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安真正認識到自家大伯的能耐,如此驚世駭俗的聖旨下達各地,居然沒有掀起驚濤駭浪。
而隨著聖旨一道兒來的,還有趙雲安的調令。
看到調令,趙雲安一時也有些頭疼。
“官人在發愁什麼?”顧季夏見他擰著眉頭,不解問道。
“難道是擔心新知府上任之後,會推翻原先的政令嗎。”
趙雲安歎了口氣,搖頭道:“隻要大伯——不,太子能順利登基,這一點反倒是我最不擔心的。”
“隻是祖母年紀大了,入秋之後身體越發不好,大哥的身體也一直好好壞壞,你如今的肚子也大了,這時候不是趕路的好時間門。”
顧季夏聽了,反倒是勸慰道:“官人仔細想想,如今皇室變幻,祖母大哥的身份都大有不同,如今留在漳州反倒是危險重重。”
趙雲安一愣。
原先他一味擔心兩人的身體,卻忽略了這一點。
亦或者他心底總想著永昌伯府,卻忘了大伯的身份轉身一變,成了太子,很快就是皇帝,那麼大哥就成了皇帝的嫡長子。
再一想,如今除了二哥之外,大房子孫都在漳州府。
若來一個有心人截殺,那可真的會一鍋端了。
趙雲安想通了這一點,便理解為何大伯明知道祖母和大哥的身體不好,偏偏還是讓他們儘快上京。
他擔心的,是永昌伯府一家人的安危。
趙雲安臉色一肅:“我知道了。”
說完握住顧季夏的手:“隻是要辛苦你了。”
顧季夏笑了:“我身體好,這些日子能吃能吃的,再者也不暈船,哪裡會辛苦。”
她是真心這麼覺得,趙雲安想著法子讓她順心,養胎這些日子心平氣和,連帶著還胖了一些。
“官人儘管早早準備,不必擔心我的。”
趙雲安笑了笑,感歎了一聲:“算起來,我離開京城都快五年了,也不知道京城變成了什麼模樣。”
永昌伯府會不會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隻是聽說趙雲衢等人出逃之後,涼州軍為了泄憤,在那些官宅之中燒殺搶掠,破壞不少。
既然要回京城,往後可能也不會再回來,趙雲安自然是要做好安排。
漳州府的公務已經走上軌道,隻要叢白等人還在,新來的知府願意順著他安排的計劃走,就不會有大影響。
倒是這幾年下來,金氏在這邊安置了不少東西,她一樣都丟不下,全部都想帶走。
趙知府要走的消息傳到了民間門,百姓們一時不敢相信。
雖說知府三年一輪也是正常事兒,可他們舍不得這位真心為民的好知府。
也不知是誰起了頭,往知府門口放了一籃子土產,後續一發不可收拾,一日下來,倒是將知府大門堆得無法出入。
一日日下來,趙雲安看著那一車車的土產,覺得自己再不走,怕是要再多家一艘船。
臨行這一日,趙雲安並未通知其他人。
可等馬車從知府衙門慢慢駕駛出去,道路兩旁卻圍滿了百姓,他們並未阻攔,隻是目送著趙雲安的離開。
一直等到馬車從城門口離開,才有一個百姓忍不住喊道:“趙大人,祝您一帆風順,您可不要忘了咱們漳州百姓。”
“趙大人前程似錦。”
“趙大人平平安安。”
“趙大人闔家團圓。”
吉祥的話差點淹沒了車隊,但最讓趙雲安無法忘記的,是百姓們不舍的眼神。
趙雲衢靠在軟墊子上,聽見外頭的聲音,他拉開車簾子看了一眼。
“七弟是個好官。”
盧氏也笑道:“可不是,我瞧著百姓們恨不得跟著一起走。”
趙雲衢笑著搖了搖頭:“我不如他。”
盧氏見他神色不大好的樣子,勸道:“官人,七弟這般受到愛戴,你應該高興才是。”
“我很為他高興,隻是有些發愁回京之後的事情。”
盧氏眼神微微閃爍,她想起公公如今成了太子,不日就會登基為帝,這麼一來,趙雲衢可就是嫡長子了!
嫡長子,未來的皇帝,還有她的瑾兒。
太多的心思湧上心頭,讓盧氏一時忘記了言語。
趙雲衢將妻子的變化看在眼中,心底卻在微微發沉。
到了碼頭,趙雲安下車拜彆下屬。
叢白等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吏,如今更是漳州府的中堅力量。
趙雲安笑著說道:“公務重要,但科考也不可懈怠,我還等著將來某一日,與你們在京城團聚。”
叢白朗聲笑道:“隻要大人彆忘了我,我自然是要找大人敘舊喝酒的。”
說完這話,又麵露不舍。
他心底知道,趙雲安一走,怕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趙大人,您一定要保重。”
趙雲安點了點頭,踏上了官船,最後揮手告彆:“諸位珍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他原以為自己會傷懷,可真正看著碼頭上的人影越來越淡,心底卻並沒有那麼多的不舍得。
與以往的任何一次坐船都不同,此次永昌伯府不但占據了整整三艘大船,旁邊還有護送的船隊。
船隊上,除了水軍之外,還有趙雲安帶上的藍袍軍,可謂將安全保衛到最高。
趙雲安站在甲板上一看,依稀能瞧見常順與慶餘正朝著他揮手。
他笑著揮了揮手。
等他轉身進了船艙,趙老夫人與金氏顧季夏正在玩牌,倒是很是和樂。
瞧見他進來,金氏便道:“安兒快來,正好差一人湊葉子牌。”
趙雲安笑道:“既然娘想打葉子牌,那兒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金氏笑道:“娘你快看,就贏了兩次,瞧把他嘚瑟的,待會兒咱們聯起手來,定要他狠狠放血才行。”
趙老夫人隻是笑。
金氏又開始叮囑媳婦:“季夏,你可不準給他打眼色,這臭小子壞的很,對親祖母親娘都下得了狠手,上次哎呦喂,差點沒把我繡花鞋都輸光了。”
顧季夏也笑個不停。
趙雲安一本正經的開口:“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輸贏乃兵家常事,您怎麼能記上次的仇呢?”
金氏呸他:“我可不管啥兵家常事,牌桌上無母子。”
趙老夫人笑得巴掌肉都在發酸,她其實也看出來了,這母子倆故意耍寶逗她開心呢。
可子孫願意彩衣娛親,趙老夫人自然也樂得高興。
船上笑鬨的聲音傳出去老遠,以至於隔壁船上的沈盼晴也聽見了。
她帶著三個孩子一起坐船,原本金氏是要帶著趙妤的,但趙妤怕趙誠鬨騰,攪得趙老夫人休息不好,便主動要求跟三嬸一起。
這會兒沈盼晴正帶著三孩子喝茶嗑瓜子,聽見笑聲就道:“肯定是你們七叔哄老太太高興呢。”
趙謙忍不住道:“哎,要是我也在就好了。”
沈盼晴揪住兒子的耳朵,罵道:“臭小子,我看你是嫌棄親娘,皮癢是不是。”
趙謙連聲求饒:“娘,妤姐姐和誠兒還在呢,你給我留點麵子。”
趙妤捂著嘴直笑,倒是趙誠看他齜牙咧嘴的,對三嬸的畏懼抵達了巔峰。
沈盼晴其實也沒真下狠手,收拾了一頓便笑:“你像一隻猴子似的,還不得惹得老太太頭疼,還是讓她鬆快幾日吧。”
趙謙也不記仇,揉了揉耳朵,又問:“娘,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爺爺真的要當皇帝了?”
趙妤忙道:“謙兒,這話可不能亂說。”
“又不是我自己說的,聖旨都下來了,大家都這麼說,還有人偷偷跟我說,以後我就是小皇孫了。”
沈盼晴臉色一沉:“是哪個嘴上沒把門的,在少爺麵前搬弄是非。”
趙謙忙道:“是在外頭聽見的,不是府內的人。”
“七叔七嬸下了封口令,家裡頭的丫鬟小廝哪裡敢議論這個。”
沈盼晴這才鬆了口氣,看了看三個孩子,見趙謙趙妤眼底都有擔心,趙誠卻還懵懂。
她開口道:“如論如何,血脈親情是不會變的,等進京見到你們祖父,不必想那麼多,知道嗎?”
即使有了變化,但沈盼晴心底明白,永昌伯肯定不會希望孫子們身上,也如成人那般複雜。
趙謙點了點頭。
趙妤看了眼三嬸,也點了點頭。
最中間門的那艘船上,氣氛卻遠沒有那麼輕鬆。
劉氏一次次的轉圈,拉著兒子的手說:“衢兒,你父親真的要登基為皇帝了嗎,那我呢,我是不是變成皇後了?”
趙雲衢皺了皺眉:“娘,你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不會辜負你。”
劉氏忍不住笑道:“確實如此,我與你父親的感情向來是好的。”
這會兒她倒是把年輕時候那些爭端都忘了,甚至還說:“也不知道府裡頭那兩個還活著沒有,倒是便宜了她們。”
再一想趙雲昇已經死了,永昌伯膝下如今隻有兩個兒子,全是自己生的,劉氏頓時有高興起來。
“衢兒,你是嫡長子,那你將來豈不是……”
“娘!”
趙雲衢喝止了她剩下的話,緊跟著卻劇烈咳嗽起來。
劉氏滿目擔憂,但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擔憂的同時,她忍不住在想,大兒子身體這般不爭氣,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日。
若是不能怎麼辦?
趙駿膝下如今確實隻有兩個兒子,可男人想生孩子還不同意,且看如今的亂局,不正是帝後兩人聯手,老蚌生珠,生下了那個小太子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劉氏便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似乎下一刻便要衝進宮中,將假想敵全部啄死。
她卻沒看到,趙雲衢將她所有的神色看在眼中,目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