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一戰,不勝便死。
出發之前,丁博文心底便有這樣的覺悟,他甚至覺得女兒逃走了也好,若是他勝了,有的是時間找到她,若是他敗了,那至少還有血脈苟活於世。
涼州軍十萬人馬,是丁博文的底牌。
這些兵馬是汪家敗落之後的十年間,丁家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在曾經荒涼的涼州要積攢下這般的力量,丁家耗費的心血不言而喻。
丁博文原以為,帶著十萬人馬,即使不能勢如破竹,也有一爭之力。
卻不料一開始順順利利,等到了山北城外,涼州軍便陷入了泥濘之中,寸步難行。
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各地勤王軍爭先恐後,似乎在同一時間忽然覺醒了忠君愛國的心。
勤王軍還未抵達,討伐的檄文如雪花一般灑落到涼州軍身上。
眼看著軍心不穩,丁博文不得不加快攻勢。
隻要破城,殺了狗皇帝和榮親王,到時候勤王軍不攻自破。
心懷著這樣的信念,丁博文喝令涼州軍加快攻城,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在日之內破城。
丁博文騎在駿馬之上,短短的幾個月,他便蒼老了許多。
隨著戰事再一次陷入膠著,丁博文臉色越發沉凝。
“大人,恐怕日之內攻不下來。”
丁博文沉聲道:“山北不過是彈丸小城,城內並無守軍駐守,為何能守這麼久?”
屬下心底暗道,山北雖然沒有,□□親王也不傻,抵達之後便從附近調兵遣將。
再者,如今攻打的可是皇帝,這可跟一開始說的逼宮截然不同,手底下的士兵們心懷顧忌,衝殺的不夠厲害也是情有可原。
丁博文皺了皺眉,冷聲道:“傳令下去,第一個破城者可封侯。”
下屬渾身一震,拔出佩刀,怒吼一聲便朝前衝過去。
破城者可封侯,這激勵如同一根強心針,直接戳中了萬千兵馬的心。
城外攻擊的聲音越來越大,氣勢如虹。
城內,常鬆看向永昌伯:“伯爺,這丁博文倒是有些本事。”
永昌伯臉色也並不輕鬆:“丁家那麼多子嗣,唯有丁博文才華出眾,很有幾分將才,所以當年皇帝才會將珠玉郡主嫁給他。”
珠玉郡主是什麼樣的性子,整個京城都知道。
皇帝將珠玉郡主這般蠻橫無理的侄女嫁過去,若說是為了丁博文好,重視丁家,是個人都會心生疑慮。
常鬆開口道:“諸位將軍都已經傳信過來,做好了準備,隻等收網。”
永昌伯點了點頭:“那就開始吧。”
常鬆點頭出去。
又有人進來問道:“伯爺,陛下那邊想見您。”
永昌伯眉頭都沒動一下,淡淡道:“等這一切結束再說。”
勤王軍一動,丁博文就意識到不對勁。
“怎麼會這樣!”
任由他如何惱怒驚恐,卻也無法改變涼州軍被麵合圍的事實。
眺望著遠處豎起的旗幟,丁博文如何不知道自己陷入了彆人的陷阱。
他冷笑起來:“好啊,這狗皇帝果然留有後招,倒是我小瞧了他。”
“大人,現在怎麼辦?”
丁博文環顧四周,一顆心沉到了底。
“你怕嗎?”
下屬沒說話。
丁博文卻大笑起來:“時至今日,害怕也遲了。”
“眾將士聽令,隨我殺出重圍!”
可惜的是,這一次的浴血奮戰,注定隻會失敗。
丁博文尚且有拚搏到底的精神,可他手底下人心浮動,所謂的忠誠在性命麵前不堪一擊。
永昌伯再一次見到丁博文時,他竟是被自己人捆起來,送到了山北城下。
丁博文被踢中膝窩,跪倒在地,抬頭看清來人的模樣:“居然是你。”
“你還活著。”
永昌伯臉上並未有勝利者的快意,他看著地上的人:“托你的福,我還活著。”
丁博文大笑起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一開始就輸了。”
他眼底帶著惡意,盯著永昌伯道:“你倒是也狠心,就不怕我血洗了永昌伯府嗎?”
永昌伯笑道:“你不會的。”
從一開始丁博文與皇後合作,挾持太子登基為帝,永昌伯便知道他不會□□,因為越是平穩過度,越能穩固政權。
他死了,永昌伯府隻剩下小輩,在朝中無足輕重,再者趙老夫人還是宗室,動他們反倒是惹上一身腥。
即使丁博文懷疑永昌伯府,心底也會估計漳州府的趙雲安和青州營。
永昌伯猜想的每一步都沒錯,丁博文若能真的逼宮成功,如今便是贏家。
隻可惜他奇差一招,沒能在那□□宮造反,直接斬殺了皇帝和榮親王,徹底站在上風。
丁博文也想通了這一點,他冷聲問道:“永昌伯,你與我說一句實話,帶走皇帝的人到底是誰?”
永昌伯並未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丁博文慘笑起來:“怪不得,榮親王是什麼樣的貨色,竟然能在重重包圍中帶走皇帝,原來是你在幫他。”
“為什麼,大魏李家不過是一群庸碌之輩,這些年來紛紛擾擾,全因李家而起,你為何還要幫他們?”
永昌伯淡淡道:“我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丁博文卻誤會了:“你也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榮親王雖然蠢笨,可他年紀大,不夠聽話,難道你就不怕他反咬一口?”
可任憑他如何挑撥離間,趙駿依舊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打算直接帶他去見皇帝。
丁博文皺了皺眉,不明白永昌伯為何如此,他心底閃過幾個猜測,又一一否決。
驀的,一個念頭從他心底冒起來。
“虎符在你手裡。”
丁博文大喊道:“原來如此,哈哈哈,怪不得珠玉死後,我翻遍了整個祿親王府也沒有找到,原來竟在你手中。”
他咬牙切齒起來:“那該死的賤人,嘴上說著願意回到涼州,跟我好好過日子,可心底卻一直惦記著那死人。”
“她要是愛我,就該早早的將虎符送到丁家,可她卻給了你!”
永昌伯回頭,看著歇斯底裡的猙獰麵孔。
他並未否認,隻反問道:“所以你就殺了她?”
“殺了你女兒的親生母親,殺了跟你同窗共寢那麼多年的結發妻子。”
丁博文頓住了,很快卻又嘶吼起來。
“你知道什麼,那賤人心底根本就沒有我,誰讓她那麼多心眼,偏要去看涼州軍。”
“若非如此,我怎麼會殺了她!”
“現在看來,都怪我心慈手軟,下手的不夠早,否則哪裡輪得到你拿到虎符,號令暗軍。”
他心底無比的後悔,若是再早一些下手,再狠心一些,即使今日也會失敗,但至少殺光了這永昌伯全家,有趙家滿門給他陪葬。
永昌伯能從他的臉上看到滿滿的惡意。
曾經,他心底也萬分厭惡珠玉郡主,可此時卻覺得可憐。
“你錯了,所謂的暗軍,虎符,若無可用之人,不過是一塊廢鐵。”
“從大魏建立至今,已有百年,難道你真以為靠著曾經的一句話,一塊虎符,便能調動那麼多人嗎?”
“丁博文,不要為自己的貪婪和愚蠢找借口。”
丁博文額頭上的青筋跳動著,顯得他那猙獰的麵孔有些滑稽。
很快,他被帶到了皇帝的院落中。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皇帝的身體並未好起來,反倒是彌漫著行將就木的衰老氣息。
他依舊不能動,但意識還算清醒。
等看清楚麵前的人,皇帝眼底滿是怨毒:“你到底用了什麼辦法,才讓朕的皇後,朕的太子,不惜冒著死罪跟你合作。”
丁博文已經冷靜下來,此刻見皇帝如此狼狽,反倒是放聲大笑起來。
“陛下居然真的沒死,榮親王這個廢物,居然能容忍你活到今日。”
“不過這樣也好,臣還能一五一十的告訴陛下,您膝下那麼多兒子,不是廢物,就是蠢貨,太子倒是機靈,可惜死得太早,壞了我的大事兒。”
“至於皇後——”
丁博文猖狂的大笑起來,渾然沒有階下囚的自覺。
“皇後買通了太醫,早就知道你命不長久,她生怕自己的小太子坐不穩皇位,為了扶持太子登基,哪裡顧得上你這條狗命。”
皇帝心底早有定論,可如今聽著丁博文的話,依舊是一陣陣的刺痛。
他自問這輩子精於算計,對不起很多人,可卻從未對不起皇後和太子。
皇帝一門心思的想為太子鋪平道路,殊不知皇後和太子卻從背後捅刀子。
他微微閉上眼睛。
身邊很快響起冰冷的聲音:“陛下,如何處置叛賊丁博文。”
皇帝睜開眼,便看見丁博文猖狂的笑容。
“就算殺了我又如何,太子死了,如今你隻剩下榮親王這個廢物,就算他能登上大寶,也坐不穩這皇位。”
丁博文的目光紮在永昌伯身上:“永昌伯位高權重,如今又手握重兵,難道他就願意擁立那麼一個蠢貨?”
這是明謀,擺在明麵上的挑撥離間。
丁博文卻沒想到,聽了這話,皇帝不怒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