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5日,南江蝴蝶灣——
“隻有我們兩個?”
甫一拉開車門沈音之就發現了,今天那個硬邦邦的周笙不在。坐在前頭把著方向盤的人,竟是身份矜貴、鮮少親自開車的沈先生。
他不分四季穿著黑西裝,似乎格外偏愛。
白的襯衫十分規整,紐扣一路扣到頂梢,折下的領乾淨不染纖塵,襯得瞳孔更深了。
仿佛無儘深淵般凝望著你。
生出絲絲縷縷道不分明的冷感。
“我要坐在後麵,還是坐在前麵陪陪你呀?”
看清了駕駛座上的沈琛,沈音之好半天沒進後排車座。故意做出猶猶豫豫的樣子,小眼神偷摸著往這邊瞟,心思再清楚不過了。
沈琛偏不順著她,語氣平靜的讓她坐後麵。
結果話音沒落完全,沈音之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來霸占副駕駛座。
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不忘借口說:“開車真的很累,我得陪陪你。”
實在有夠油嘴滑舌。
沈琛不自覺扯了點嘴角,發現她又穿上了初見那天晚上的裙子。
長度到膝蓋下,布料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粗糙。不倫不類的V領設計露出兩條勻稱漂亮的鎖骨,以及一截光裸的脖頸。
怎麼都是夏天小攤上低價買來的衣服,與日漸降溫的初秋季節格格不入。
還有那暗淡的紅色。
猶如陳舊風乾的一身鮮血,看得人滿心不悅。
“回去換件長袖,今天冷。”好像說過千百次似的,這話很順暢地從沈琛嘴裡溜了出來。
沈音之懶洋洋地搖頭,“沒有衣服了,彆的衣服都不好看。”
“那就加件外套。”
她仍然不肯:“外套也沒有好看的。”
衣食住行這方麵都是周笙看著安排的,陸續送來三四件衣服,件件散發出濃鬱的直男氣息。沈音之非常嫌棄,死都不願意穿那樣的衣服出門。
正愁沒理由推脫,眼尖瞧見後頭隔著疊好的小毛毯,隨手揪過來往身上一裹——
“好了,這樣就不冷了。”
忽然想到天大的好主意,小姑娘轉過臉來,聲音又甜又軟:“我沒有好看的衣服穿了,你想不想給我買幾件新的啊?”
沈琛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微微一笑。
“要唱歌還是要衣服?”
“……唱歌。”
他溫柔又殘忍地回答:“那就沒有衣服了。”
“……”
小氣鬼。
沈音之悶聲悶氣:“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唱歌?”
“先把安全帶係上。”
什麼什麼帶?
她滿臉不明所以的表情。
’失憶‘把安全帶都忘了?沈琛稍抬下巴:“右邊座位旁邊有根黑色的帶子,拉過來。”
“我不會,你幫我。”
沈音之裹著小毛毯不動,兩隻眼睛濕漉漉,沈琛不期然想起昨晚夢裡,她也這麼看著他,傻乎乎往兜外掏糖。
那隻是夢。
虛假的夢而已。
他反複提醒自己,仍然控製不住短促的心軟,俯身過去幫她係安全帶。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縮短,挨得不能更近。
男人眼皮低落,底邊生長出一排濃黑的眼睫。整個人都脫不開黑白顏色,在這紛亂的花花世界裡,他像張永不喧囂的老照片、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風韻。
太好看了。
沈音之忍不住心癢癢,發動起第八百回偷襲,又第八百回瞬間慘敗。
不安分的兩隻手被沈琛摁著,他抬起冷靜而沉黑的眼睛問:“做什麼?”
沈音之坦蕩:“我想摸摸你。”
……?
他意外地挑眉,她又慢吞吞把話說全:“你眼睫毛長得好像比我好看,我想摸摸。”
僅僅這樣而已麼?
沈琛說不上信她,隻說了聲‘彆亂摸’便坐了回去。
目光保持著固有的溫和,但那個刹那流露出的戾氣很多,似黑暗裡緩緩流淌的血。
可能又生氣了。
這人怎麼天天生氣?
“對不起,你彆生氣,下次我問了你再摸嘛。”沈音之不走心地道歉,扯起原來的話題:“我們現在就去唱歌嗎?”
“還沒有。”
他還理她就行,說明沒太生氣。
沈音之沒心沒肺地笑開:“那要去哪裡?”
沈琛回:“去星娛解約。”
解約不解約的聽不懂,想來是新時代的新名詞。沈音之不再多問,窩在窗邊呼吸著新鮮空氣,至今都點兒不敢相信,沈先生竟然放她出去唱歌了?
真好。
真希望永遠都有這麼好。
*
星光娛樂建在城南邊緣,離蝴蝶灣不到四十分鐘的車程。
但沈琛怎麼可能會來?
接到前台電話的徐彪,想也不想地破口大罵:“腦子被驢踢了吧你!屁大點事天天往我辦公室裡打電話,知不知道什麼叫秘書,秘書擺著乾什麼用的?!”
“還沈琛?”
“我在南江混了幾十年,五年前做行業龍頭老大的時候,都沒能跟他混上交情。現在成了廢物三流公司,他來乾什麼?來收購還是搞慈善?”
昨晚陪超辣的小情人縱欲過度,補眠又被打斷。徐彪將所有怒氣全發泄在前台女孩身上,“就沈琛那不接采訪不登報紙,見不得人的做派。我都不記得他長什麼鬼樣了,你算什麼東西,一天天拿著工資做白日夢,閉著眼睛說沈琛來公司找我?”
“我、我不認得,是他自己說的啊……”
前台女人瞧著沈琛,一張濃妝豔抹的臉上浮現委屈。
“他說是就是?那他怎麼不叫你去死?”
徐彪氣得吹胡子瞪眼,“彆以為陪我睡了兩個晚上你就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不管他沈琛真琛假琛,趕緊讓他滾,滾得越快越好,不然我——”
“徐老板,你找我?”
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咬字清晰而緩慢,天生有股上位者的威嚴。
徐彪震驚地失去聲音。
過好久才小心翼翼:“真是沈先生?”
那邊淺淡笑一聲:“徐老板,我的秘書說你曾經打電話來找一個叫林小雨的女孩。我想我們之間有點誤會,所以想來同你說清楚。你現在有空麼?”
“有、有的,我馬上下來。”
徐彪掛斷電話,當即脫下沾滿酒味的西裝外套,喊人進來整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