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枯萎(1 / 2)

站姐:

【報, 放學的音崽臉色不太好!附遠圖.jpg】

【報,音崽進食堂沒十分鐘就出來了!】

【再報,音崽下午沒去上課!已經是上課時間了,我們隻看到林朝霧走出宿舍樓!】

後援會粉絲ABCD紛紛:

【妹妹是不是生病了?!】

【這個季節交替的點, 流感很多!!】

【節目組裡應該有醫生的吧?】

【啊啊啊啊啊我問官博, 官博半天沒回我!】

站姐:【目前沒看到白大褂進宿舍,隻看到保潔阿姨扛著拖把一晃而過, 非常激動。】

A:【站姐能買藥送進去嗎?】

B:【或者找保安找工作人員帶進去?】

C:【要不直接打120?(對不起我亂說的。】

D:【官博完全沒反應,私信問蘇井裡也沒反應。這個時候突然絕望, 為什麼我們家妹妹如此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漣而不妖,如此低調絕美傻白甜, 都不開個人微博的呢??!】

以上。越來越多的群友冒出來發言,微博粉絲群活躍整個下午,分分鐘冒出消息99 。

而沈琛在六點整抵達住宿區, 當時總導演正在開會討論下次舞台搭建,對此全然不知情。

直到十分鐘後,蘇井裡、製片人、星秀當家老總先後打來電話,一個來頭更比一個大, 提的全是一件事兒:沈先生連人帶車被保安攔截在門外, 不管你手頭有什麼事,趕緊去接人。

“行, 我知道了。”年輕氣盛的總導演掛斷電話, 隻得撇下會議, 披上外套匆匆往門外跑。

由於初來乍到沒多久,日常生活不八卦不吃瓜。他壓根沒聽過沈琛這個名字,邊走還邊問:“沈琛這人到底乾什麼的,關係網、牌麵這麼大?一件小事有必要這麼多人打電話?”

身邊助理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形容,隻能含糊地形容:“就很有錢,很低調,在南江待久的人沒有不知道他的。你彆說小事,如果哪天世界末日天塌下來,隻要他肯公開露麵讓大家不要慌,說話保證比市書記還管用。”

“哈,有錢無所不能?你們南江風氣這麼簡單粗暴?還是他有什麼特異功能?”

“怎麼可能?你根本不知道南江曆史吧?”

土生土長的當地助理,投來行內看行外的鄙視目光:“我們南江以前隻是個農民城,五十多年他的爺爺是南江出去的,算當時的商業巨佬。有錢之後回來駐紮老家當大本營,花錢考察當地,致力開創特色產業鏈,硬生生奶起經濟,養活不少人。二十多年南江改鎮成市還壓軸上台說話,市長都得客客氣氣地幫他調話筒。”

“後來他爸接班的那二十年,無功無過沒什麼好說的。他大伯十多年完全不行,最後到他手上不到五年,我們南江綜合實力直接排進全國第五,你說他到底靠的什麼?隻是錢?”

“……行吧,算我胡說八道。趕緊收收你那副崇拜偶像的模樣,免得丟人現眼。“

兩片嘴皮上下一鵬,嘀咕著‘世界上牛逼哄哄的大人物真是又多又閒‘,腳步卻是不敢放慢。

遠遠瞧見那輛散發著昂貴氣息的名牌車,總導演吞下男人嫉妒的口水,業務不太熟練地假笑道:“你好沈先生,我是節目組的總導演,你到這來有什麼事嗎?”

“應該說您!對沈先生應該禮貌點!”化身迷弟的助理小聲逼逼,被導演無聲飛踹一腳。

“沈音之?”

從大人物口中聽到自家熱門選手的名字,那感覺,差不多一隻金光閃閃的豬敲響你家大門,伸手討要你家後院最水靈的大白菜。

該死的蘇井裡保密功夫真絕。

誰能想到豬和白菜能搭上關係呢??

導演內心鬱悶。麵上不卑不亢地帶路,口上一板一眼地交代:“沈音之今天下午的確沒來上課,人不舒服請假了。聽說是因為今天要上交手機,不小心昨晚熬夜玩手機太晚——”

彙報工作似的公式化腔調,話還沒說完,大人物接過話茬,溫潤又客氣地說 :“她確實貪玩,這半個月麻煩你們照顧。”

“……”

為什麼有種老父親口吻的即視感?我們這裡是正經的培訓綜藝節目,又不是托兒所好嗎??

“沒什麼,選手都是我們負責的對象。”

壓抑著吐槽的**,總導演堅持彙報:“反正不排除晝夜溫差大,著涼感冒發燒的可能性。這段時間節目組不少選手都出現過這種現象,我們已經聘請來24小時待診的坐班醫生,讓他去看沈音之。情況不嚴重的話,過兩天能好。”

說話間推開寢室門,入目七八個工作人員擠在一塊兒,不知情的還以為裡頭聚眾賭博哦。

導演尚未想好開場白,迷弟助理搶先開口訓斥:“都堵在這裡乾什麼,沈音之在哪裡?你們都往旁邊讓讓,沈先生來了。”

哪個沈先生?

南江還能有誰用得上如此文縐縐的稱呼?

他們不必回頭看清來人,下意識便讓出一條路。

視線裡不再有障礙,床鋪鼓起的那個形狀,自然而然變得格外顯眼,像一隻小蝦。

被開水煮沸不斷蜷縮的蝦。

又像被網捕捉的森林動物,十分警惕地躲進保護殼,以此拒絕任何人的靠近。無論好壞。

“你們乾什麼了?”

他開口竟是衝著她們來。

明明正常人,應該問她怎麼了才對。

“……我們沒乾什麼,是她自己不肯出來。”

工作人員尷尬解釋:“半個小時之前就這樣了。一直不說話,不翻身,喊她也不答應,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我們不好強行拉開被子……”

沈琛沒多給反應,直接上前掀被子。

她沒睡,至少沒睡太熟。

他能夠感覺到,被子裡頭有股不小的力氣死死攥著,試圖同他抗衡,隻不過實在難以抗衡。

手心裡的被角被一點點拉出去,刺眼的光亮從縫隙漏進來,落在眉梢。大腦昏沉的沈音之似乎受到刺激,猛然撐起沉重的眼皮。

被子掀開。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是一個巴掌。

pia。

真真切切蓋在沈琛臉上,聲音不大。

但並不妨礙,全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

沈琛對粉絲群的猜測不儘信。

時隔半月不見,本來僅僅想順道過來看看,他真的從沒想過,會看到病成這樣的沈音之。

水撈出來似的一個小孩側躺在床上。

眼角鼻尖泛起脆嫩的潮紅色,像哭過。睫毛濕漉漉的,還有好多根發絲亂糟糟粘在臉邊。

黑發是絲絨般絨絨光滑的黑;

白麵是毫無血色白如紙的白。

雙色交錯間形成絕妙反差,於是黑得更黑,白得更白。它們成了畫家手裡擠過量的色彩,沿著發梢指尖拚命往外溢。如四散的生命力,似豔麗的緩緩枯萎,從邊緣開始閉合腐爛。

她正在死去。

他莫名這樣覺得,感覺沉進海裡。

魚遊過身旁,一大塊血肉被尖利的細齒撕咬開。旋即撲麵而來的海浪淹沒掉口鼻頭頂。

人在海麵前那樣渺小,隻能往下沉,靜靜地再往下沉。一直沉到深深的漆黑底端裡,沒有光,沒有聲音,唯獨濃稠的血沫往外擴散。

耳畔忽而冒出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道:

“沈先生,您還是請回吧。”

那樣熟悉,依稀記得他說過無數次。

“她已經死了,沈先生請回吧。”

“人死七日當該入土為安,不該上我這來。”

“沈先生請回。”

“人死如燈滅,身都腐壞了,即便神醫華佗在世,又有什麼法子救呢?沈先生請回。”

“徒梏死身不過是造孽,既造你的孽,又造她的孽。害終究害她孤魂野鬼難如輪回罷了。”

“我隻能說到這裡,沈先生請回。”

“開門。”

“我什麼都能給你,隻要她活過來。”

他這般說,他隔著門那般雲淡風輕地笑。

“沈先生有權有勢,而我不過破戒還俗的老僧,稍稍會些糊弄人的小把戲而已。這地獄人間我什麼都能救,偏偏死人救不了,情癡救不了。”

“彆說沈小姐去世兩月有餘,就是沈先生你,都是癡入膏肓日子不多。既然有興致來折騰我這凡人,倒不如儘早為自己備好棺材後事罷。”

“都說你是得道高僧,今天我隻要實話。”

他推開門,槍口頂上頭顱,仿佛看著一具屍體,“你想要什麼,到底怎樣才肯救?”

他在華發白胡下搖頭,看他如看徒勞掙紮的爬蟲,“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晚了。”

“當真不救?”

“沒人能救。”

他低頭合掌,麵容平和:“沈先生請回。”

沒人能救。

寥寥四字足以穿腸破肚。

所謂心死大抵如此。

那是七十年前最初的海,疼痛如潮水般湧來,疼得沈琛止不住顫抖痙攣。紛紛揚揚的雪如石塊投擲在身,天暗下去,從此人間再無天亮。

*

“沈先生……?”

周笙試探性喊著,意外對上一雙來自七十年前的眼睛。漆黑、鋒利,仿佛死過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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