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趙雲安,心底的不滿更是沸騰,心知皇帝來的這麼及時,一定是他們入宮時派人傳遞了消息。
果然不是親生的,她自問一直對金氏母子不錯,可他們也不把皇後放在心上。
皇後笑容有些勉強:“陛下,母親是長輩,可我們也是長輩,幾日不見就想念謙兒的很。”
皇帝卻奇怪道:“謙兒每日都要入宮讀書,請安見禮,日日都見你還想念什麼?”
皇後笑容更僵硬了。
皇帝又道:“母親年事已高,最喜歡兒孫滿堂,朕一年到頭也沒能去拜見幾次,謙兒住在永昌公府也好。”
說完,甚至還道:“讓妤兒和誠兒也過去住吧,他們爹娘不在了,在宮中總是鬱鬱寡歡,住在自小生長的地方,心胸還能開闊一些。”
皇後大驚失色:“這,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哪有讓皇孫公主都住在公府的。”
皇後並不在意趙妤和趙誠,可如此一來,豈不是襯得她這個皇後可有可無,遠不如趙老夫人重要。
皇帝淡淡說道:“朕都是在公府長大成人的,何人敢說不妥。”
皇後心底咯噔一下,知道皇帝這是在表示自己的不滿。
她心底委屈的很,自己一心一意為了孫兒著想,可偏偏他們一個個的都不領情。
“陛下,也許妤兒和誠兒都不願意,想要留在宮中呢。”
李謙立刻道:“他們願意的,昨日孫兒見著妤兒姐姐和誠兒弟弟,他們還羨慕我每天能出宮。”
“那就讓他們跟著一起走吧。”皇帝直接了當道。
皇後擰爛了帕子,卻也於事無補,她哪想到原本想抓住一個孫兒,結果連趙妤趙誠都賠出去。
皇帝也不管她難看的臉色:“安兒進宮了正好,朕正有事跟你商量。”
說完,又對李謙說:“好好陪陪你祖母,不急著出宮。”
臨了,竟是直接帶著趙雲安離開了。
皇後心底憋著氣,看向李謙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挑剔,心底認定李謙跟著沈氏學壞了,心底完全沒有她這個祖母。
李謙被她看得有些害怕,又有些討好的笑:“祖母,孫兒陪你說說話。”
皇後卻冷淡的說:“罷了,既然無心何必強求,說多了反倒是生氣。”
揮了揮手:“送他出宮吧。”
李謙有些手足無措,訥訥應下。
等他離開之前,身後卻傳來皇後的聲音:“謙兒,等你長大了可莫要後悔。”
明明是溫和平靜的聲音,卻讓李謙猛地打了個哆嗦,背脊一陣陣發涼。
他連忙加快了腳步想要離開這座宮殿,心底認定爹娘說得對,還是住在永昌公府好,住在宮裡頭他總覺得不自在,但在公府卻天天開心。
趙雲安跟隨著皇帝離開,路上開始彙報起良種選育的情況來。
“今年的良種剛剛播種下去,根苗健壯,但是暫時不見成果。”
“倒是各地父母官彙報,有足夠的農具和耕牛,百姓們春耕時尚且能有餘力開荒,隻要今年風調雨順,定能迎來豐收。”
皇帝頻頻點頭,猛地停下腳步。
趙雲安見他神色陰沉,還以為是為方才的事情生氣,低聲道:“大伯,皇後也是想念謙兒,並無壞心。”
皇帝臉色卻愈發陰沉,甚至帶著幾分狠厲。
“安兒,衢兒的身體怕是不大好了。”
趙雲安臉色大變,驚聲道:“這怎麼可能?”
“大哥一直體弱,但這些年好好將養著也還好,如今有整個太醫院的醫術高手在,怎麼會不好?”
李雲衢的身體不好,這是從娘胎裡頭帶出來的弱症。
但這毛病並不算嚴重,隻要好好調養就行,趙雲安的記憶中,李雲衢身體最差的時候,是他參加科舉那一年生了大病。
那次之後,李雲衢每年冬天會生病,但到了春天就會好轉。
如今已經是春天,李雲衢身體看著也好了許多。
皇帝沉凝的臉色,卻告訴侄兒這並不是假話。
“太醫院院正告訴朕,衢兒身體顯出油儘燈枯之兆,若能安心靜養,或許能再活幾年,若依舊殫精竭力,隻怕……”
趙雲安心中大驚:“怎麼會如此?”
皇帝捏了捏眉心,眼底壓抑著悲痛:“是朕的錯,當年為了麻痹丁家假死,惹得衢兒悲慟過度,後來丁家作亂,衢兒為保永昌伯府平安,又是諸多思量。”
不隻是如此,當初趙娟死在宮中,趙雲衢當時大病一場,半年都未能起身,那時候便埋下了病根子。
隻是為父親報仇,為女兒複仇的念頭,支撐著趙雲衢好起來。
趙雲衢身體慢慢恢複後,眾人都鬆了口氣,以為跟往年一樣,隻要好起來就沒事了。
殊不知病根已經落下,等到皇帝登基,諸事繁忙,李雲衢雖然有心調養身體,卻一直未能安心養病。
去年隆冬,李雲平的咳嗽症狀一直未能減弱,等到天氣回暖才好一些。
可這不過是表象。
趙雲安手指都在微微顫抖,連忙道:“那就讓大哥好好休息,什麼都不比他身體重要。”
皇帝幽幽歎了口氣:“衢兒的性子,你也是了解的,朕不讓他做事,他便想的更多。”
李雲衢從小作為永昌公府的嫡長子長大,學識出眾,向來是彆人家孩子代表。
但是同時,過於聰慧和天生的性格,讓他多思多慮,從來是個停不下來的人。
正因為如此,皇帝當年能放心將永昌伯府交給兒子,但也正因為如此,李雲衢的身體每況愈下。
趙雲安很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卻發現語言枯竭。
“總會有辦法的,太醫院有那麼多太醫。”
可他心底卻知道,隻要有一丁點的辦法,皇帝不可能不嘗試。
皇帝麵露悲慟:“朕沒讓他們告訴衢兒,免得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反倒是越發多慮。”
“大伯,不如貼出皇榜,尋訪神醫?”
皇帝卻搖頭:“不可。”
“太子重病的事情,絕不能廣而告之。”
趙雲安皺眉道:“大哥都病了,何必再顧慮那些。”
“衢兒是不會答應的。”
皇帝說道:“朕登基不足一年,若太子重病鬨得沸沸揚揚,會動搖國本。”
“大伯——”
“你也知道,衢兒肯定不會答應。”
趙雲安咬緊牙關,分明有說不出的擔憂,卻又不得不承認。
李雲衢如果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為身後事做安排,而不是尋訪神醫。
皇帝見他滿臉擔心,情真意切,眼神緩和下來。
“安兒,皇後要讓謙兒進宮,背後絕不簡單。”
趙雲安皺眉:“怎麼會,大哥可是她親生的骨肉。”
皇帝卻道:“謙兒與她並不親近,尤其是這些年矛盾頗多,彈劾劉家後,他們母子的情分更是有傷。”
趙雲安一時愧疚不安:“是我的錯,我不該告訴大哥。”
是他將劉家的爛攤子放到大哥麵前,讓他費心費力的處理,也許大哥的身體越來越差,也有他的一份原因在。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頭,搖頭道:“不必自責,如果你不告訴他,衢兒心底反倒不悅。”
即使如此,趙雲安心底還是極為不安。
他忽然意識到,李雲平在這個檔口離開京城,遠赴西南,或許並不隻是他口中的原因。
皇帝膝下隻有兩位嫡子,太子是嫡長子,如果大哥出事,那三哥就成了唯一的繼承人。
皇後知道這件事嗎?
趙雲安心底忽然浮現這個問題。
皇帝就像是看得見他的問題,歎氣道:“衢兒那次大病,是盧氏與皇後一同照料的。”
趙雲安眼神微微閃爍,當初大哥等人逃亡漳州府,那時候大哥確實還在生病。
隻是那時候大魏搖搖欲墜,北疆戰亂不停,趙雲昇夫婦還死在了路上。
太多的事情,以至於趙雲安分身乏術,見趙雲衢的身體慢慢好起來便並未過多關注。
現在想來,也許趙雲衢那個時候便身體不好,隻是自己忍耐,怕給他們添麻煩。
而當時府中的李大夫,偏偏不擅長這種病症。
彆人不知道,有些事情身為母親的劉氏,肯定是有些察覺的。
趙雲安依舊有些不敢相信。
趙雲衢是趙家的嫡長子,在永昌伯府的時候,他一直是劉氏最為疼愛的兒子,相比起天生反骨不聽話,不愛讀書反倒是習武的老三,劉氏自然更喜歡長子。
在永昌伯府的時候,趙雲安依稀記得大伯母看向大哥的眼神,那是引以為傲的慈愛。
人變得怎麼會這麼快?
大哥還在,皇後想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轉向另一個兒子,甚至“未雨綢繆”,打算養育拉攏未來的皇長孫嗎。
趙雲安心底一陣陣發涼,為大哥不值。
下一刻,他卻聽見一道聲音。
皇帝盯著他,問:“安兒,朕最後問你一次,你可願過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