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突如其來的震動,來自六個方位,齊齊發作,靈力如風如潮,洶湧澎湃。
“這是……”
竇淵眼瞳猛地一縮。
鬱月手搭在眉頭上,眺望遠方的陣雲:“嗨呀。”
回死陣。
能夠擺正陰陽,反轉奪舍,命魂火重燃,魂魄歸位的陣法。
不難猜出,柳春風懷疑她奪舍原主,用這種方式,要讓以前的鬱月回來,占據這具身體。
鬱月撓頭,這就麻煩了。
當初,原主鬱月是因為係統都不知道的原因,突然去世,留了一地爛攤子。
但她也是一抹外來魂魄,不算原主本人。
打蛇打七寸,柳春風這個陣法,對她還挺有用。
處在回死陣中,所有人被逆轉天道的威壓壓迫,無法使用靈力,可狂風足以掀地,陸空雪和李沂光是維持住自身,就耗費巨大氣力。
孟金寶自身神力,反而比他們兩人能扛。
他見鬱月用一把傘拄在地,單膝跪下,背脊瘦削筆直,於狂風中自成碑。
孟金寶迎風走上去,艱難開口:
“師父,我們現在怎麼辦……娘欸!”
正麵,鬱月額角青筋浮起,七竅流血,蜿蜒的鮮紅血水,順著她的衣襟,淌濕她的衣裳。
孟金寶大呼:“師父!師父你怎麼了啊?”
她一笑:“沒事。”
孟金寶“哇”的一聲哭了:“師父你彆笑了,師兄,師弟,師父好像快不行了,你們說怎麼辦啊!”
聽到孟金寶的狼號鬼哭,陸空雪和李沂皺眉。
他們頂著狂風,腳步太重,在地上陷入一個個腳印,等終於走到鬱月身旁,鬱月已經進氣短,出氣長。
孟金寶:“師父不是說過我的血有靈力嗎,師父要不要吃點?”
李沂:“不行,要煉製的。”
孟金寶用袖子給鬱月擦血,掏出一樣東西,手臂顫抖:
“師父你彆吐血了,都是我不好,剛剛偷藏了個雞腿,給您吃,補一補吐掉的血好不好?”
鬱月很感動:“但是金寶兒,這個是雞屁股。”
孟金寶:“……”
陸空雪拂開孟金寶的手,修長的手指,按在鬱月幾個止血的大穴。
無法催動靈力,隻能試試蠻力。
不按還好,一按鬱月眼角滾落的血珠更多了。
鬱月很感動:“但是雪啊,你掐得師父好痛。”
陸空雪:“……”
李沂說:“沒有用,這是陣法,要拔除陣法影響。”
他抬眸,看向竇淵和秦道直,少年狹長眼眸突現殺意。
“說吧,這是你們寒劍宗的詭計,是想做什麼?”
陣法不分親疏,竇淵和秦道直沒有被區彆的對待,也在用力撐著。
秦道直長劍紮在地裡,回:“說實話,我們可不知道。”
“我們隻是奉命跟蹤你們,你們仔細想,這個陣法中,大家隻是動不了,不會有真實傷害,但你師父會這樣,不覺得奇怪嗎。”
“你!”
孟金寶趁還有點力氣,想要衝上去,陸空雪按住他的手,搖搖頭。
秦道直說的不好聽,卻有道理。
這不是殺陣,頂多是壓製,但鬱月的性命,卻像指間沙漏,一點點流失,不弄清楚關竅,也就沒有破陣的方法。
他們束手無策。
鬱月:“咳咳。”
一聲咳嗽,幾人都靜靜看著她,鬱月抹掉血沫:“兜裡的乾坤袋,一共有十九萬三千二百靈石。”
“你們三人各六萬,還有一萬三千二,給我打一塊轉運石石碑,要大,要漂亮的。”
孟金寶:“都這時候了還轉運石……呃不是,師父你彆說這種話啊,好嚇人的!”
鬱月:“以後你們在彆的師門,要好好照顧自己。”
陸空雪三人再度沉默。
孟金寶嗷嗷大哭:“不要啊師父!!!”
而鬱月等的這會兒,腦海裡,終於再度出現一個聲音:
“警告,宿主生命值在降低。”
鬱月:“我是不是到下場的時候啦^_^?”
係統:“嗯,怎麼說呢,還不行。”
鬱月:“?”
怎麼會這樣,她都在交代遺言了耶!
係統:“這個節點的下場指標,需要主角團背叛你,向著柳春風。”
它也有點疑惑:“他們明明有機會賣你,但是都沒有這麼做,怎麼和原來的走向,有點不同。”
鬱月反思自己:“可能我這個反派當得太認真了,他們太屈服於我的淫威。”
雖然無需走向和原一致,大方向要保持一個步調。
係統:“推演出來,你這一走,三個主角九成沒法按照原主大方向,成為柳春風弟子,所以,這次你要挨過去。”
鬱月笑嗬嗬:“哦,是這樣啊。”
係統突然有點緊張:“不挨也行,就是為了促成他們成為師徒,我們這邊還要再花功夫調整,大彆野的獎勵,要往下調……”
鬱月咬牙切齒:“我挨。”
不行啊,她都忙活這麼久,那麼大一個大彆野,怎麼能不見了呢!
係統下線前,提醒:“那你悠著點啊,彆把事情搞複雜了。”
鬱月:“放心吧,我有分寸。”
而此時此刻,一種恐慌的氛圍,彌漫在徒弟三人之間。
陸空雪試試體內,實在沒有靈力,他還可以動用月神之力。
即使會暴露他,讓他在尋仇的路上,敵暗我明,卻不得不用。
陸空雪手心結印,剛要動用月神之力,這時,鬱月又劇烈咳嗽:“咳咳,我……”
孟金寶哭成淚人:“師父你彆著急,你好好說,你慢慢說。”
便看鬱月伸出手。
她顫顫巍巍的,像是力氣用儘,朝虛空彈出一指。
這點靈力,是陣法開始後,她體內殘存的靈力。
就在這一瞬間,本來將她逼進生死關頭的壓迫感,驟然消失無蹤,雷雲散開,四周靈力回轉,清風徐來。
畫風轉變太快,陸空雪、孟金寶和李沂,神色怔怔的。
鬱月用力咽下一大口血,多餘的血沫,從她揚起的嘴角掉落:
“師父我啊,延遲退休了呢。”
對上呆滯的三個徒弟,鬱月解釋:“畢竟這血要是總吐掉,太浪費啦。”
三人:“……”
他們驚訝的是吞血這種小事嗎?
孟金寶小聲問李沂:“師父不會被奪舍了吧,怎、怎麼有點可怕。”
李沂:“我哪知道。”
陸空雪落下袖子,掩去掌心的痕跡。
他緩緩吐出口氣。
與此同時,遠在十萬八千裡的一個陣心,柳春風的心腹被彈中。
他猛地摔出去,在地上滾了十幾圈,蕩開一片塵泥,才堪堪停下。
陣法被乾擾,此陣旋即失敗。
柳春風並不惱,他知道,以鬱月的能耐,她想要,是能破開這個陣法。
隻是由此可知,鬱月的靈魂,也不是原來那個。
既如此,趁她還沒擺脫主從印記,柳春風又計上心頭。
一個心腹稟報:“宗主,經過剛剛她的反擊測試,這人實力至高分神初期,不過這一掙紮,她已元氣大傷,沒有再還手的能力。”
柳春風點頭,雙眼慢慢露出殺意。
他是分神中期的修為,幾百年的積累,是鬱月趕不上的。
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而不遠處,竇淵和秦道直也起身。
秦道直有點搞不清楚情況,隻兩眼發光:“鬱宗主,她真的好強啊!”
竇淵在這麼短時間內,理清楚了,柳春風拿他和秦道直做陣法中的引子。
這讓他有點喪氣。
這個引子,就是點燃炮仗的關鍵。監視勢必引起靈力波動,鬱月當然發現他們。
隻要鬱月一動,竇淵和秦道直就會瞬移到鬱月身邊,引動陣法。
所以,他們莫名暴露,是柳春風的設計。
就算出事故,事後調查,也是鬱月迫使他們出麵,柳春風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但是從剛剛的陣法效果看,隻是要困住鬱月一行人。
師父不會全然不顧他們安危。
竇淵心情好了點。
他不像方才,急著拉秦道直跑。
第一他們身上失去任務,第二,以他剛剛所見,鬱月的實力,足夠輕鬆抓他們回來。
竇淵也是金丹期,就沒見過哪個金丹跟她似的,跟她比,自己像廢物。
而此時此刻,鬱月在打坐,運行靈力一周天。
每用一次越階修為,身體就會被拖垮一分,而且,經過這次陣法,她體內的筋脈,猶如馬蜂過境,沒有半截完好,丹田也露出傾頹之相。
她收束行走於筋脈丹田的靈力,睜開眼睛。
陸空雪三人停止護法。
孟金寶小心翼翼問:“師父,你感覺怎麼樣了?”
鬱月:“沒事,還能活著。”
孟金寶:這個回答聽著就有點玄。
忽的,李沂身側,傳來輕輕“嗡”地一聲,聲音不大,但在場的劍修,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竇淵和秦道直都驚奇:“這是……劍靈?”
李沂解下腰間的逐日,卻逐漸皺起眉頭。
陸空雪問:“你的劍靈在說話?”
孟金寶好奇死了:“它說什麼啦?”
李沂從語無倫次的劍靈口中,總結八個字:“留心腳下,有新通道。”
逐日劍靈非常得意。
它沉睡一個月,終於凝聚足夠的靈力,也察覺到蔽日,哦不對,應該說玄武蛋,的氣息。
它幾乎用儘這一個月的靈力,打通他們腳下的路。
接下來就交給主人啦,主人以後那麼厲害,現在應該也很厲害,能夠應付的吧?
不管了,它又沒靈力了,睡覺去。
於是,李沂話音剛落,他們腳下的大地,“倏”地一下,消失不見。
而底下,竟然是個見不到底巨大的洞穴!
一行人,包括鬱月在內,猝不及防往下掉。
孟金寶:“啊啊啊啊他不早說!”
李沂也惱火:“我哪知道!”
孟金寶:“啊啊啊啊!”
李沂:“閉嘴,吵死了!”
其餘幾人,忙用各種手段,緩和往下衝勢。
然而,隻有高修為的大能,才能不借助外物得以懸空,本來他們還可以禦劍,但洞穴裡,劍像是受到束縛,沒法催動。
陸空雪試著彙聚靈力於掌心,拍向山壁,以降低墜落速度,靈力被山壁吞進去,半點沒有回應。
換成劍,劍尖和山壁磨出火花,都沒能刺進半分。
他神色凝重,難道要直接墜落深淵,不死也要半傷?
突然他後衣襟一緊,身體被人狠狠拽拉一把,不再猛地下墜,而是像羽毛一樣,緩緩飄落。
他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隱藏在這味道之下,猶有暗香盈袖。
陸空雪愣了愣,回過頭。
鬱月一手抓著他的手臂,另一手,握著一把木柄傘。
傘下,女子衣袖翩翩,眼眸清澈,朝他笑了笑:
“沒受傷吧?”
不知道為什麼,陸空雪有點不敢看她,挪開視線:“弟子……沒事。”
下一刻鬱月:“哦行,沒事的話,你拿著這個。”
說完,一根鐵鏈的一端,飄到陸空雪手中。
陸空雪:“?”
他捏住那一段,胳膊受到的力,猛然加重。
孟金寶:“大師兄,你也加入我們了?”
陸空雪這才發現,鐵鏈的另一端,綁著幾個人,依次掛著孟金寶、李沂、竇淵和秦道直。
排排串。
陸空雪糾正:“我沒被鐵鏈綁起來。”
孟金寶:“你快低頭看,我第一次看到李沂頭頂,可好玩了!他有兩個發旋,這種人好像挺狠的,難怪老罵我。”
中段的李沂默默捂臉,師父能不能用彆的方式救人。
鬱月:“哈哈哈坐好扶穩啦!”
就這樣,鬱月一手撐傘,和陸空雪帶著一串空中飛人,平穩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