省自己。
皇帝歎了口氣:“朕做得最錯的,便是處理掉太後母子之後,又因為柔嬪的話,對他們兄弟冷眼以待。”
“朕更不該癡迷丹藥,做長生不老的美夢,為建造摘星台勞民傷財。”
“朕也不該為了太子,不惜涼州軍性命,置百姓於不顧。”
“朕這一輩子,做錯了太多事情。”
永昌伯隻是靜靜聽著,並不安慰。
皇帝說完,微微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已經比他高,麵容卻比榮親王更加蒼老的兒子。
他恍然想起,這原本該是他的長子,隻是因為他的怯懦,他的子嗣,從小就被養在了永昌伯府。
如今回頭,皇帝卻有些想不起來當年那個女子的模樣了。
他想從永昌伯臉上找到些許的痕跡,卻發現隻是徒然。
永昌伯的模樣,乍一看更像是趙老夫人,隻是眉眼之間依稀有幾分趙家人的身影。
皇帝忽然道:“朕想起來了,安兒跟她長得很像。”
尤其是小時候還未長大,雌雄莫辯的那時候,乍一看便有幾分相似。
也許正因為如此,皇帝才會對趙雲安總有幾分寬容,隻可惜……
永昌伯知道那是誰,眼神微動。
半晌,他卻開口道:“不,安兒長得像趙弛,趙家人形容總是出色。”
“容貌出色之人,總有幾分相似。”
皇帝並未堅持這一點,他長歎一口氣:“把人都叫進來吧,朕要立傳位詔書。”
山北城外,青州營正在收拾殘局。
申金哥倆好的搭著常順,笑著說道:“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這涼州軍簡直是紙老虎,早知如此,我們也不需要那麼小心,反倒是讓旁人拔了頭籌。”
常順抖落了他的手:“出行前大人叮囑,以安全為重。”
申金笑嘻嘻道:“趙大人是文官,你知道的,文官膽兒小。”
“不許你汙蔑大人。”常順沉了臉。
申金連忙解釋:“我這可不是汙蔑,隻是說一個事實。”
“趙大人哪兒都好,可太看中底下人的性命,總想著一個都不能少,我跟你說,他這樣的性格難成大事。”
申金心底也是佩服趙雲安,喜歡這位趙大人的,但實話實說,趙雲安過分小心,且憐惜手底下屬性命的做法,想要做大事也難。
常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趙大人已經是漳州知府,他正在做大事。”
“哎,你這榆木腦袋。”
申金壓低聲音道:“這幾日你沒瞧見嗎,那幾路勤王軍說的好聽,實則都不服那榮親王,指不定打完了涼州軍,下一個就是圍剿榮親王。”
“趙大人出身勳貴,功績赫赫,更難得是個心中有百姓,能看到民間疾苦的,難道咱們就不能想一想?”
常順露出奇怪的神色來。
申金催促道:“你怎麼跟周團練似的,你想啊,要是趙大人當了皇帝,還不得給我們都封一個公侯當當?”
“趙大人下不了狠心,咱們就推他一把,你說對不對?”
常順奇怪的看著他,沉默半晌道:“申大人,你要好好聽周團練的話。”
“好好的說這個做什麼?”
常順又道:“因為你不聽話,自己胡來的話,八成這條小命就玩玩了。”
申金笑罵了一句:“剛說你老實,這會兒卻開起我的玩笑來。”
常順也不管他,繼續說:“趙大人說了,讓我們打完就回去,剩下不需要搭理。”
“趙大人又不在這裡,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咱得為他著想。”
“趙大人還說了,大局已定,無需多事。”常順又道。
申金聽得雲裡霧裡,見他已經收攏隊伍,清點損失,轉身往周團練那邊走。
很快,他就瞧見幾位穿著官服的人前來宣旨。
等人走了,申金連忙進去:“大人,方才那幾位來做什麼?”
周團練自然知道下屬的性子,拍了一下他額頭:“前來宣旨,讓我們進城觀禮。”
“觀什麼禮?”
“自然是老皇帝自知時日無多,打算傳位給新帝了。”
申金罵道:“難不成咱們累了半天,臨了讓榮親王那狗賊得了好處,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他要是登基為帝,咱們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周團練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誰是老皇帝要傳位給榮親王了?”
“太子與康親王都死了,他不傳給榮親王又能給誰,老皇帝不是隻剩下這一個兒子了?”
周團練笑了一聲:“又從石頭縫裡蹦出來一個。”
申金聽得雲裡霧裡,這皇子還能從石頭縫裡頭蹦出來不成?
山北的戰況明朗,塵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
此時漳州府正是最熱的時候,烈日炎炎,讓人沒了胃口。
火辣辣的陽光灑下來,連鳴蟬都被烤得收了聲音。
趙老夫人年紀大了,之前逃難的時候為著子孫,還能勉力支撐,可等到了漳州府安頓下來,身體反倒是變差了一些。
進了夏季,大約是不適應漳州的氣候,趙老夫人總是沒胃口。
金氏擔心她的身體,想著法子找新鮮的食材,讓趙老夫人看在她用心的份上多吃一些。
這一日也是如此。
趙老夫人勉強嘗了嘗冰鎮過的蓮子羹,就搖頭道:“夠了。”
金氏皺了皺眉:“娘,今日你才吃了不到半碗,這冰的不能多吃,可這涼糕好歹再吃一口。”
涼糕是用米漿熬製而成的,上頭加上了紅糖水,雖然沒有冰過,但吃起來清爽可口,香甜沙軟。
趙老夫人就著她的手又吃了一口,笑道:“這是你的手藝吧?”
金氏笑道:“我哪能做得這麼好吃,是季夏親自下廚做的,娘看在她的麵子上也多吃一些。”
趙老夫人不讚同的搖頭:“她有孕在身,不好操勞。孕婦原本就怕熱,你看著一些,可不能呢讓她再進廚房。”
“我也這麼說,可這孩子孝順,聽說娘沒什麼胃口,便親自做了個涼糕過來。”
顧季夏在旁笑道:“其實也不費心力,廚房那邊早早的用深井水泡好了大米,磨成漿,工序都做得差不多了,我到的時候也就撒了個紅糖。”
即使如此,趙老夫人依舊拉住她的手,笑著誇:“那你也是有心了。”
說完又看向她微微鼓起的肚子:“這孩子是個懂事的,在肚子裡就知道體諒娘親。”
金氏滿口誇道:“可不是,媳婦吃得香睡得好,可見這孩子將來讓人省心。”
趙老夫人笑起來:“二郎那時候也這樣,你懷安兒的時候也安穩。”
提起趙雲安那時候的事情,金氏也笑起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
“也是,安兒那孩子也懂事兒。”說著看向顧季夏,“他在肚子裡那會兒,伯府也發生了許多事情,幸好他安安穩穩的生下來了。”
有婆媳倆陪著,趙老夫人這一頓胃口倒是好了不少。
可等金氏離開,趙老夫人便有些乏了。
“我進屋睡一會兒。”
交待了一聲,她便躺到了屋裡頭,丫鬟不敢使勁的用冰盆子,便拿著扇子在旁邊守著。
另一頭,金氏歎了口氣:“李大夫隻說母親年紀大了,需要好好將養,可這些日子下來,母親眼看著就瘦了許多。”
顧季夏隻得安慰道:“人都說苦夏,夏天瘦一些也是正常。”
金氏點了點頭,又道:“隻盼著北邊趕緊安定下來,不然我怕……”
她沒說怕什麼,顧季夏卻知道她心底的擔心。
不隻是趙老夫人身體越來越差,趙雲衢的狀況更讓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