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平對京城並無留戀,旁人都覺得西南苦,可他倒是很高興。
沈盼晴夫唱婦隨,夫妻兩個倒是非常合拍。
趙雲安瞧著都有些羨慕,曾幾何時,他也想過走遍大魏,如今卻公務纏身,分身乏術。
偶爾陪著家人出城去莊子,都成了奢侈的事情。
爹娘都要遠行,被丟下的李謙依依不舍過後,轉身就高興起來。
他自小在永昌伯府長大,這兒對他來說就是自家,反倒是比住在宮裡頭自在多了。
再者趙老夫人和金氏都疼孩子,還有剛出生的趙瓊也很是可愛,李謙白天讀書,得了閒暇就到處玩。
趙雲安也是個疼孩子的,隻要有空,工部不是很忙,他便會抽出時間來陪侄兒。
兩人一塊兒練武,一起蹴鞠騎馬,趙雲安甚至時不時帶著李謙去工部,看他的寶貝種子田。
這也是他在漳州府就習慣的,畢竟當年兩個侄兒在那邊住了好長時間,關係親近。
唯一可惜的是,趙瑾如今出宮都難,遠沒有堂弟這麼自在,每次聽堂弟說起宮外的事情,都羨慕的兩眼淚汪汪。
上山下水的一段時間,趙謙不出所料的變黑了。
如此忙碌,李謙自然沒時間想念爹娘。
趙雲安原本還怕李謙哭鬨,見他如此懂事兒反倒是有些心疼。
這日得空了,趙雲安便在公府池塘邊的涼亭裡,拉著李謙釣魚說說話。
說是釣魚,其實涼亭裡放滿了點心茶水,很有幾分郊遊的意思在。
顧季夏抱著趙瓊看叔侄兩個比賽,笑著說道:“等瓊兒大一些,就能跟爹爹一起釣魚了。”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後,對侄兒的疼愛有增無減,很樂意看著夫君跟侄兒玩鬨。
看在眼中,顧季夏都能想象得到,等將來趙瓊長大後,夫君又該如何疼愛。
李謙靠坐在趙雲安身邊,朗聲笑道:“那瓊兒快些長大,到時候我帶著瓊兒玩,就跟七叔現在帶著我玩兒一樣。”
趙雲安很是讚許:“謙兒可要記住這話,等瓊兒長大了,七叔就把他交給你帶。”
李謙用力點頭。
拍著小胸脯保證:“七叔隻管放心,多來幾個我也能帶得。”
倒是惹得顧季夏紅了臉,怒瞪了眼自家夫君。
釣魚竿一直沒動靜,趙雲安也不太在意,笑盈盈的問:“謙兒,這幾日課業可有為難的?”
身份轉變之後,李瑾李謙自然不可能再在外讀書,皇帝下令讓翰林院學士講學。
如今李瑾李謙的老師,正是翰林院大學士程青鬆。
李謙歪了歪腦袋,說道:“程先生學富五車,博古通今,我跟大哥都學到了好多。”
頓了頓,他又說:“七叔,聖賢書都是對的嗎?”
趙雲安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轉頭看他:“謙兒覺得呢?”
“我覺得有些對,有些不對。”
李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添了一句:“或者有時候對,有時候不對。”
趙雲安微微挑眉,點頭讚同:“所謂聖賢書,是立世之道,但也是禦人之本。”
李謙似懂非懂。
很快,他又說道:“程先生是大儒,但我覺得比起讀書來,像七叔一樣更好,不管是經商還是種地,都能切切實實的幫助百姓。”
趙雲安心底驚訝:“是程先生提到了這些嗎?”
“先生沒說。”
李謙又道:“但是我知道,許多讀書人都覺得士農工商,讀書才是最為尊貴的,似乎讀了書就高人一等,但是這樣是不對的。”
“大哥說,如果沒有人種地,那我們就沒有糧食吃,如果沒有人經商,那大魏就會死氣沉沉,缺一不可。”
趙雲安笑讚道:“瑾兒看得很是長遠。”
“讀書入仕,理應為民造福,為國解憂,若忘記根本,那將是國之災禍。”
他伸手摸了摸李謙的小腦袋:“不過水至清則無魚,謙兒慢慢學,慢慢看,不著急。”
李謙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趙雲安心思一轉,暗道如今科舉入仕固然好,但也有很大的不足。
至少這樣的選拔辦法,選出來的大多是文科人才,偏科嚴重。
也許他可以慢慢改製,增加其他科係的選拔科考,長此以往,也許大魏也能擁有幾個出色的“科學家”。
趙雲安忍不住在心底盤算,不過即使要做,也得先等等。
等大魏變得富足,等大伯坐穩皇位,到那個時候才能大刀闊斧的改革,否則老百姓連肚子都吃不飽,那就成了舍本逐末。
涼亭裡風景正好,馬貴急急忙忙的過來了。
“公爺,宮裡頭來人,說皇後想念小皇孫,想讓皇孫進宮住一段日子。”
趙雲安一聽就皺眉:“謙兒才剛來,是誰下的旨意。”
“是皇後娘娘。”
顧季夏拍了拍孩子,看向趙雲安。
她心底知道,三皇子夫婦離開之前,之所以將孩子送到趙雲安身邊,而不是留在宮中,就是對皇後娘娘不太放心。
李謙抿了抿嘴,抱怨道:“我不想進宮,宮裡頭太無聊了,除了讀書就是讀書。”
再者,李謙性格像爹娘,最受不了拘束,如今爹娘都不在,他一個人更是不高興進宮。
趙雲安便道:“七叔陪你進宮一趟吧,探望一下皇後娘娘再出來也不遲。”
有七叔陪著,李謙就顯得不那麼抗拒了。
兩人果然一塊兒入了宮。
皇後一聽趙雲安跟著來了,不免皺眉。
她朝著劉嬤嬤抱怨:“這老三到底怎麼想的,本宮是嫡親的祖母,那不成還會害了謙兒不成,眼巴巴的將孩子送到永昌公府,謙兒好歹是皇孫,卻被外人養著。”
劉嬤嬤隻能勸她:“娘娘,七少爺好歹也是探花及第,位居高官,素來最是聰明,三皇子將孩子留在他身邊,想來也是想讓他多多教導。”
皇後卻不以為然:“難道他的學識還能比得上程大人?”
臨了又歎氣:“老大老三年紀大了,越發有主意,瑾兒那邊本宮也搭不上手,不如將謙兒養在身邊,這樣孩子以後才能親近。”
劉嬤嬤看了她一眼,心底無可奈何。
等趙雲安帶著李謙進來見禮,皇後臉上很是熱切,倒是看不出方才的抱怨來。
“謙兒,快到祖母身邊來,讓我仔細瞧瞧。”皇後招手道。
李謙磨磨蹭蹭的到了她身邊,顯然皇後與沈氏不親近,連帶著跟這個孫兒也並不親近。
皇後卻不在意,笑著說道:“小孩子長得就是快,幾日不見,謙兒又長高了。”
“隻是黑了好多,雖是男兒也該注意一些,你是皇孫,又不是鄉間小子。”
話裡話外自有幾分敲打。
轉頭看向趙雲安:“安兒也辛苦了,你媳婦剛剛生產,孩子還小,你又要照看幼兒,又得看護謙兒,還得為聖人辦差,定是十分辛勞。”
趙雲安隻是笑:“多謝娘娘體恤,府中自有娘與夫人操心,微臣倒是樂得自在。”
皇後不讚同道:“顧氏也是個能乾的,不過她孩子還小,分不了身。”
趙雲安挑了挑眉。
“祖母,我已經還這麼大了,能夠自己照看自己,再者七叔可好了,總帶著我玩。”李謙插嘴道。
皇後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傻孩子,你爹也是糊塗的,他們倆去了西南留下你一個人,如今還讓你宮裡宮外的折騰,每日進進出出多麻煩。”
“我不覺得麻煩。”李謙嘟起嘴說。
皇後皺了皺眉,看向趙雲安:“安兒,你公務繁忙,顧氏既要料理家事,還得照看老夫人與幼子,也是分身乏術,不如讓謙兒回宮住,左右本宮無事可做,也能好好照看他。”
趙雲安忙道:“娘娘,三哥臨行前殷殷叮囑,微臣若是因為嫌麻煩,就讓謙兒回宮,豈不是辜負了三哥的囑托。”
“本宮知道你們幾個感情好,不過老三大大咧咧的,考慮的不夠周全。”
皇後淡淡道:“本宮會寫信告訴他一聲,想來他也不會反對。”
趙雲安卻道:“那不如等三哥回信再說,否則等三哥回來,定是要生我的氣了。”
言下之意就是,趙謙為什麼住在宮外皇後心中有數,這會兒強行把人帶回來,等李雲平回來肯定心生隔閡。
可皇後卻打定了主意:“老三把你看做親弟弟,哪裡會因為這些小事生閒氣?”
“怎麼,難道你還怕本宮照顧不好謙兒不成?”
李謙抿緊嘴角,看了看趙雲安,又看向皇後,故意大聲嚷嚷:“祖母,我的事情怎麼會是小事,祖母不疼我才覺得我是小事兒。”
皇後連忙哄他:“傻孩子,祖母是怕你累,一心一意為你著想。”
“那我想住在永昌公府,寧願每天麻煩。”李謙堅持道。
皇後皺了皺眉,臉色也冷了下來。
她心底暗道趙雲安好手段,不但將皇帝太子幾人哄得服服帖帖,把他當做親兒子親弟弟看待,如今連瑾兒謙兒,也是真心實意將他當叔叔。
這樣下去可還得了,以後永昌公府還不得比親王府還要榮耀。
心底打著算盤,皇後又道:“你願意麻煩,可總不能一直打攪趙老夫人,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吃不消孩子吵鬨。”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皇帝的聲音。
“誰會吵鬨?”
李謙眼睛一亮,站起身道:“皇祖父,我不會吵鬨,太祖母可喜歡我啦。”
皇帝讚許的點了點頭,誇道:“謙兒是個懂事的,難為老三也有孝心,以後他怕是常年在外,無法在母親身邊儘孝,便將謙兒留了下來。”
皇後心底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