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神奇女俠主動找到了聖殿的守護者，他們進行了一場短暫的對話，戴安娜提到她曾經用真言套索從一個教徒口中問出了某些信息。
“那個教徒說，他們的主人不是這個宇宙的生物，它是永恒的、甚至超越永恒的，它的壽命比宇宙還要漫長，另外一些神明封印了它，將它囚禁在宇宙之外的裂縫空間裡，它們之間曾經有一場戰鬥，發生宇宙誕生之前，從此以後，它無法自由行動，隻能被信徒召喚，然而它從不回應信徒的祈禱，它非常——”
“傲慢？”
“不，”天堂島的公主也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種存在，半神皺眉沉思了一會兒，簡短地總結道：“無法理解。”
“……既然它根本不是這個宇宙的生物，這也是正常的。”
“它似乎不太一樣，”戴安娜回憶著她與那個信徒的對話，“那些天神教徒確信那個生物——可以與他們交流，隻是它無視了自己信徒們的祈求，像是很厭惡他們這麼做。”
“一個無視信徒而且厭世的邪神？那他們要如何從自己的主人手裡得到力量？”
“死亡，”戴安娜低聲回答，“他們所求的是被主人賜予死亡，無論以任何形式，其次是自殺，獻上自己的生命，如果機會恰當的話，他們會成為災禍中的一部分。”
“……”
奇異博士見過許多畫風清奇的魔鬼和神明，神的善惡有時難以分辨，畢竟他們隻是他們自己，所有的屬性都是人類添加的標簽，不過，這個奇怪的宇宙外生物確實——
讓人摸不著頭腦。
“天神教的人怎麼會知道有這樣一個存在？他們都是人類——即使有超能力的那些，我也不覺得他們能探索到那個生物存在的空間。”
“他們受到了指引，在夢境中，他說有三個女巫指引他們信仰這個邪神。”
史蒂芬沿著落雪的街道前行，走了一段路之後，前麵的彆墅門打開了，有個年輕的姑娘打著哈欠走了出來，在台階上伸了個懶腰，在看到他時眼睛一亮，“嘿，早上好。”
這樣的小鎮上最多有三位數的居民，左鄰右舍的街坊們無論關係好壞，彆說記住彼此的臉，那些每年隻來幾回的親人都差不多認識了，一個陌生人突然進入小鎮，這裡又不是什麼旅遊景點，確實有些顯眼。
他也和善地與那人打了招呼，卻並沒有繼續攀談，隻是在女人奇怪的目光中走遠了，後者嘟囔了幾句，“……也許是那個小雜種的朋友。”
這是一個過程繁複、消耗極大的古老追蹤魔法，史蒂芬翻閱了許多典籍才將它補全，若非是災禍徹徹底底地威脅到地球、哪怕不會在幾年之內讓這個星球滅亡，他也有了足夠的危機感，一定要將天神教的事查清楚。
史蒂芬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柵欄門，木板上細碎的落雪傳來冰涼的觸感，這裡並沒有落鎖，小花園裡處處覆蓋著積雪，那些植物修剪得並不算特彆整齊，似乎至少有幾個月無人打理了，但整體來說並不淩亂，至少不久前一定還有人照料這裡。
法師沿著花園中的鵝卵石小徑走向大門，他的魔法到這裡就告一段落，有兩種可能，一是被追蹤的目標已經完全離開了地球，二是——
他走進氣息清冷的大廳，在電視櫃和茶幾之間，一張溫暖厚實的羊絨地毯被掀到一邊，木地板上用乾涸的血跡勾畫出一組極為繁雜的魔紋法陣，幾個人橫七豎八地躺在旁邊，臉上毫無血色，顯然已經都變成了屍體。
這些教徒死了。
史蒂芬的心情頓時變得糟糕起來，他們也許是自殺的，屍體看上去都很安詳，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好像真的像是完成了心願那樣。
不過，他們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個地點完成儀式？
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倒是符合天神教行事的風格，然而，他們大多數時候都會選擇荒郊野外的樹林或深山，倘若在城市裡也會是空曠廢棄的樓房。
畢竟，在普通人的家裡就會麵臨這種尷尬的問題，但凡空間稍微小一點，可能連魔法陣都畫不開，彆說都躺在固定位置了。
這家人的生活富裕，從大廳的裝潢和家具就能看出來，這四周鋪著淺浮雕壁紙，壁爐櫞飾是上等的鬆木，天鵝絨窗簾和鍍金的拉鉤，掛鐘的表盤也許是純金打造，水晶玻璃鑲嵌著金銀，桌上古老的手工咖啡機都極為昂貴。
法師的目光落在懸掛牆壁的合影上，那是一家五口，一對年輕的夫妻抱著稚嫩的女兒，旁邊是一對老夫妻，他們欣慰地看著小小的孫女，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史蒂芬並不認識他們，隻是看到這樣一張照片，他的神情也禁不住稍微緩和了一些。
然後，他目光一轉，又看到了另一張合影——
還是那對年邁的夫妻，隻們他們似乎又老了許多，身邊不再是兒子和兒媳、或者是女兒和女婿，史蒂芬不能確定這一點，總之，他們中間坐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她漂亮得像是仙國下凡的天使，一頭燦爛閃耀的金色卷發，五官精致得毫無瑕疵，淺淡的虹膜在光線下近乎剔透，她緊緊抓著老人們的手，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個小姑娘有著極為鮮明的高加索人的特征，哪怕隻是從膚色和發色來看，她和這對老夫妻都不像有血緣關係。
這兩張合影似乎隱隱透露出了不少信息，史蒂芬一時感覺不太對勁，但這些人，他很確定自己一個都不認識。
另外，他又有些擔心，畢竟天神教的很多儀式都需要祭品，並不是說每一次都需要，譬如現在，這些酷似服毒死亡的人似乎都是教徒，除非他們先用同樣的方式弄死自己抓來的祭品，再選擇自殺，而且，他們通常會先虐待祭品無論是致傷還是致殘，這些屍體可沒有類似的特征——
總之，史蒂芬比較擔心他們是盯上了新的祭品，譬如說這棟彆墅裡的什麼人，可是來到這裡之後，很容易發現這裡少說有幾個月無人居住。
法師歎了口氣，在魔法陣的中央撿起了一本厚重的日記，裡麵許多紙張都不再平整，不需要打開，隻是從側麵來看就知道至少有許多頁都被書寫過。
他稍微一翻就停止了動作，從稚嫩的筆跡和錯誤百出的拚寫語法來看，這完全就是一個小孩的日記，他所看到的那一頁的時間在十年前，看語氣恐怕也就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從剛才的合影來看，這大概是那個金發小姑娘的日記。
不經允許翻看彆人的日記，這種侵犯隱私的事連家長都不會去做，但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天神教徒為什麼把這個東西放在陣核位置，除非這個日記裡隱藏著某些神秘的魔法或者未知的能量。
接下來，史蒂芬用儘一切手段去測試這本日記，都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這真的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日記，沒有任何邪惡的能量，沒有封印著什麼奇怪的靈魂，他甚至小心地在後麵的空白頁麵寫了一個單詞，也沒有發生像是電影中的場景，譬如日記本吞噬了文字然後開始和他對話——
大廳中浮現出赤金色的光圈，光環飛速旋轉出一簇簇燦爛的火花，另一個法師走出傳送門，一眼看到了聖殿守護者正小心翼翼地盯著日記本，手裡還攥著圓珠筆，緊緊注視著自己剛寫下的單詞。
王：“……”
王差不多猜出發生了什麼，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哈利·波特》看多了？”
史蒂芬直起身來，“我不想看一個小女孩的日記。”
“哦，”王對他的做法也沒什麼異議，事實上，即使看了也可能隻是浪費時間，他在大廳裡走了兩步，忽然發現茶幾上也放著一本日記，隻是這個筆記本是攤開的，還有幾張紙頁豎立在空中，“嘿，看看這個。”
史蒂芬捧起日記稍微一翻，也沒有認真去看，但是從筆記來說絕不再是小孩子所寫了，而且從時間來看，也能排除和剛才那一本是同一個人書寫的可能性，“這是中文嗎？”
王在旁邊看了一眼，“……是的。”
史蒂芬沉默了一秒，這次放心大膽地讀了起來，反正他一個詞也不認識，隻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的信息，類似魔陣圖案或者咒語字符等等，這些東西倘若出現一定會非常顯眼，而且——
等等。
法師猛地攥緊了日記的封皮，“王！”
另一個法師湊了過來，“……見鬼，這下我得看看前麵寫的是什麼。”
王接過了日記從這一篇的前麵開始讀，“2002年1月4日，晴——”
“……我認識阿拉伯數字。”
王沒有理他繼續讀，隻是要在過程中進行中英翻譯，所以語速比較緩慢，“我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忙碌過了，我已經快要忘記這種感覺，此刻我終於抽出時間來記錄那天的經曆。”
“上周六的夜晚似乎降臨得早了一些，我們在整理花園的時候看到天空中有一團黑色的雲霧，它像是飛翔、又像是滑行在燦爛的雲霞之間，它遮住了日落時分的殘陽，我們隻能依稀看見幾分暗紅的薄暮，那種感覺像是什麼可怕的事即將發生，但是，現在我不這樣想了，如果神明存在的話，我們就已經收到了他們的禮物。”
“當我在看電視的時候，我聽見馬丁在花園裡喊我，我走了出去，緊接著，我們聽到許多恐怖的聲音，它們在黑暗中喃喃低語，我告訴馬丁不要緊張，也許隻是夜風吹拂過玫瑰叢的聲音。”
兩個聖殿法師沉默地對視了一眼。
王低頭繼續念道：“庭院裡卻愈發寂靜起來，籬笆間的樹藤開始顫抖，我們又聽見了，那些毛骨悚然的聲音說著未知的語言，時而尖銳時而低沉，又仿佛千千萬萬的星辰正在引吭高歌，他們的合唱混亂又無序，有些像是遭受痛苦的哀嚎，有些則像是沉溺於無儘歡愉的□□，他們自顧自地咒罵和呐喊著，演奏出一場錯亂而癲狂的合鳴。”
奇異博士的臉色越來越糟糕，聽到這裡，哪怕他不知道這件事的結尾是什麼，也知道這家人或許是普通人，但他們已經了普通人難以想象的經曆，或者說，他們真的過於幸運，畢竟從日記的厚度來看，寫日記的人並沒有在這場事故中遇難。
“馬丁和我抱緊了對方，我們都不是信徒，而這種時刻又可以向誰祈禱呢，也許我們是害怕的，可是，我們已經失去了兒子和兒媳，還有尚未成年的孫女，這些悲劇的陰影籠罩在我們頭頂經久不散，兩個隻剩下彼此、行將就木的老人，麵對死亡和魔鬼又能有多少恐懼？”
“我們聽見那些聲音靠近，它們穿過花園的小徑，在魔鬼的低吟和星辰的詛咒中，青石板路上浮現出扭曲的黑色投影，它們肆無忌憚地張牙舞爪地向周遭延伸，遊弋過鬱鬱蔥蔥的花叢與蕃盛的翠綠藤蔓，在牆壁磚石的縫隙間流淌，攀上街道層層疊疊的磚紅色屋頂，這些忽高忽低毫無秩序可言的聲音，逐漸地失去了最初的瘋狂和力度，它們狂亂的情緒變得亢奮因而歌聲慢慢變得齊整而統一，像是千百億信徒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喚。”
王停了下來。
兩人的目光落在那一段比起中文來說極為突兀的字母上，剛才史蒂芬就是無意間看到了這段話。
——La! N'ghft wgah'n syha'h! Ut ftaghu wk'hmr n'ghft wgah'n syha'h! La! La!
——La! N'ghft wgah'n syha'h! Ut ftaghu wk'hmr n'ghft wgah'n syha'h! La! La!
——La! N'ghft wgah'n syha'h! Ut ftaghu wk'hmr n'ghft wgah'n syha'h! La! La!
史蒂芬低聲翻譯出來，“聽，存在於永恒的黑暗啊，我呼喚你，在這皮囊之下，化為永恒的黑暗。”
王念出了這兩段文字下麵的日記，“那些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我發誓我從未聽過這語言，那根本不像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我能將它們寫出來，但這其中一定蘊含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魔力，它們引導著我們向前走，穿過花園的小徑，在葉片和花藤窸窣的摩擦聲中，我們握緊了彼此的手，鬼使神差地來到了後院，這時居然已經入夜了，天空中一片漆黑，看不到月亮和星辰，然後，我見到了上天給我們的禮物——”
法師停頓了一下，“那是一個嬰兒，她像是被人直接丟在了我們的後院裡，我不知道是誰這樣可惡，她的身上甚至沒有一件衣服！還有許多傷痕和密集的針孔，這絕對是一種虐待和折磨，我不敢相信有人能對一個孩子做出這麼過分的事，如果讓我見到這些虐待嬰兒的混蛋，我一定會選擇對他們開槍的，而馬丁已經憤怒地表達了和我同樣的想法。”
於是，在那個十餘年前寒冷黑暗的冬夜，老人心疼地抱起了全身赤|裸的嬰兒，她有一頭燦爛卷翹的金發，皮膚白得像是深林中的雪。
小姑娘安靜地望著他們，臉上無聲地淌落兩行漆黑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