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上牌桌, 太子就咳了一聲。
旁邊端茶倒水的禦侍們都憋著笑, 顯然也等著看越亦晚怎麼辦。
花慕之平時對越亦晚放心慣了, 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
兩圈牌打下來,皇帝開了口。
“六萬。”
越亦晚下意識地想要張口, 結果就看見了旁邊坐著的太子。
兩人在瞬秒之間完成各種信息交換。
——你還想胡?
——可是我要胡了啊!
——確定嗎?
“那個——”越亦晚嘴巴張開一半沒法強行閉回去, 愣是扭頭讓視線走位到禦侍身上:“我跟太子有點餓, 你們蒸點奶黃包什麼的過來吧。”
皇上在旁邊涼涼道:“該胡不胡也是欺君之罪。”
“欺君的話……會怎麼樣。”
太後在旁邊笑眯眯開了口:“得去祠堂跪三天思過。”
越亦晚一臉大徹大悟:“清一色, 胡了。”
皇上在旁邊數出金籌來遞給他, 花慕之深吸一口氣,頭一回為他天才般的太子妃頭疼。
屬於越亦晚的牌桌那一角, 已經堆起了金字塔般的數籌,真要折算成賞錢也不是小數目。
當然這籌碼本身就是純金的, 幾百年前就被宮裡的奴仆悄悄偷走了不少,一路從當鋪倒賣到黑市再到博物館, 現在博物館也到溯明廷了, 也算是物歸原主。
這把打下來,越亦晚算是知道問題了,直接尿遁把位子扔給太子,後者再儘心儘力地把金籌都輸回去。
搞得跟人工生態循環似的。
這除夕一過,到了初一又免不了各種應酬。
皇帝留了個心眼,等皇親國戚們都到承繁宮聊天打牌的時候,又把那小機靈鬼給叫了過去。
“來來!亦晚!打兩把!”
越亦晚戰戰兢兢地上了牌桌, 一見都是不認識的公爵侯爵, 下意識地扭頭找他夫君, 眼神打求助暗號就差在眼珠子上寫QAQ了。
——這回裝不裝傻?
太子左右一觀察,發現都是當年跟親爹不對付的臭脾氣親戚。
悄悄擺頭再把電波信號傳回去。
——不了,該胡就胡。
歐皇越點了點頭,頗有種皇家孫媳婦的自覺感。
“八筒。”他打了張散牌。
旁邊的老侯爵立馬笑了起來:“行啊,這麼給我麵子?”
說著說著竟把牌牆給推了,竟是相當漂亮的花色。
旁邊佯裝喝茶的皇帝都懵了,一眼就看向花慕之。
合著自家人的方便不給,碰著外人就開始點炮了?
然後四圈打下來,回回放炮的都是越亦晚,連桌子前的金籌都快輸乾淨了。
花慕之麵不改色地出了承繁宮,在白臘梅樹下給他打了個電話。
“什麼情況?”
“我——我不知道啊,”越亦晚頭疼道:“我昨天也是這麼隨便打的,今天也沒變啊。”
“誒?”
“我哪會算牌出千什麼的打法啊……打麻將這事不就是隨緣嗎。”越亦晚都快嚶嚶嚶了,一個紅中打下去,對麵的伯爵夫人喜笑顏開,竟又胡了一手牌。
“你快回來救我!我搞不好要把溯明廷都輸出去了!”
然而按照宮裡頭的規矩,這些親戚們一撥來完還有一撥,前三天都是在承繁宮裡聊天聽戲打牌的慣例。
到了初二的時候,越亦晚假裝在旁邊給老太後伺候茶水,捏肩捶背隱匿存在感,然後就被興致衝衝的遠方親戚們架去牌桌了。
——昨兒那些個人贏了好大一筆彩頭,消息早就傳到八百裡地去了。
“我我不會打牌啊真的。”
“不會才要練啊!來呀賢侄——”
於是非酋越又坐在了牌桌前,開始新一輪送溫暖。
然後第一圈就自摸九蓮寶燈。
一上午打下來,贏了三圈人,連親自上陣的老侯爵都輸了個底兒掉。
花慕之這回是真看不明白了。
趁著中場休息吃板栗餅的功夫,越亦晚忽然琢磨出個問題出來。
“你說,我是不是單日輸牌,雙日贏牌?”
太子沉默了幾秒鐘:“你哪兒來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打個麻將又不是汽車單雙日限號,財神爺還能輪值給你開光不成。
越亦晚越想越有道理,初三的時候自發奮勇的去找皇後娘娘搓麻將。
又輸了個乾乾淨淨,毫無表演痕跡,表情真實感情自然,連給算籌的動作都是滿分。
“我跟你講這個都是玄學!”
“玄學就是單雙號!”
到了初五,剛好是1月26號星期六。
皇帝和皇後去城外的莊園參與應酬了,老太後身子疲乏早早就睡下,越亦晚忙了幾天終於能鬆一口氣,就拉著慕之等著看排名。
第二期是一千進前三百,後兩百名的位置都已經公布了,隻剩下前一百名沒有出。
熟悉的BGM響起,絢麗的舞台燈光再次亮起,模特們竟列在川子型的T台上同時進行展示。
文藝複興·熱帶雨林·鋼鐵森林
最左邊一排仿佛是開啟了中世紀的旋轉門,穿著古老布料的男女交錯前行,妝容全都誇張而又慘白。
中世紀太過束縛人性,連女性的鞋子都設計成了圓筒高跟鞋。
重心要放在中間,同時高高的跟部會讓人搖晃難以走動。
教士們美其名曰,說是地上的臟汙太多,這樣才不會臟著淑女們的裙擺。
可正是這些鞋子在束縛女性的外出和工作,讓她們的地位不斷倒退。
越亦晚全程顧不上其他兩列人的出色設計,在最左側尋找著自己的作品。
沒有——還是沒有。
評委們點評的煞有介事,陸續又有七八件被暫停拍賣。
“會不會是他們把我的片段全都剪掉了?”越亦晚握緊了花慕之的手,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明明見麵時相處的很好,難道這個身份會讓他直接被剝奪鏡頭嗎?
“你不要太緊張。”花慕之知道他有多在乎這件事情,雙手握住他的右手道:“先看完再害怕,不要擔心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那三個T台,竟是可以獨立伸縮的。
九十位設計師的作品全部展示完畢,競拍名額又去了大半。
“下麵,要清楚我們本輪比賽中最為耀眼的十件作品!”
主持人忽然揚起雙臂,四麵大屏幕同時亮了起來。
十個選手的全身照片被做成了集錦展示,水晶狀的特效數字同時在他們的頭上浮現!
“第二!”越亦晚在看見自己的那一刻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了:“我居然是第二——”
他還沒有把尖叫聲爆發出來,沙發旁邊的座機也馬上響了。
花慕之看了眼開心地已經開始蹦來蹦去的越亦晚,先側身接了電話。
然後太後娘娘揚到了最高的聲音嚷嚷道:“小越第二名你知道嗎!!!”
太子從來沒被他親奶奶這麼吼過。
所以說宮裡沒人的時候規矩都是假的。
花慕之把話筒拿遠一點,確認自己耳鳴了沒有,扭頭看了眼已經扔了拖鞋在沙發上蹦來蹦去的越亦晚,點頭道:“是的,我看見了。”
“一千人裡的第二!!”太後簡直高興地能吃三碗飯:“乾翻那些毛子們啊!我們越越就是爭氣!”
越亦晚也聽見了聲兒,飛快湊到話筒旁邊來:“愛您!MUA!!”
花慕之把話筒遞給他,聽著他們祖孫兩滔滔不絕地聊著賽事,轉頭看向電視裡的特寫。
那金色錦緞的長裙上,綴著上百顆規律而又細密的珍珠,細密的卷草刺繡工整講究。
專家直接把這件衣服和英國宮廷裡的舊物進行對比,在屏幕前完全不吝嗇讚美之詞。
要有多少耐心,才能把這麼多珍珠全都串到衣服上,一針一線的同時還要不斷控製距離和整體效果……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越亦晚的臉,心裡有些微微心疼。
你原本不用這麼拚的,最近真是瘦了好多。
等掛了電話,越亦晚又把進度條倒了回去,捂著臉看了一遍回放。
“專家誇我針腳好誒。”
“專家還誇我選的麵料特彆精準——”他扭頭看向花慕之,怔怔道:“這些都是你為我選的。”
如果不是你教我這些,我根本做不到這些。
“我會加上你的署名,和大家說,這些也有你的指導。”越亦晚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到時候,這衣服有多流行,就會有多少人記住你和我,是不是很棒棒。”
太子定了神看著他,沒有等他再說些客氣的話,反而傾身吻了過去。
他抬手按住了越亦晚的肩,把他壓在了沙發的軟墊上,讓這個挑逗又纏綿的吻不斷延長。
越亦晚隻感覺自己是突然被盯上的獵物,有些茫然卻又相當配合地抱住他,被親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慢一點……”他試圖插話道:“怎麼突然……”
他整個人都被抱在了懷裡,仿佛巨龍卷住了搶掠而來的可口獵物。
斷斷續續的吻仿佛欲拒還迎,連輕微的呼吸都帶著鼻音。
花慕之垂眸把他額前的碎發撥開,把他抱緊在懷裡。
“謝謝你。”他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