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天賦異稟,修為卻漲得不夠快,成日在登仙閣領取任務,完成任務,活得如豬狗不如。
跟在這個“李沂”身旁,李沂隻覺得荒謬。
一來,鬱月沒做過這些事,二來,他怎麼會這麼蠢,被一個師徒契約,這麼拿捏。
也是他以過來人的身份,看當初的自己。
實際上,築基的他,還被吸血藤抽空底子,根本沒有和那個鬱月對抗的資本。
在這個世界裡,不止是他,陸空雪和孟金寶,也備受虐待。
孟金寶彆說開發丹修天賦,因他身上容易彙聚靈力,那個鬱月,不,應該說那個女人,就把他當做誘餌,專門吸引雲連山妖獸的注意。
然後,讓陸空雪和李沂殺妖獸,而她坐享其成。
三人在這個環境下,活得很艱難。
李沂看著這一切,恍然發覺,如果不是某天,鬱月突然打碎他的靈台,按照那個女人的做法,這些才是他們師兄弟三人,該遭遇的事。
是的,鬱月不是那個女人。
他繼續查看。
那個世界,他們三人,就這樣被磋磨著,終於,他們發現,那個女人受製於柳春風。
於是,李沂牽頭,和陸空雪合作,讓柳春風疑心那個女人,殺了她。
好日子似乎來了。
他們三人,成為柳春風寒劍宗的弟子,竇淵是大師兄,秦道直是二師兄,李沂自己,則變成排行最小的。
李沂有點沉浸這場記憶洪流,一看到這個排序,立刻又清明了。
秦道直那憨憨,才是小師弟。
這一清醒,李沂再看這個世界,不由膽寒。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錯再錯。
他在柳春風的安排下,發現妹妹就在金雷仙宗,可是那時候,妹妹成日鬱鬱寡歡,並不理會他。
李沂找到柳春風,希望他幫他和李惜玉牽線。
柳春風溫和一笑,說:“可以,隻是,你拿什麼報答我呢?”
正好,陸空雪用月神之力,發現柳春風在做一些臟事,和那個女人沒兩樣。
他或許覺得三人境遇慘得有點相似,就把此事,告訴孟金寶和李沂。
他自己一人逃不出寒劍宗,但三個人合力,是有辦法的。
他們製定了逃離計劃。
李沂表麵答應,卻向柳春風賣了準備逃走的陸空雪和孟金寶。
為活命,孟金寶向柳春風獻忠,把被綁起來的陸空雪,踹下萬丈崖。
這一幕,看得現實的李沂,忍不住道:“蠢貨!”
可是,沒人能聽到。
摔下萬丈崖時,陸空雪的眸子,十分冰冷。
那個世界裡,三人從來未曾交心,未曾合作,相互忌憚,相互出賣。
做了這一切的李沂,終於聯係上李惜玉,他想帶李惜玉走,卻被李惜玉背叛,逃走當天,受了重傷。
背叛彆人之人,活該自己被人背叛。
直到這時候,李沂才知道,李家當初把妹妹賣去小宗門,李惜玉以為是他指使的,她恨他。
李沂備受刺激,黯然離去。
接下來的幾年,他自絕識海,斷了師徒契約,逃離寒劍宗,渾渾噩噩地活著,朝不保夕,隻希望妹妹能在金雷仙宗過得好好的。
可惜,五十年一度的宗門大比,妹妹沒有上場。
他還花了三千靈石,買入場門票。
若是死於此,也還好,也隻是活得如臭蟲。
可接下來,他聽到妹妹死訊。
金雷仙宗對外宣稱,這是最有天賦的弟子之一,遺憾的是躲不過天道的詛咒。
李沂不敢相信,拚了命進金雷仙宗,隻得到收拾李惜玉遺物的機會。
他難掩悲戚,一遍遍看著她的遺物,還有那把寒宵劍,他抱著劍哭。
他們為雙生,他卻保護不了她。
然而,一個意外,讓他發現妹妹的遺言,原來。即使以為他賣了自己,李惜玉也不想讓他陷入金雷仙宗的泥淖。
當初會背叛他,也是知道兩人根本逃走不了,想讓他死心。
她成為爐鼎三年,遭各種人采補,早就無力回天,唯獨希望,李沂好好活下去。
李沂幾度崩潰,心神大動,在加上吸血藤的影響,靈台崩潰。
於是,他走火入魔,在杜敏長的幫助下,遁入魔域。
接下來在魔域的日子,他把殺了金雷仙宗所有人當做目標,不斷修煉。
沒了吸血藤,他修為一日千裡,在魔域有了擁躉。
魔域不是無主的,魔尊沉睡千年,他要是醒來,絕對能一個指頭弄死他。
於是李沂幾番設計,讓魔尊的勢力內訌,自己打自己,他再瞅準機會,潛進魔尊的宮殿,將魔尊的生命,結束在他的美夢裡。
這下,他就成為魔域之主。
他厲兵秣馬,不斷滲透修真界,終於有一天,他見到了曾經的大師兄,陸空雪。
這時的陸空雪,狀態不比他好多少,離入魔隻差一步。
而他,也到大乘的修為。
他們兩個,達成短暫的聯合,目標,就是向金雷仙宗複仇。
瞅著一個柳春風和孟金寶去金雷仙宗述職的機會,他們動手了。
那天,血染紅半邊天。
百年了,孟金寶還在給柳春風做事,他被陸空雪揪出來時,手裡護著三個魂燈。
哦,這時候的他,不叫孟金寶,叫孟欽。
據說是柳春風給他改的。
麵對曾經被自己踹下萬丈崖的陸空雪,孟金寶一把鼻涕一把淚:
“柳宗主是我的再生恩人,要不是他,我的父母,我的小荷不會得第二次生命,陸空雪,你殺了我就好,你彆殺我父母和小荷……”
那三個魂燈,養著他父母和他愛人的靈魂。
為了他們,孟欽徹底成了柳春風的走狗。
陸空雪看破了,什麼也沒說,李沂可不是好人,他譏諷出聲:
“孟欽啊孟欽,枉你也是元嬰後期,你怎麼不看看,那三個魂燈裡,是不是真的是你家人的魂魄。”
孟欽:“就是他們,柳宗主親自找來的!”
李沂把他搜羅來的一個留影石,丟到孟欽麵前:“你自己看看。”
這個留影石,是柳春風存的。
畫麵裡,孟欽的父母,還有孟小荷,發現孟金寶壞事做儘,承受因果。
原因是他們是孟金寶的弱點。
為了不讓孟金寶再做壞事,他們吞下毀魂石,魂飛魄散,希望孟金寶做個好人,不再被柳春風利用。
不難想象,柳春風存這個留影,是為有一日,孟金寶沒有利用價值,或者被人揭穿時,讓他心性大動走火入魔。
以保證柳春風自己的美名不被汙染。
孟欽卻把殺害他親人的元凶,奉為恩人。
孟欽明白了,也瘋了。
他又哭又嚎,祈求陸空雪和李沂,帶他殺了柳春風。
但陸空雪不信他,李沂也不信他,而且,他們都是大乘,足夠對抗金雷仙宗,多一個孟欽不多,少一個不少。
陸空雪走後,李沂看著孟欽笑了,他動動手指,把孟欽變成廢人。
這種保護不了自己家人的人,活該等死。
緊接著,他繼續血洗金雷仙宗。
殺戮已經成為本能,即使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弟子,隻要身上穿著金雷仙宗的服飾,就該死,全部都該死。
屠殺完三萬人,李沂還想約陸空雪,把衡山、明鸞、霄雲……全部殺完。
但陸空雪已經失去鬥誌。
殺死柳春風和羅赤心後,陸空雪就沒動手了,都是李沂和魔修在動手。
那是一個紅月夜,滿地的血泊,和天上圓月,相得益彰。
卻也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陸空雪選擇銷毀月神之力,自絕於紅月之下。
死之前,他抬頭望著紅月,眼神空洞。
這麼多年,他隻是為了複仇的行屍走肉。
複仇結束,他也不願再活。
李沂卻覺得他愚蠢至極,殺了仇人後,不享用仇人的東西,哪裡足夠快樂?
他把金雷仙宗的好東西,全部搬到魔域,要不是遭到其餘六個仙宗的圍剿,他都想把金雷仙宗的地基,挖回去。
至此,和平了千年的修真界和魔域,再度頻繁爆發戰爭。
事情到這裡,似乎就該結束了。
卻沒有結束。
孟欽沒有死。
他體質特殊,被李沂廢了之後,墮入魔域,從頭開始,混得風生水起,李沂也沒想到,廢物孟欽居然能迅速成長成一方霸主。
一次戰鬥中,他險些被孟欽殺死,生死關頭,他道:
“孟金寶,當時我們在鬱月手下備受折磨,你為了救一隻白鷳,被妖狼盯上,是我幫你殺的妖狼!”
雖然那也是殺妖狼能抵靈石。
提及幾百年前的往事,孟欽驟然一個恍惚,他似乎記起那段痛苦,但仍有奔頭的歲月。
至少,那時候父母和小荷都好好活著。
然而,就是這一恍惚,李沂反敗為勝,殺了孟欽。
提著劍,李沂的步伐有點亂。
他的仇人,阻礙他前進的絆腳石,他曾經的兩個師兄,全部死了。
李沂登上寶座,安安穩穩地坐好。
他看著孟欽的血染紅的大殿,心想,這個世界真乾淨啊。
乾淨到,沒有一個人,能夠和他聊聊過往。
也是這時,秦道直出現了。
在李沂看來,秦道直是比陸空雪還要愚蠢的人。
他這個有過幾麵之緣的“師兄”,在柳春風和羅赤心死後,接手大部分依附金雷仙宗的宗門,居然妄想創建一個平等的世界。
可是這個世界,從不平等,弱肉強食才是本質。
他問這個曾經的‘二師兄’:“怎麼,現在要來報仇了?”
秦道直垂著眼睛,回:“不,不是複仇。”
他以劍指著李沂:“我是來除害的,李沂,你不配為人。”
李沂哈哈大笑:“你算什麼東西,我叱吒修真界時,你不過元嬰後期,隻能眼睜睜看著金雷仙宗被我屠宗,你以為,你能殺我?”
然而,秦道直真的能殺他。
漫天血霧中,他被秦道直斬首於洛水河畔,而秦道直眼中,他是敗類,是渣滓,是畜牲。
臨死之際,他突然理解,陸空雪為何要自儘。
陸空雪肯定發現了吧,這個世界上,沒人會為自己牽掛,沒人會為自己落淚。
活著真累。
死了也挺好。
此時此刻,俯瞰的李沂,看完這一生,情緒瘋狂起伏。
他們其實是同一個人。
他背叛了所有人,連自己作為人的部分,也背叛了。
他和柳春風,羅赤心,本質上沒有區彆。
那樣的“李沂”,太可怖了。
恍惚之中,李沂突然想,還是說,他現在擁有的一切,才是做夢。
那個世界的他,才是現實。
等他醒來時,會發現自己站在金雷仙宗三萬人的血泊之上,沒有前路,沒有退路。
絕望扼住李沂的脖頸,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驟然睜眼,瞳孔收縮:“不!!!”
孟金寶正端著一碗藥,要往他嘴裡喂,他一愣,大聲吼回去:
“不喝就不喝嘛,吼什麼啊,我耳朵都要聾了!”
李沂怔住,他猛地拽住孟金寶的袖子,也不顧味道詭異的湯藥被打翻,問:“孟金寶?是孟金寶嗎?”
孟金寶端著架子:“沒大沒小,叫二師兄!”
李沂緩緩地,緩緩地鬆開他的袖子,然後,劫後餘生般,喘息著,貪婪地呼吸著。
這才是現實。
他對孟金寶認真說:“你這名字很好,彆改。”
孟金寶得意了:“那是,難得你這麼有品位,既然你覺得我這名字不錯,我可以給你想個更好的。”
李沂:“不……”
孟金寶:“就叫李銀寶!”
李沂:“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