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已然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無法自拔。
一時想著永昌伯搖身一變,成了太子,未來的皇帝,那她的兒子也將前程無量。
劉氏以前哪裡敢想,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能成為一國之後。
想起每年進宮覲見的時候,皇後的威儀和風光,劉氏忍不住呼吸一沉。
若是能成為皇後,不隻是她,整個劉家都能一震而上,重現父親在世那時候的風光,不,甚至是比那時候更加風光百倍。
光輝耀眼的未來,讓劉氏臉頰微微泛紅,激動難耐。
她轉頭看向趙雲衢,目光落到他蒼白的膚色上微微一頓,很快便坐下來,握住兒子的手:“衢兒,你爹向來最疼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讓他擔心。”
“隻要你好好的,未來什麼榮華富貴沒有,二郎早早走了也好,倒是免了未來麻煩。”
母親的手依舊溫暖,趙雲衢卻覺得有些心涼。
“娘,一切等抵達京城後再說吧。”
劉氏擰了擰眉:“咱們是親母子,有些事情早做打算才好。”
趙雲衢想說什麼,最後化成一陣劇烈的咳嗽。
劉氏連忙幫他順氣,心底微微發沉。
趙雲衢的身體,一直是劉氏的一塊心病,以前日夜擔憂,如今更是如此。
但是這一次,劉氏除了擔心之外,忍不住起了另一個念頭,若是老大身體吃不消,那老三是不是也可以。
趙雲衢的咳嗽慢慢停歇,一抬頭,卻正看見劉氏眼底的若有所思。
他不由握緊了椅子把手。
劉氏很快掩飾過去,笑著說道:“你就好好休息,養好身體,其餘的事情娘會幫你處理好的。”
趙雲衢微微垂眸:“那就謝謝娘了。”
劉氏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回了自己的船艙。
一進門,她便幽幽歎了口氣:“老大這樣的身體,未來也不知道如何。”
若是他走得早,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到時候不但傷心悲痛,更甚者還要讓出太子的位置。
劉氏抓緊了帕子:“這樣可不行。”
盧氏端著茶水點心回來,笑著問道:“娘已經回去了嗎?”
“剛走。”趙雲衢靠在塌上,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
盧氏笑道:“早知道應該先過去一趟,將點心留下一些。”
說著就要端過去,作為媳婦,盧氏向來是做得十全十美,讓人挑不出一星半點的錯來。
趙雲衢伸手拉住妻子:“彆走,坐下陪我說說話吧。”
盧氏見他神色有異樣,心底也有些擔心,笑著坐了下來。
趙雲衢笑著問道:“瑾兒呢,怎麼沒聽見他的聲響。”
“在隔壁屋子練字呢,他怕吵到了官人和娘休息。”
趙雲衢點了點頭,又道:“這孩子太沉靜了一些,若是謙兒還在,倒是還能多幾分活潑。”
盧氏笑道:“瑾兒也不小了,聽說小叔子在他這般年紀的時候,都已經打算科考了。”
“如今雖說用不著科考,可該學的東西還是得學,妾身倒是覺得他坐得住是一件好事。”
趙雲衢歎了口氣:“我隻是怕他小小年紀,心思太深,將來過得不痛快。”
盧氏眼神微微一動,笑著說了句:“官人多慮了,他這般的身份,哪裡有人會給他不痛快。”
這話讓趙雲衢愣了一下,打量起麵前的妻子來。
盧氏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官人為何這麼看著我?”
趙雲衢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入京之後,父親登基,就會封我為太子?”
盧氏抓緊了帕子:“難道不該是這樣嗎,官人可是父親嫡長子,名正言順。”
趙雲衢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若說失望倒是也不至於,隻是有些百無聊賴。
盧氏又道:“官人,是妾身說錯了什麼嗎?”
趙雲衢搖了搖頭:“你沒說錯任何事情,等入京之後,我們便需要麵對這些。”
“可是我自幼身體不好,這些年每況愈下,如今也不知道還能活多少日子,夫人,你可曾想過這些。”
盧氏張了張嘴,一時沉默下來。
趙雲衢又道:“父親登基大寶,對我們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
永昌伯若隻是永昌伯,即使他死了,隻要趙瑾還在,趙雲衢相信父親也會將爵位交給嫡長孫。
可皇位和爵位,相差巨大。
幼主的危險誰都知道,父親會冒這個危險嗎?
亦或者,他的三弟,如今手握重兵,身強體壯,他會甘心嗎?
趙雲衢曾經無比的確信他們的父子兄弟情誼,可一夜之間,他又不再有把握。
人性,從來都是最複雜的。
盧氏與他的感情極好,此刻聽了這話,一時也有些猶豫。
半晌,她才緩緩說道:“即使不為自己,我們也得為瑾兒想想。”
趙雲衢笑了一聲,微微摟住妻子:“是啊,總要為孩子想想。”
夜色西斜,入秋之後,夜晚便有些寒意。
趙老夫人坐在床頭,笑盈盈的看著趙雲安端著洗腳水進來。
“祖母,燙不燙?”
趙老夫人笑道:“剛剛好。”
“我家安兒孝順,如今好大的官,卻還曉得幫祖母端洗腳水。”
趙雲安笑道:“祖母若是樂意,我每天都幫你端。”
“那可不行,你是辦大事兒的人,哪能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上頭。”
“孝順祖母怎麼能算浪費。”趙雲安笑道。
趙老夫人笑起來,低頭看著孫兒的模樣,忽然問道:“安兒,你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
趙雲安動作一頓。
趙老夫人繼續道:“你從小就這樣,若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家裡人,就可著勁的逗我們開心。”
“祖母,我就不能是想讓你高興?”趙雲安反問道。
趙老夫人笑了笑:“祖母也確實是很高興。”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發:“安兒也放心,祖母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什麼風浪沒見過,血流成河的場麵也見過幾次,這人生哪裡還有什麼過不了的坎兒。”
趙雲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等咱們入京之後,祖母就知道了。”
趙老夫人聽了,便心中有數,定是跟老大有關的。
泡了腳,整個人都舒坦不少,趙老夫人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這一天晚上,她居然夢見了去世多年的先永昌伯。
他依舊是那副儒雅俊雅的模樣,正站在石榴樹下朝著她笑。
趙老夫人慢慢走過去,問道:“你好狠的心,這麼多年了,為何不回來看看我。”
先永昌伯隻是笑盈盈的看著她:“慧兒,我對不起你。”
趙老夫人抓住他的手:“知道對不起,你就對我好一些,我們說好的,這輩子都不會分開。”
先永昌伯將她摟在懷中:“好,我們這輩子都不分開,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趙老夫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嘴角都還帶著笑容。
無論官船上的人如何是想,很快,船隻便抵達了京城的碼頭。
還未靠近,趙雲安站在甲板上,便看見了一列侍衛,顯然早已等候在此。
“怎麼這麼大的動靜?”趙老夫人走出來,看見了便皺眉。
趙雲安解釋了一句:“祖母,等見到大伯你就知道了。”
“讓大伯親自向你解釋吧。”
趙老夫人點了點頭,並未繼續追問,隻說道:“也好。”
後頭船上,劉氏卻激動不已。
她整理了一下妝發,回頭問道:“大郎媳婦,你看我這身可還精神?”
盧氏笑道:“娘氣色紅潤,看著很是精神。”
劉氏這才滿意了,抬頭去看岸邊的情況,似乎要找永昌伯的蹤影。
很快,船隻便靠邊了。
“娘,兒子來接你回家了。”
站在最前頭的,正是永昌伯趙駿。
他穿著常服,跳上船頭,對著趙老夫人就是一個大禮。
趙老夫人眼眶泛紅,忙不迭的拉他起來:“咱們都是一家人,哪裡要講這些虛禮。”
摸索著他的身體,見他安然無恙,趙老夫人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安兒這孩子什麼都不說,我還以為你受傷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趙駿眼眶忍不住也是一酸:“讓母親擔心了。”
他的目光落到趙雲安身上,笑了起來:“安兒長大了,乍一看,我還以為見到了二弟。”
趙老夫人也是高興:“可不是,他跟你弟弟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如今安兒都有了孩子,你二弟這一脈也能繁衍生息,等到了地底下,我也能麵對他們。”
趙駿忙道:“母親一定會長命百歲。”
他親自攙扶著趙老夫人下船,上了車。
趙老夫人這會兒也意識到不對勁了,她看了看周圍的侍衛,微微皺眉。
等上了車,她握住兒子的手,問了一句:“駿兒,自古以來功高蓋主之人,沒有幾個有好下場,你不要太過張揚,要知道收斂。”
趙駿卻隻是說:“兒子心中有數,娘,我們先回永昌伯府,等安頓下來,兒子會慢慢跟你解釋。”
趙老夫人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