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萬裡琉璃滑,冰輪碾上黃金闕。
眾目睽睽之下,砂石終於緩緩融化成流動的液體,宛如神跡。
眼前的美景讓人驚訝到目瞪口呆,方才還覺得熱得不能接受的官吏們,此刻都挪不開雙眼。
小徒弟一時呆愣住,竟是忘了動作。
倒是那老工匠猛地反應過來,上前一把推開徒弟,憑借著多年的經驗開始對那一團金黃色的液體進行吹製打磨。
趙雲安親眼見識了一番古代匠人的巧奪天工。
方才因為這老工匠的玩忽職守,陽奉陰違,趙雲安心底不滿,原本打算改日就將他掃地出門,免得浪費工部的職位。
可如今一看,趙雲安卻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這老工匠品行不行,卻依舊能在工部任職。
隻見那灼熱的橙光色液體到了老工匠手中,如臂使指,聽話的變化出各種各樣的形狀來。
老工匠甚至隻憑著經驗,便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過水降溫,什麼時候再次焚燒以保持溫度。
他雙手上厚厚的老繭,此刻都派上了用場,靈活的讓人咋舌。
趙雲安也看得入迷,若不是太燙怕灼傷,他恨不得貼上去看。
很快,琉璃開始成型。
老工匠掏出自己寶貝似的一套刻刀,最後添上了幾筆才算結束。
兔子奔月的形狀展現在他們麵前,造型靈動,雕刻精湛。
趙雲安忍不住上前一步,低頭去看那琉璃,近看才發現那並不隻是一個擺件,竟然是掏空了的花瓶。
一上手,上頭還帶著餘溫,但已經完全成型,依稀展現出擺件的精美來。
老工匠此刻有些羞愧,連聲解釋道:“趙大人,是小人見識淺薄,竟私自揣測大人意思,這才浪費了那麼多功夫。”
趙雲安卻沒有心思責怪他,反倒是好奇的問道:“方才你怎麼知道如何打造這琉璃的。”
老工匠忙道:“小的是金銀匠人,其他什麼都會一點,方才是摸索著來的,隻是經驗不足,這琉璃擺件不夠精致,無法上貢。”
原來這老工匠還是個全才。
在趙雲安眼中十分出色的琉璃擺件,在這位老工匠的眼睛裡頭,居然隻是次品。
他笑著誇了一句:“老師傅過謙了,今日頭一次便能打造出這琉璃擺件,往後有了經驗自然能精益求精。”
老工匠原以為自己要吃排頭,但見他說話和氣,心底微微一鬆。
此時此刻,他已經心悅誠服,連聲道:“早就聽聞大人在漳州府的時候,得以神賜紫金蓮茶,沒想到今日能親眼所見這鬼斧神工,可見老天爺都在保佑大人。”
一聽這話,後頭的大人們紛紛稱讚起來:“琉璃自古不宜得,價值連城,如今趙大人竟然掌握了這人造之法。”
“趙大人在漳州,漳州便有七彩神光和紫金蓮,趙大人在京城,京城便有琉璃,彩澤光潤逾於眾玉,實在是讓人傾慕。”
趙雲安打斷了他們的馬屁:“既然第一步已經成功,那就繼續。”
“這座琉璃擺件不夠通透,內有雜質,光澤也不算瑩潤,還有進步的空間。”
在場眾人心底嘖嘖稱奇,暗道趙大人的要求也太高,這琉璃五光十色,流光溢彩,他居然還嫌棄不夠通透。
不過今日這一遭手,眾人都對趙雲安心悅誠服,自然是都聽他的。
趙雲安環顧一周,又道:“能打造出這琉璃來,在場諸位都有功勞,本官定會上奏陛下,重重有賞。”
聽見這話,在場眾人都被激勵,更是興奮不已。
這一夜,燒紙琉璃的窯甚至沒有歇火。
等到第二天,趙雲安帶著一雙琉璃盞進宮了。
趙雲安打開盒子,皇帝與太子都近前來看,眼底帶著驚奇。
“酒光紅琥珀,江色碧琉璃。”李雲衢讚歎了一句,伸手拿起其中一個琉璃盞。
因為雜質的緣故,至今為止,趙雲安打造出來的基本以綠琉璃為主,但通透性極好,看在陽光下很有幾分流光溢彩的美麗動人。
趙雲安解釋道:“因為雜質未能清理乾淨,所以看著不夠通透,多試幾次應該能造出無色的琉璃來。”
皇帝笑道:“朕倒是覺得有顏色也不錯,尤其是陽光之下五光十色,美麗非凡。”
若論視覺效果的話,彩色的琉璃自然是更加好看。
但趙雲安目的並不在此:“陛下,如果隻用琉璃做擺件,器具亦或者首飾,雖也能賣出高價,但畢竟不夠稀奇。”
琉璃是人造出來的,價值肯定比不得上天下海才能找到的奇珍異寶。
趙雲安心底明白,人造的東西隻會越來越多,如果不另外加工,遲早都會成為大路貨,再也賣不出高價來。
李雲衢驚奇道:“這還不夠稀奇嗎?”
趙雲安伸手彈了一下,笑道:“這東西的原材料是沙子和草木灰,即使下令工部保守秘方,但該知道的人遲早都會知道。”
“且琉璃易碎,太過脆弱,倒不如瓷器精美實在。”
“想要賣出高價,我們必須走精品路線,不能讓琉璃數量泛濫。”
也許許多年後,玻璃能成為一種快消品進入千家萬戶,但趙雲安一開始搗鼓出來,為的可不是改善居住條件,而是賺錢,充盈國庫,讓大魏渡過難關。
皇帝聽他這麼說,便知道他心底有想法,開口問道:“安兒想打造什麼?”
趙雲安微微一笑:“鏡子。”
“銅鏡?”李雲衢疑惑起來。
“若用來裝飾銅鏡的話,倒是也能賣出高價,可這與打造玩器有什麼不同?”
趙雲安解釋道:“並不是普通的銅鏡,而是琉璃、錫箔和水銀來打造一種全新的鏡子。”
“這種鏡子與銅鏡截然不同,能將人照的纖毫畢現。”
李雲衢驚訝道:“世間還能有這樣的鏡子?”
“若真的能打造出來,這般製作精美的琉璃鏡一定能賣出高價。”
皇帝瞧見琉璃盞的時候,已經對侄子充滿了信心,此刻更是說道:“安兒既然說了,那肯定就是有把握,朕就等著封賞吧。”
趙雲安笑了笑,又開口道:“陛下,等製造出琉璃鏡後,不光是大魏境內的達官顯貴,我們還能把這琉璃鏡賣到更遠的國度。”
大魏自己的錢是錢,外彙就更完美。
皇帝幻想著那樣的場景,朗聲大笑起來:“好,安兒是有誌氣的。”
大殿之內,三人都是高興不已。
趙雲安陪著大伯和大哥品鑒了一番那琉璃盞,又提醒道:“陛下,琉璃鏡還未造出,不過有件事倒是可以提前準備。”
“琉璃鏡定是價值不菲,侄兒怕到時候達官顯貴為了購買琉璃鏡,轉身變本加厲的壓榨民脂民膏,若是如此,反倒是違背了本意。”
這也是趙雲安這幾日才想到的。
他總會忘記時代的不同,等瞧見琉璃時才想起來,達官顯貴的銀子好賺,但若是他們將壓力轉嫁在百姓的身上,那他豈不是好心辦壞事。
趙雲安的擔心,皇帝與太子自然也明了。
皇帝臉色一冷,淡淡道:“此事朕會放在心上。”
李雲衢更是說:“當年在漳州,富裕人家賺的盆滿缽滿,普通百姓卻流離失所,大魏境內又何止一個漳州。”
若非為了穩定時局,皇帝恨不得將這些為富不仁的一鍋端了。
皇帝冷聲道:“朕方才登基,各地官場變動也是正常,此事隻能徐徐圖之。”
趙雲安見他們心中有數,不再多提。
踏出了第一步,琉璃坊就像是踩上了油門,飛快的進展起來。
工部豢養著的工匠們,果然是各個都有真本事的,在鏡子被搗鼓出來之前,他們將琉璃打造成各種各樣的擺件,器具,每一樣都美輪美奐,巧奪天工。
這些東西隻有最好的,最精美的被留下,其餘都會打碎回爐重造。
工部下屬們心疼不已,趙雲安卻嚴令禁止次品流出。
這是為了保證琉璃的珍惜性,否則數量多了,這東西哪裡還賣得出大價錢。
就如眼前的這一對琉璃杯,隻因為底下有一道凹槽缺口,就得被打碎了扔回去。
趙雲安並不可惜,反倒是說:“越嚴格越好,琉璃坊暫時隻出精品。”
老工匠一聽,忙問道:“趙大人說暫時,那以後……”
趙雲安笑容淡淡:“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等到以後大魏的財政情況寬鬆了,不再依靠琉璃坊賺錢,那麼將琉璃製作推廣出去,甚至普及成日用品,那也不是不行。
趙雲安心底這麼想,但看著燒窯的困難,製作的工藝,以及無數的投入成本,便知道一時半會兒,琉璃隻能作為奢侈品流傳。
站在火爐之前,趙雲安心思發散出去。
琉璃都製造出來了,那肥皂還會遠嗎,比起琉璃來,肥皂的製作可簡單多了。
隻是肥皂也有肥皂的麻煩,首先大量的油脂就十分難得,在這年頭老百姓吃肉還是問題,用來清潔的肥皂也不那麼必須。
趙雲安沒有貿貿然的掏空自己的現代知識寶庫,反倒是落眼於現實。
百姓們的生存根本還是糧食,大魏有錢了便能反哺,百姓們有糧食了吃飽喝足,才能想著提高生產力。
正胡思亂想著呢,常順滿頭大汗的進來。
“大人,府內傳來的消息,說夫人要生了。”
“什麼?”
趙雲安心底一驚,也顧不得去看今天的琉璃成色了,火急火燎的就往外跑。
等他騎馬到了永昌公府,跳下馬就往裡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