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儘管容貌變了身高變了聲音也變了,可他認得她的靈魂。
但她根本不記得他分毫。
他利用她的愧疚之心,偽裝成一個剛入門的修者任由她□□。
如果可以,他願意跟她一直待在滅魔崖底。
可顯然,她的每一步都是有計劃的。
他在她的“教授”下迅速成長,跟她並肩作戰,他小心翼翼不敢表露什麼,她卻大大方方地說喜歡他。
他根本無法拒絕。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靈魂最極致的歡愉。
他是聖樹,壽命與世界齊長,她修為也極其高深,他們的壽命都可以無限長。
他原以為他們在一起就是永遠,他可以不計較她沒認出他。
可某一天,她說自己的任務完成,要走了。
一夜之後,她就消失不見。
他尋遍九州,也找不到她的一絲影子!
再見她,又是萬年之後。
這次他是仙山尊者,她是誤闖山門,即將被弟子們打死的小妖。
他又一次,一眼認出她。
他對她根本無法克製,尤其是在經曆過上一次對她淪陷之後。
他不斷告誡自己,她不認識他,也不一定會再喜歡上他,可他根本無法忍受她喜歡上彆人。
在幾年後的某一天,這隻小妖拽著他的腰帶把他按在榻上,對他說,她心悅與他。
要拒絕嗎?
他根本拒絕不了!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秒,都讓他空虛孤獨的靈魂,完全得到滿足。
可那一天終究還是又一次來臨。
她又走了。
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沒有一個字的解釋。
再見,又是數千年後。
自從上次之後,他就覺得普通人短短幾十年的壽命,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所以這次的他是一個孤獨將軍,常年駐守邊關。
而她,是被流放邊關的罪臣家眷,曾經的世家千金。
他再一次,一眼認出她來。
一樣的無法抗拒,一樣的一眼淪陷。
但不同於之前兩人都是壽命漫長的修仙者,這次他們是凡人。
他的軀體本就舊傷累累,在73歲時,他身體崩潰死亡。
而她,在安葬完他之後再度離開。
她陪了他一世,沒有中途丟下他就走。
人的壽命不長,短短幾十年而已,對她來說不過彈指之間,她並不吝嗇多給他這幾十年。
她不知道,他的神魂眼睜睜地看著她,再一次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這個世界。
一次,一次,再一次。
他已經記不起有多少次。
每一次他都能一眼認出她,但她卻從未認出過他。
每一次他都淪陷得更深,她卻毫不猶豫輕鬆抽身。
甜言蜜語全都是假的,掏心掏肺全都是偽裝。
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或許是真的喜歡他,她也會為他奮不顧身。
可終究,她從未真正把他可以托付所有之人。
那麼多次說愛他,可是再愛,她都從未向他吐露過她的真正來曆。
她愛的根本不是他,而是隨便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他隻不過是太熟悉她了,所以總能精準地踩在她的審美點上。
與其說她愛過他,不如說是他在不斷向她的審美靠攏,讓自己變成她喜歡那種類型的人!
隻要是這個類型,不是他,換做是彆人,她也還是會喜歡。
一次又一次,遇見、愛上、又被拋棄,他仿佛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經曆。
終於某一天,他的情緒也到了臨界點。
他除了封印自己的神力,也封印了自己的記憶。
他不想再被她拋棄。
不認識她、不記得她、不在一起,或許就不會再被拋棄。
這次,他是病弱太子,她是替嫁千金,這份婚姻沒有任何兒女情長,甚至因為身體原因,他都不會動她。
可短短一年,他在被她調理好身體的同時,也一點點對她沉迷。
當他情不自禁親上她時……
一切記憶,洶湧而至。
還是她!
哪怕他封印了記憶,也還是逃不開她。
這次,又是一樣的結局。
她陪他至死,也隱瞞至終。
一次,又一次。
他也終於明白,即便是他封閉神力封閉記憶,可隻要他觸碰到她,他的記憶就會鬆動,在他確定自己愛上她的那一刻起,貼近她,所有記憶就會衝破枷鎖洶湧而至!
再一次。
他是落難貴公子雲修,她是起兵造反的女土匪。
在他又一次愛上她時,所有記憶全部歸位。
但這次,他努力堅定本心不被她蠱惑。
他看著她再一次喜歡上他,儘管內心快要憋瘋,但他就是不肯答應跟她在一起。
看得出來她很懊惱,他也難受,但他惡劣地想讓她也嘗嘗那種煎熬的滋味。
他看著她從對他一次次示好追求,到後來不再提及。
她不高興,他更煎熬。
他幾乎都要把持不住時,她忽然找他喝酒。
他頓時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把自己灌醉對她毫不設防,她想做什麼都可以,他的自製力已經到了極限,他告訴自己如果她再問他一次,他就答應,哪怕她從來不記得他。
可這次,在他喝醉之時,她就隻是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額頭,低聲歎氣:“本來想多留一些時日……既然這樣,我就走吧。再見,嗯……應該也沒機會再見,我快要退休,以後大概也不會再進入這樣的世界……”
被困在醉酒凡人的身體裡,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又一次離開這個世界。
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楚地意識到,她可能不會再出現,他們以後,真的沒有再見的機會。
他是世界之樹,是生機之源。
哪怕不斷去做凡人他也死不了,甚至不需要入輪回,凡人軀體死亡之後,他就自動回歸聖樹本體。
永恒地活著,一遍遍咀嚼那些糖中帶刀的記憶,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可憐蟲。
要這神軀何用?
無數個萬年過去,世界生靈數量壯大,原本靠他輸送的世界生機已經不怎麼夠用,世界已經開始逐漸枯萎。
他做了一個決定。
舍棄神軀、神力,將本體世界之樹徹底融入世界,建立一個生機循環,從此世界將不再需要他來輸送生機。
不過他還是有一點小小的私心,留下了一小塊本體之木。
沒了神軀神力,隻有神魂的他,不過是個特殊點的凡人罷了。
他跟其他凡人一樣,入輪回,喝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
可他再也想不到,成了凡人的他,居然還是,逃不開。
在她湊近過來,咬上他頸側動脈時,一種奇異的感覺就直衝靈魂。
在他把她圈在沙發上,鼻尖觸碰到她鼻尖時,模模糊糊的畫麵開始出現。
而今,一切記憶,加載完畢。
談亦承抬手遮住自己的眼。
喜歡上一個沒心的祖宗,掙不開逃不脫,他能怎麼辦?
*
軍訓期間,電子設備上交。
急事要打電話的話,可以用公用電話。
對於彆人來說軍訓可能很艱苦,比較難受,但對沈初一來說,都不是事兒,非常輕鬆就完成了。
轉眼之間一個月的軍訓就接近尾聲。
宿舍的舍友和班上其他同學,都給父母朋友打了好幾次電話,隻有沈初一,一個電話都沒打出去。
某人不是讓她克製麼,她現在很克製!
這天輪到許多學生都特彆興奮的項目,打靶。
看著激動得不行的同學們,沈初一的心情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意興闌珊。
彆人都在熟悉槍支學習動作,她也按部就班地跟著做,但熟悉她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沒怎麼用心。
就在這時,邊上的女同學們一陣騷動:“那個人是誰啊,也穿的軍裝,好帥啊!”
“看起來有點眼熟哎,在哪兒見過?”
“哎,那不是帝都大學的談教授嗎?他在校友網上很出名哎!特彆帥!”
沈初一瞬間扭脖子看過去。
下一秒,她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個粗口,某人的製服誘惑,真是絕了!
她克製這麼多天,在看見他那一瞬間,完全破功。
教官已經講解完射擊要領,叫大家不要隻顧著看帥哥,好好練習,評上軍訓優秀學員的話,那位帥哥會給他們頒獎!
教官說完就開始指導大家準備打靶。
剛才還意興闌珊的某狀元,這會兒忍不住孔雀開屏。
在打靶的時候好好秀了一手,閉眼背後反手拆卸組裝槍械,同時完成打靶。
看到靶紙,教官都懵逼了!
教官又讓她重來一次,全程計時。
結果更加驚人!
她的速度比他們部隊尖子還快,準頭更準!
這是什麼槍械天才!
教官興奮地向總教官報告,這等人才學什麼獸醫,當然得去部隊啊!
更讓教官和總教官們激動的是,這姑娘不僅槍械全能,她格鬥散打更加牛逼,一人挑翻他們所有教官!
就連是前特種兵的總教官,也被她輕易拿下!
帥,簡直不能更帥!
軍訓的學生們都嗷嗷叫,教官和總教官也是興奮又激動,趕緊報告領導,讓領導想辦法要人。
去當幾年兵再回來上學也是一樣的嘛,至於說當著當著不想回來了,嘿嘿,那還能一邊當兵一邊學呀。
當被叫到辦公室,看著那幾位部隊大佬,再看看黑著臉的某位教授……
沈初一暗道不好,玩脫了。
“來來來姑娘,我親自問問你,真不打算來當兵嗎?大學會給你保留學籍,等你當幾年兵退伍之後,可以再繼續上學的。”肩上扛著二毛一的某少校笑著詢問。
談亦承:“我剛說了,她不會去當兵……”
“我問人家沈同學,你少插嘴。”二毛一嗬斥到。
談教授的臉更黑了。
沈初一輕咳一聲:“確實,不太方便……”
在苦口婆心勸說半天無果之後,二毛一終於不得不放棄:“沈同學,你想通了隨時找我,部隊大門對你永遠敞開。”
人都走了,辦公室裡隻剩下她和某位穿著軍裝的教授。
不到一個月沒見,某教授的氣質好像更深沉,氣場也更強大了。
不像之前,平和內斂。
現在的談教授,看起來好像有點……危險?
沈初一:“談教授為什麼會穿軍裝?”
某人抬眸:“我原本就是隸屬軍區的研究人員,文職。”
“哦——”
沈初一盯著他看了幾秒,“沒什麼事我就歸隊了。”
“等等。”
談教授目光沉沉地攫住她,一步步走過來,“業精於勤荒於嬉,有些練習不做,容易生疏。”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後腰就被一隻手撐住,不讓她再後退,他俯身低頭湊過來,鼻尖貼著她的鼻尖蹭了蹭。
她呼吸頓時就有些亂。
眨了眨眼睛,口乾舌燥:“談教授,這不太合適吧……”
距離實在太近,她一開口,唇似乎就擦過他的唇。
他本就暗沉的眸色,瞬間變得更暗:“沈同學,你碰到我了。”
中午解散吃飯的時候,一向愛吃辣的沈初一同學,要的全都是清淡的菜。
“怎麼了?”屠可曼問,“你不是無辣不歡嗎?”
沈同學:“……不小心咬到舌尖了。”
尚文馨:“上火了吧,多喝點綠豆湯。”
嗯,確實是上火了。
軍訓結束,沈初一果然被評上優秀學員,但談教授卻沒空來給她頒獎,他又進入秘密項目中,跟外界失聯。
軍訓完就是節假日,跟著放了幾天假。
羅靜璿也有一點空閒時間,跟沈初一約個飯。
“軍訓怎麼樣?”羅靜璿笑著問。
沈初一點頭:“挺好。你呢?忙嗎?”
羅靜璿:“忙還是忙的,我就今天能空一天,我跟著老師在梳理一個大案,具體案情我就不說了,反正比較複雜,主要是案子跨越的時間線比較久,但再久,也不會停止追查,還是要讓罪犯伏法!”
沈初一:“嗯,你多小心。應媽媽喜歡那個鐲子嗎?”
她倒不是為了問鐲子,實際上是想問羅靜璿和應家父母相處得怎麼樣。
羅靜璿立刻就笑起來,點頭:“多虧了你們,那鐲子,老板肯定是看在你們麵子上給我便宜那麼多的,我都懷疑他虧本了。阿姨也說那鐲子沒有三四十萬拿不下,她很喜歡。”
沈初一:“他們拿料的成本比較低,保本應該可以。”
按整塊的毛料算,那個價格肯定是能保本的,但按切開明料算的話,可能就不太容易回本了。
沈初一:“什麼時候能聽到你跟應許的好消息?”
羅靜璿笑:“時間還在選,我想等手頭這個案子塵埃落定,應許他年底之前也還有比賽要參加,反正也不著急。”
沈初一笑起來:“看樣子應許爸媽對你很滿意。”
羅靜璿笑意更深:“叔叔阿姨人都很好,並不苛求我什麼。我跟應許不是去做基因篩查了嘛,從基因上看,我們結婚生孩子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沈初一:“那就好。一切順其自然,幸福來的時候不要拒絕及時抓住,遇到什麼坎坷也彆鑽牛角尖,沒有誰的人生是一片坦途,該麵對的始終都要麵對。”
羅靜璿點頭,她深吸口氣:“我明白,嗯,等我忙完手頭這個案子,和應許領證之後,我就再申請回江峰縣,初一,到時候我再把我爸爸哥哥的相應信息都給你,你幫我算算。”
沈初一:“好。不過有個消息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你說。”
“從你麵相上看,你哥哥應該還活著。”
羅靜璿愣住,緊接著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我哥哥,還活著?”
“從你麵相上看是的。”
羅靜璿忍不住捂臉,任由眼淚從指縫中湧出,她真的是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羅靜璿的情緒特彆激動,哭了好久,引得飯店服務員都忍不住上前詢問她們是不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初一,那我就不送你了,我跟應許約好去療養院看他哥的。初一太謝謝你了,我真的好高興啊!”
分開之後,又等了一會兒,應許結束訓練之後過來接她。
看到羅靜璿帶著紅絲的眼睛,應許嚇了一跳,趕緊問怎麼回事。
羅靜璿抱著應許,激動地跟他分享這個消息,她的哥哥,還活著!
應許也真心為她高興。
隻要活著,就有機會找到,她也就不是孤兒舉目無親了!
兩人一同去往療養院,看望應許的哥哥應景。
儘管護工護理得非常好,可是躺了這麼多年,又患病,應景的肌肉已經萎縮得不像話,他現在的體重隻有四十多斤,這其中幾乎全都是骨頭的重量。
應景的病情比其他漸凍症病人更重一些。
有不少漸凍症病人,雖然身體完全凍住,但眼球還能活動,可以通過眼控儀連接電腦之後打字,以表達出漸凍症病人想說的話。
畢竟漸凍症病人的大腦智商意識都是完好而清醒的,他們隻是無法動彈。
眼控儀真是非常棒的發明。
可是在應景這,眼控儀也沒法用,因為他是罕見的連眼球都無法轉動的病人。
彆的漸凍症病人,可以通過眼球的活動告知親屬、醫生,他還活著。
但是應景不行,他的身體完全凍住,無法發出任何信號,他是真正意義上的活死人。
他們去的時候,護工正在給應景清理身體。
這邊不愧是高檔的療養院,全程護理都有監控錄像,對護工的要求也非常高。
優厚的工資待遇,嚴密的監控設施,的確能確保這裡的護工能夠好好對待病人。
應景被護理得很好,實際上他這種情況,但凡護理馬虎一點,他可能早就沒了。
“剩下的我來吧。”
應許接過護工手上的毛巾,給哥哥細致地擦手擦臉。
羅靜璿接過護工拿來的乾毛巾,等應許用濕毛巾給哥哥擦完之後,她再把乾毛巾給應許。
“哥,這是靜璿,我女朋友。”
應許笑著說道,“我上次帶她來見你,還是兩年前吧。現在她總算是肯答應嫁給我。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等我拿到金牌就求婚。”
這人。
羅靜璿都無奈了。
她也低聲說道:“哥,你能聽到我們講話的吧,真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如果你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那就太好了。嗯,還有我哥哥,如果兩位哥哥都能來……”
羅靜璿隻是說著,眼中就忍不住又泛起淚花。
她抽張紙擦擦眼淚,正要跟應許說什麼,目光從應景臉上掃過,她忽然愣住。
羅靜璿立馬抓住應許,聲音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應許!應許你看見了嗎?你哥他眼睛好像,好像動了一下!”
應許正在低頭揉眼,聞言立刻抬頭:“有嗎?真的嗎?我剛才眼睛忽然有些酸脹,忍不住揉了下沒看到。靜璿你真看見我哥眼睛動了?”
“對,我看見了!動了好幾下!”
“醫生,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